第9章

躍遷完成時,林燼的第一感覺是:耳朵聾了。

不是真的聾,是那種從極度喧囂突然墜入絕對寂靜的失衡感。前一秒還是炮火轟鳴、冰層碎裂、警報尖叫的混亂交響,下一秒……什麼都沒有。沒有聲音,沒有震動,連慣常的飛船引擎嗡鳴都沒有。

只有寂靜。那種厚重到可以觸摸的、幾乎有質量的寂靜。

他睜開眼睛。

駕駛艙——如果這裏還能叫駕駛艙的話——完全變樣了。控制台還在,但所有的儀表都熄滅了,屏幕一片漆黑。舷窗外不是星空,不是冰原,而是一片……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均勻地填滿視野,看不到邊界,也看不到光源。

像是被困在一顆巨大的、發光的蛋裏。

“這是哪兒?”林燼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甚至嚇了他自己一跳。

蘇挽月在他旁邊醒來。她的動作很輕,先活動了一下右臂,確認沒有骨折,然後檢查左肩的傷口——包扎還完整,沒有新出血。深灰色的眼睛在觀察周圍時,瞳孔微微收縮,那是軍人在陌生環境中本能的警惕。

“不是常規空間。”她說,聲音很輕,但在絕對寂靜中清晰得像在耳邊低語,“沒有重力感,但我們在座位上沒飄起來。有某種……人工力場。”

伊森也醒了。他呻吟一聲,銀發因爲汗水和之前的混亂而凌亂地貼在額頭上。淡藍色眼睛裏的金色光點比之前更黯淡了,但還在緩慢旋轉,像風中殘燭。

“這裏……”他輕聲說,手指按在太陽穴上,“這裏的‘聲音’……很奇怪。不是機械的聲音,也不是生物的聲音。像是……空間本身在呼吸。”

林燼解開安全帶——安全帶的鎖扣發出“咔噠”一聲輕響,在這片寂靜裏響得像爆炸。他飄浮起來,不是完全失重,是有輕微的阻力,像在水裏。

“守夜人?”他試着呼喚,“能聽到嗎?”

沒有回答。

不是通訊中斷的那種沉默,是徹底的、仿佛整個系統已經死亡的寂靜。

林燼飄到控制台前,試着按了幾個鍵。沒反應。沒有燈光,沒有聲音,沒有任何系統自檢的跡象。整艘船——或者說,錨點的一部分——像是被拔掉了電源。

但他能感覺到……某種東西。

不是通過感官,是通過皮膚,通過骨頭,通過血液裏那些他自己都不理解的“編織者”血脈。一種微弱的、但確實存在的共鳴,像遠處傳來的鍾聲,透過厚重的牆壁,只剩下震動。

“那邊。”林燼指向舷窗外乳白色光芒的某個方向——那裏看起來和其他地方沒有任何區別,但他就是知道,“有東西在……呼喚。”

蘇挽月也解開了安全帶,飄到他身邊。她的動作在微重力下依然精準、克制,是長期訓練的結果。“你確定?”

“不確定。”林燼老實說,“但在這裏等着也不會讓晚餐自己出現在桌子上——如果我們還能吃到晚餐的話。”

他飄向艙門。門卡死了,但應急手動閥還能轉動。他擰了三圈,氣壓平衡的嘶嘶聲短暫打破了寂靜,然後門向內滑開。

外面是……走廊。

但也不是常規的走廊。牆壁、地板、天花板都是同一種乳白色的、半透明的材質,內部有柔和的光在緩慢流動,像生物的脈動。走廊向兩個方向延伸,都消失在乳白色的光芒深處。

沒有門,沒有標識,沒有任何可以判斷方向的參照物。

“選哪邊?”林燼問。

蘇挽月飄出艙門,停在走廊中央。她閉上眼睛,似乎在感受什麼,然後指向左側:“這邊。空氣流動……非常微弱,但從這個方向來。”

“空氣流動?”林燼疑惑,“在這種封閉空間裏?”

