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三天,周子安和沈清月的訓練進入正軌。
晨跑、負重、格鬥、符籙、魂力控制——每一天都被排得滿滿當當。陳鋒的訓練計劃嚴苛到近乎殘忍,但效果顯著。周子安的靈力運轉明顯流暢了,出拳的速度和力量都上了一個台階。沈清月的進步更快,她已經能穩定維持實體形態五個小時,魂力化形的武器也從模糊的霧劍,變得凝實鋒利。
“不錯。”第三天下午,陳鋒看着兩人配合擊倒第三個訓練傀儡,難得地點點頭,“配合有進步。但實戰和訓練是兩回事,明天開始,你們出外勤。”
“外勤?”周子安眼睛一亮。
“小任務。”陳鋒遞過來一份文件,“東郊老棉紡廠,最近有工人反映夜班時聽見機器自己響,看見白影飄。監測組去看了,陰氣濃度C級,一只地縛靈,沒害過人,但影響生產。你們去處理,順便練手。”
文件裏夾着幾張照片——破舊的廠房,生鏽的機器,還有幾張模糊的、像是人影的白斑。
“地縛靈……”沈清月看着照片,“是困在那裏的亡魂?”
“嗯,棉紡廠九十年代出過事故,一個女工夜班時被卷進機器,死了。屍體殘缺,一直沒找全,所以魂魄困在那裏。”陳鋒說,“任務很簡單:找到她的執念物,了卻執念,送她往生。記住,能不殺就不殺,第七處的原則是超度優先。”
“執念物是什麼?”
“通常是對死者重要的東西——照片、信物、沒完成的願望。”陳鋒看向沈清月,“這方面你比較有經驗。”
沈清月點頭:“明白了。”
“裝備去後勤部領,標準套裝。任務時間:今晚十點,子時陰氣最重,地縛靈會顯形。任務要求:兩小時內解決,不得破壞廠房設備,不得驚動普通工人。明白?”
“明白!”
傍晚,後勤部。
周子安第一次領到全套外勤裝備。黑色的戰術背心,插着各種口袋,裝着符紙、朱砂、特制子彈、急救包。腰帶上掛着靈能匕首、強光手電、對講機。背上還有個背包,裏面是繩索、工兵鏟、備用電池。
沈清月的裝備簡單些——她沒有實體,大部分裝備用不上。但她領了一枚特制的玉佩,戴在脖子上,能穩定魂力,防止在任務中突然消散。
“這個給你。”後勤部的大叔又遞給周子安一個巴掌大的金屬盒子,“新研發的‘縛靈網’,按這個按鈕彈出去,能困住C級以下的靈體三分鍾。就一張,省着用。”
周子安小心收好。
晚上九點半,兩人坐上第七處的車,前往東郊。
開車的是個沉默的中年男人,叫老趙,是第七處的老司機。一路上他沒說話,只是從後視鏡裏看了沈清月幾眼,眼神復雜。
“老趙,”周子安忍不住問,“您……能看見她?”
“嗯。”老趙點頭,“我八字輕,從小就能看見。以前在部隊開車,經常撞見不幹淨的東西。後來孟處長把我招進來,專門開夜車。”
他頓了頓,又說:“沈小姐……魂力很穩,不像新死的鬼。你們小心點,地縛靈執念深,容易暴走。”
“謝謝提醒。”沈清月輕聲說。
車在棉紡廠外停下。老廠區很破敗,圍牆倒了半邊,鐵門鏽死了。裏面幾棟老廠房黑漆漆的,只有門口保安室亮着燈。
“我在外面等。”老趙說,“兩小時,超時我就呼叫支援。”
“好。”
周子安和沈清月下車,從圍牆缺口進去。夜風很涼,帶着鐵鏽和灰塵的味道。廠房在月光下像巨獸的骨架,沉默地趴在地上。
“陰氣濃度C級,在第三車間。”周子安看着戰術手表上的讀數,“走。”
第三車間是棟三層的老樓,窗戶都破了,黑洞洞的。大門虛掩着,推開時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裏面很黑,只有月光從破窗照進來,在地上投出慘白的光斑。機器早搬空了,只剩些鏽蝕的鐵架和散落的零件。空氣裏有股淡淡的機油味,混雜着……某種甜膩的、像腐爛花香的怪味。
“是陰氣的味道。”沈清月走到他身邊,聲音很輕,“地縛靈就在附近,我能感覺到。”
她抬起手,掌心涌出淡金色的光霧,像小燈籠一樣照亮周圍。光霧照亮了地上的灰塵,灰塵上有凌亂的腳印——不是他們的,腳印很小,像是女人的。
腳印一直延伸到車間深處,一個半倒塌的操作台後面。
“在那裏。”沈清月說。
周子安握緊靈能匕首,慢慢靠近。操作台後面,蹲着一個白色的影子。
很淡,像一團霧,但能看出是個人形——女人,穿着老式工裝,頭發凌亂,背對着他們,肩膀一聳一聳,像是在哭。
“請問……”周子安開口,盡量讓聲音溫和。
白影猛地轉身!
一張慘白的臉,眼睛是兩個黑洞,嘴巴張得很大,但沒有聲音。她朝周子安撲來,速度快得帶起一陣陰風!
周子安早有準備,側身躲過,同時右手一揮,一張破邪符甩出!
“嗤——!”
符紙貼在白影背上,燃起金色的火焰。白影發出無聲的尖叫,翻滾着撞在鐵架上,身影淡了許多。
“別打散她!”沈清月急道,“她只是害怕!”
周子安收起匕首,看向沈清月:“那怎麼辦?”