“人工循環系統。再先進的技術也需要空氣更新。”蘇挽月已經開始向左飄去,右手的指尖輕輕拂過牆壁——那觸感溫潤,像某種玉石,“跟上。”

林燼跟了上去,伊森飄在最後。技術員的狀態依然不好,但至少還能自主移動。

走廊似乎沒有盡頭。他們飄了大約五分鍾,周圍的景象沒有任何變化——依然是乳白色的牆壁,柔和的光芒,絕對的寂靜。時間在這裏變得模糊,距離感也消失了,仿佛他們在原地踏步。

然後,變化來了。

不是突然的變化,是漸進的。首先,牆壁內部的光流開始加速,從緩慢的脈動變成湍急的溪流。接着,前方的光芒開始變暗,乳白色逐漸過渡成淡藍色,然後深藍色,最後變成……

星空。

不是舷窗外的星空,是整條走廊突然“打開”,牆壁和天花板消失了,他們漂浮在一片無垠的星海中央。上下左右都是旋轉的星系、飄散的星雲、閃爍的恒星。最近的一顆紅巨星就在他們“腳下”,表面的對流層像沸騰的血海,緩慢地翻滾。

“全息投影?”林燼伸手去“觸摸”一顆從身邊飄過的藍色恒星——手指穿過去了,但觸感不是虛無,是某種溫熱的、帶着輕微靜電的阻力。

“不只是投影。”伊森輕聲說,淡藍色的眼睛盯着周圍的星空,“這些星辰的‘聲音’……是真實的。或者說,曾經是真實的。這是……某個星域的實時映射?還是……記憶?”

話音剛落,星空開始變化。

不是隨機的變化,是加速——時間的加速。恒星從誕生到死亡在幾秒內完成,星系碰撞又分離,星雲凝聚成新的恒星搖籃。億萬年的宇宙演化,在他們眼前被壓縮成幾分鍾的華麗表演。

然後,表演停止了。

星空定格在某個瞬間。

那是一個……破碎的瞬間。

林燼認出了幾個熟悉的星座——那是聯邦星圖上的標志性結構。但在現在這個定格畫面裏,那些星座是斷裂的。不是物理上的斷裂,是“存在”上的斷裂。恒星之間的引力連線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切斷,星雲被從中間撕開,裂縫處是純粹的、不反射任何光的黑暗。

“時空褶皺……”蘇挽月喃喃道,“這就是星蝕的……源頭?宇宙本身的‘傷口’?”

畫面又開始變化。這次是倒放。

斷裂的星座重新連接,撕開的星雲愈合,黑暗的裂縫被星光填滿。時間倒退,退到一切都還“完整”的時刻。

然後,停在一個熟悉的場景上。

鏽蝕帶。

但不是現在的鏽蝕帶,是三百年前的、帝國時代的鏽蝕帶。完整的行星,繁榮的殖民地,繁忙的星際航線。而在那片星域的中心,懸浮着一個巨大的、復雜到難以理解的結構——

銜尾蛇。

完整的、激活狀態的銜尾蛇。

那不是一個單一的裝置,是一整個網絡。十二個錨點像鍾表的刻度般均勻分布,彼此之間由發光的能量導管連接,形成一個完美的環。環的中央,是一個……空洞。不是黑暗,是某種更詭異的東西:一片區域,那裏沒有星光,沒有物質,甚至沒有空間和時間的正常流動,只是一片純粹的“無”。

而在這整個結構的正上方,漂浮着一個人影。

一個女人。

她背對着他們,穿着帝國時代的學者長袍,灰白色的長發披散到腰間。她的雙手抬起,像是在指揮一場無聲的交響樂。隨着她的動作,銜尾蛇網絡的光芒隨之明暗變化,中央的那個“空洞”也在緩慢地旋轉、脈動。

然後,她轉過身來。

林燼的呼吸停住了。

不是因爲她的容貌——雖然她確實很美,是一種超越年齡、超越性別的、近乎非人的美。高聳的顴骨,深陷的眼窩,嘴唇薄得像刀鋒。但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是純金色的。不是伊森那種淡藍色瞳孔裏有金色光點,是整只眼睛都是純粹的金色,像兩顆熔化的太陽。

而她的臉……

林燼見過這張臉。

在鏽蝕鎮老瘸子倉庫最深處,那個上鎖的鐵盒裏,有一張老舊的紙質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年輕一些,笑容溫暖,但五官輪廓……

一模一樣。

“艾莉西亞……”林燼低聲說出那個名字,“卡勒斯筆記裏的艾莉西亞。她說‘希望這些知識能幫你理解,我們爲何必須遺忘’的那個艾莉西亞。”

全息畫面中的艾莉西亞開口了。聲音不是從某個方向傳來,是直接在他們的腦海中響起——溫柔,悲傷,帶着某種永恒的疲憊:

“如果你看到這段記錄,說明卡勒斯的計劃成功了。你找到了鑰匙,來到了這裏,看到了真相。”

“首先,回答你最大的疑問:星蝕是什麼?”

畫面切換。銜尾蛇網絡開始劇烈波動,中央的“空洞”突然膨脹,像傷口潰爛般向外擴散。所到之處,星光熄滅,空間扭曲,物理法則開始出現局部的、隨機的紊亂。

“星蝕不是災難,是症狀。是銜尾蛇網絡失控後,時空結構出現的‘排異反應’。”

“三百年前,帝國走到了盡頭。不是因爲戰爭,不是因爲叛亂,是因爲……我們太成功了。”

新的畫面:帝國鼎盛時期的景象。無數世界,無數種族,在統一的法則下繁榮。但漸漸地,畫面開始出現裂痕——不是物理裂痕,是社會的、精神的裂痕。人們變得……冷漠。藝術停滯,科學陷入死循環,連情感都變得像程序般精確而乏味。

“我們創造了一個完美的文明。太完美了。完美到失去了所有的不確定性,所有的可能性,所有的……驚喜。”

“於是,一些人開始尋求改變。他們啓動了一個計劃:‘新黎明’。試圖用銜尾蛇網絡重塑整個宇宙的物理法則,創造一個……更‘有趣’的世界。”

艾莉西亞的金色眼睛裏涌出淚水——但那淚水是光構成的,滴落時消散成無數光點。

“我是那個計劃的首席科學家。卡勒斯……是我的丈夫。”

“我們很快意識到錯了。宇宙的法則不是可以隨意修改的玩具。每一次調整,都會在時空結構上留下永久的傷口。這些傷口就是最初的‘時空褶皺’——星蝕的前身。”

畫面中,艾莉西亞和另一個男人站在一起。那個男人年輕,黑發,眼神銳利,穿着帝國軍官制服。卡勒斯·楊——年輕時的卡勒斯。

他們站在一個控制台前,激烈地爭論着什麼。然後,卡勒斯轉身離開,背影決絕。

“卡勒斯試圖阻止。但太晚了。‘新黎明’計劃已經啓動,銜尾蛇網絡開始不受控制地自我演化。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設置保險。”

“我們在十二個錨點設置了休眠協議。切斷能量供應,讓網絡進入最低功耗的待機狀態。然後,我們散布了‘鑰匙’——三個必須同時就位才能重啓網絡的權限密鑰。”

“我們相信,如果未來真的需要重啓銜尾蛇,那麼拿到三把鑰匙的人,一定已經理解了過去的錯誤。一定……會做出不同的選擇。”

畫面開始破碎。艾莉西亞的身影變得透明,周圍的星空也開始褪色。

“但這個保險有個副作用:休眠的銜尾蛇網絡,會在時空結構中形成一種……‘空洞’。這些空洞會逐漸擴大,吞噬周圍的正常空間,形成時空褶皺。當褶皺積累到臨界質量,就會引發大規模的‘排異反應’——也就是你們看到的星蝕。”

“所以,星蝕不是攻擊,不是災難。是宇宙在‘愈合’。它在試圖填補銜尾蛇留下的空洞,修復被我們破壞的時空結構。”

“但問題在於……宇宙的‘愈合’方式,對現有文明來說,是毀滅性的。”

最後的話語在腦海中回蕩,然後,全息畫面徹底消失。

走廊恢復了乳白色的光芒。

三人漂浮在寂靜中,消化着剛剛看到的真相。

“所以……”林燼緩緩開口,聲音有些幹澀,“我們要做的不是‘阻止’星蝕,是……加速它?讓銜尾蛇徹底關閉,讓宇宙自然愈合?”

“不完全是。”蘇挽月說,深灰色的眼睛在乳白色光芒下顯得異常深邃,“如果我們現在關閉銜尾蛇,那些已經形成的時空褶皺不會消失,它們會繼續擴大,最終吞噬整個已知宇宙。我們需要……更精細的操作。”

“引導。”伊森輕聲說,銀發在微重力下像水母的觸須般飄動,“用激活的銜尾蛇網絡,作爲‘支架’,支撐住時空結構,然後緩慢地、可控地……拆除它。讓宇宙一點點愈合,而不是瞬間崩潰。”

“聽起來像是用生鏽的支架修快要塌的房子。”林燼總結,“一個不小心,房子和支架一起砸我們頭上。”

“但這是唯一的方法。”蘇挽月看向他,“你有更好的主意?”

“暫時沒有。”林燼老實承認,“但我有個問題:艾莉西亞的記錄說,卡勒斯是她丈夫。那老瘸子……從來沒提過他有老婆,更別說老婆是銜尾蛇的首席科學家。”

“也許他有他的理由。”蘇挽月說,“也許……艾莉西亞的結局,讓他不願提起。”

她指向走廊前方——那裏,乳白色的光芒開始變化,凝聚成一扇門的輪廓。

“記錄還沒結束。”她說,“答案可能在門後面。”

三人飄向那扇門。門沒有把手,沒有鎖,但當林燼伸手觸碰時,它無聲地滑開了。

門後是一個房間。

一個……非常普通的房間。

至少看起來普通。大約二十平米,有床,有書桌,有書架,甚至還有一扇窗——窗外是虛擬的、但極其逼真的森林景色,陽光透過樹葉灑在地板上,形成斑駁的光影。

房間裏唯一的異常,是坐在書桌前的那個女人。

艾莉西亞。

或者說,艾莉西亞的……某種存在形式。

她背對着他們,灰白色的長發披散在椅背上,穿着簡單的居家服。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像在思考什麼。

然後,她轉過頭來。

這一次,不是全息投影。她的眼睛是正常的深褐色,皮膚有細微的皺紋,笑容溫暖而疲憊,像一個普通的、剛結束漫長工作的中年學者。

“來了。”她說,聲音不再是腦海中直接響起,而是真實的、帶着輕微回聲的嗓音,“比我預想的快。卡勒斯一定把你們逼得很緊。”

林燼飄進房間——一進門,重力恢復了,他腳下一踉蹌,差點摔倒。房間裏有標準重力,還有空氣——清新的、帶着植物香氣的空氣。

蘇挽月和伊森也跟了進來。門在身後關閉,消失,牆壁恢復了實體。

“你是……”林燼試探性地問,“真正的艾莉西亞?”

“曾經是。”女人站起來——她的動作有些僵硬,像很久沒活動過了,“現在,我是艾莉西亞·楊的意識備份,存儲在這個‘口袋宇宙’的主機裏。一個……幽靈。或者說,一個等着完成最後任務的程序。”

她走向書架,從上面抽出一本厚重的皮質封面筆記本,遞給林燼。

“卡勒斯留給你的。真正的筆記,不是那些零碎的線索。”

林燼接過筆記本。封面是溫熱的,像還留着某個人的體溫。他翻開第一頁,上面是熟悉的、老瘸子那歪歪扭扭的字跡:

“林燼,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我已經死了,而且死得挺慘——希望至少是轟轟烈烈的那種。”

“別難過。我活得夠久了,而且大部分時間都在等這一天。”

“現在,說正事。”

林燼繼續往下讀:

“艾莉西亞是我的妻子,也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驕傲和最大的痛。她太聰明,聰明到以爲可以改變宇宙,聰明到……毀了自己。”

“‘新黎明’計劃啓動後,她很快意識到錯誤。但那時候,計劃已經像脫繮的野馬,停不下來了。帝國高層不願意承認失敗,投入了太多資源,太多面子。”

“所以,她做了唯一能做的事:把自己和銜尾蛇的主控核心連接起來。用她的意識作爲‘刹車’,強行讓網絡進入休眠。”

“代價是,她的身體死了。意識被困在了網絡裏,成了這個系統的……一部分。一個永遠的囚徒。”

林燼抬頭看向艾莉西亞的意識體。她站在窗邊,看着虛擬的森林,側臉在陽光的陰影裏顯得異常孤獨。

“她在這裏多久了?”林燼問。

“三百年零四個月又十八天。”艾莉西亞沒有回頭,“和守夜人說的一樣。每一天,我都在計算着,等待着,祈禱着有人能找到鑰匙,來到這裏,給我……解脫。”

“解脫?”蘇挽月問。

“關閉這個口袋宇宙。”艾莉西亞轉身,深褐色的眼睛裏有某種林燼看不懂的情緒,“釋放我的意識備份。讓艾莉西亞·楊這個人,真正地……死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困在一個永恒的、虛假的‘活着’裏。”

她走到林燼面前,手指輕輕拂過筆記本的封面:

“卡勒斯知道這一點。但他選擇讓我‘活’着,哪怕是以這種形式。因爲我的意識裏,有完整銜尾蛇網絡的控制協議。只有我,能教你們如何安全地拆除它,而不是簡單地關閉。”

“所以,他安排了這一切。讓你成長,讓你學會在垃圾堆裏活下去,讓你變得足夠……堅韌,能承受接下來的真相。”

她停頓,目光落在林燼臉上,眼神變得異常銳利:

“因爲接下來我要告訴你的,是關於你自己的真相。”

林燼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我的真相?”

艾莉西亞走到書桌前,打開一個抽屜,取出一張照片——紙質照片,邊緣已經發黃。照片上是一個年輕女人,黑發,眼睛很亮,笑容燦爛得能融化冰雪。她懷裏抱着一個嬰兒,嬰兒看起來只有幾個月大,睡得很熟。

“她叫林雨。”艾莉西亞輕聲說,“我的……學生。也是‘新黎明’計劃最年輕的參與者。她是‘編織者’血脈的純血繼承者,濃度百分之九十八——歷史上最高的記錄。”

她把照片遞給林燼。

“她是你的母親。”

林燼盯着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她的眉眼,她的鼻梁,她的嘴角弧度……

他每天在鏡子裏看到的臉,是這張臉的男性版本、年輕版本、粗糙版本。

“那……”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我父親呢?”

艾莉西亞沉默了幾秒。

“卡勒斯沒告訴你,是因爲他自己也不知道。”她說,“林雨是在一次時空褶皺探索任務中懷孕的。任務期間,她接觸了某種……我們無法理解的存在。九個月後,她生下了你。但拒絕說父親是誰,只說‘他不屬於這個世界’。”

“不屬於這個世界……”林燼重復,“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艾莉西亞走到窗邊,虛擬的陽光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我們後來檢測了你的基因。你有百分之二點七的DNA序列……在已知所有物種的基因庫裏都沒有匹配。不是突變,是……完全陌生的編碼。”

房間陷入寂靜。

只有虛擬森林裏,模擬的鳥鳴聲在回蕩。

“所以……”林燼緩緩說,“我不是純種人類?我的‘編織者’血脈,可能也不是來自母親,而是來自那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父親?”

“可能性很大。”艾莉西亞點頭,“這也是爲什麼你的血脈濃度只有百分之零點三——因爲大部分被那陌生的百分之二點七稀釋了。但同時,這也是爲什麼你對帝國科技的親和力異常高。因爲那陌生的基因,似乎能……理解時空結構本身。”

她轉身,深褐色的眼睛直視林燼:

“卡勒斯在鏽蝕帶撿到你,不是偶然。是林雨在臨死前,用最後的力量把你送到了那裏。她預見了星蝕的爆發,預見了鑰匙的尋找,預見了……你的角色。”

“你是這場戲的最後一塊拼圖。一個既屬於這個世界,又不完全屬於這個世界的存在。一個能理解銜尾蛇,又能……超越它的人。”

林燼低頭看着手中的照片。照片上的母親,笑容那麼燦爛,那麼無憂無慮,完全不像一個知道自己將死、把孩子送到未知未來的女人。

然後,他注意到照片背面有一行小字,是娟秀的女性筆跡:

“給我的燼:願你活得自由,哪怕世界不自由。——永遠愛你的媽媽”

自由。

這個詞像一顆子彈,擊中了林燼胸膛裏某個柔軟的地方。

他在垃圾星活了十七年,修着破爛,吃着合成膏,每天爲了活下去而掙扎。他以爲那就是生活,那就是命運。

但現在有人告訴他:不,你本該有更多。你母親用生命換來的,不是讓你在垃圾堆裏苟活,是讓你……選擇。

選擇怎麼活。

選擇成爲什麼人。

他抬起頭,看向艾莉西亞,看向蘇挽月,看向伊森。

然後,他笑了。

不是那種玩世不恭的笑,不是硬撐的笑,是一種更深的、從胸腔深處涌上來的、帶着釋然和決意的笑。

“好吧。”他說,把照片小心地收進工裝褲最裏面的口袋,“所以我的任務是什麼?拯救世界?拆除危險的超級武器?還是……找個時間去見見我那位神秘的異世界老爸?”

“先從最簡單的開始。”艾莉西亞也笑了,那笑容裏有種解脫的意味,“學習。學習如何控制銜尾蛇,如何引導時空愈合,如何……在一切結束之後,給自己找個像樣的住處——我聽說聯邦的房價最近因爲星蝕跌了不少。”

她走向書桌,手按在桌面上。桌面亮起,浮現出復雜的控制界面。

“課程一:時空結構的‘編織’基礎。”她說,聲音裏第一次有了教師的威嚴,“準備好,這會比修挖掘機難一點。”

窗外,虛擬的陽光正好。

森林裏的鳥鳴,虛擬但悅耳。

在這個隱藏於時空褶皺中的口袋裏,在宇宙即將崩潰的邊緣,一堂關於如何拯救一切的課,開始了。

而學生只有三個:一個失去手臂的軍人,一個虛弱的血脈繼承者,和一個剛從垃圾堆裏爬出來的、不知道自己是誰的少年。

這配置,怎麼看都不像能拯救世界的樣子。

但也許……

也許不需要“像”。

只需要“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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