“讓我來。”沈清月走到白影面前,蹲下身。她伸出手,掌心涌出柔和的金光,像溫水一樣包裹住白影。
白影的顫抖漸漸平息,黑洞洞的眼睛看着沈清月,像是在辨認什麼。
“你叫什麼名字?”沈清月輕聲問。
白影的嘴唇動了動,發出很輕的、破碎的聲音:“小……小娟……”
“小娟,你在這裏做什麼?”
“等……等……”小娟的聲音很飄,“等……我的照片……媽媽……的照片……”
“照片在哪裏?”
“機器……機器吃了……我的……照片……”小娟抬起手,指向車間深處一台巨大的、鏽死的紡紗機。
周子安走過去。機器早就停產了,齒輪和滾筒鏽成一團。他用手電照着,仔細看,在機器最深處、兩根滾筒的夾縫裏,看見了一個小小的、塑料封皮的東西。
是張照片。
“找到了!”他伸手去夠,但夾縫太窄,手伸不進去。
“用這個。”沈清月遞過來一根生鏽的鐵絲。
周子安小心地鉤出照片。照片已經發黃了,上面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抱着個小女孩,笑得很開心。背面用圓珠筆寫着:1994年,國慶,和小娟在公園。
“是你媽媽?”周子安把照片遞給小娟。
小娟顫抖着接過照片,黑洞洞的眼睛裏,竟然流下了兩行血淚。
“媽媽……我想媽媽……”
“我帶你去找媽媽。”沈清月說,“但你要先告訴我,你爲什麼困在這裏?”
“機器……機器卡住了……我想拿照片……”小娟的聲音斷斷續續,“然後……好疼……好黑……媽媽在哭……”
周子安明白了。當年事故,小娟爲了撿掉進機器的照片,被卷了進去。屍體殘缺,照片也卡在了機器深處。所以她困在這裏,執念就是那張照片。
“現在照片找到了。”沈清月說,“我送你去找媽媽,好嗎?”
小娟看着照片,又看看沈清月,緩緩點頭。
沈清月閉上眼,雙手結印——那是林曉教的往生咒,用魂力引導亡魂進入輪回。金色的光從她掌心涌出,包裹住小娟。小娟的身影越來越淡,最後化作點點光塵,消散在空氣中。
照片飄落在地。
周子安撿起照片,小心地擦去灰塵。
“任務完成。”沈清月說,聲音有些疲憊。
“你還好嗎?”
“沒事,消耗了些魂力。”沈清月搖頭,“我們出去吧。”
兩人轉身往外走。但就在走到門口時,周子安忽然感覺後背一涼。
不是陰氣,是某種……更冷、更危險的感覺。
“小心!”沈清月猛地把他往旁邊一推!
一道黑影從天花板上撲下,擦着周子安的肩膀過去,撞在牆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那是個……穿着黑色鬥篷的人。不,不是人,是某種邪物——鬥篷下沒有身體,只有一團翻滾的黑霧,霧裏有兩點猩紅的光,像眼睛。
“往生教的‘影傀’。”沈清月臉色一變,“他們怎麼會在這裏?”
影傀發出嘶啞的笑聲,黑霧中伸出兩只枯瘦的、像爪子一樣的手,朝周子安抓來!
周子安想躲,但影傀速度太快,爪子已經抓到面前。他本能地抬起手臂格擋,爪子抓在戰術背心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布料被撕開三道口子。
“滾開!”沈清月雙手一揮,魂力化作金色的鎖鏈,纏向影傀。
影傀靈活地後撤,躲開鎖鏈,反手一揮,黑霧化作數道利箭,射向沈清月!
沈清月身影一晃,切換成魂體形態,利箭從她身體中穿過,打在牆上,腐蝕出幾個坑洞。
“它能傷魂體!”周子安一驚,拔出靈能匕首,朝影傀沖去。
影傀似乎對匕首有些忌憚,後退幾步,躲到一台機器後面。周子安追過去,但影傀忽然散成黑霧,從機器縫隙鑽過去,出現在他身後,爪子抓向他後心!
“低頭!”
周子安下意識彎腰,爪子擦着頭皮過去。他反手一刀,匕首刺進黑霧,但像刺進棉花,毫無着力感。
“物理攻擊沒用!”沈清月喊,“用符!用靈力!”
周子安收起匕首,雙手結印——陳鋒教的“破邪印”,將靈力集中在掌心,一掌拍出!
金色的掌印轟在黑霧上,影傀發出一聲慘叫,黑霧淡了一些,但很快又凝聚起來。
“不行,它恢復太快!”周子安喘着氣,靈力消耗太大了。
沈清月咬牙,雙手快速結印。這一次,她用的不是往生咒,而是某種更古老的、更復雜的印訣。隨着她的動作,車間裏的溫度驟降,空氣中有細碎的金色光點浮現,像雪花一樣飄落。
“這是……”周子安愣住。
“千年前……的記憶……”沈清月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清晰,“有人教過我……對付這種邪物……”
她雙手猛地合十,所有的金色光點瞬間凝聚,化作一柄巨大的、燃燒着金焰的長槍!
“去!”
長槍射出,刺穿影傀!
這一次,影傀的慘叫淒厲了十倍!黑霧劇烈翻滾,像燒開的瀝青,迅速蒸發、消散。最後只剩下一件破爛的黑鬥篷,飄落在地。
沈清月身體晃了晃,差點摔倒。周子安沖過去扶住她,發現她臉色白得像紙,魂體都透明了。
“你怎麼樣?”
“沒事……就是魂力耗盡了……”沈清月靠在他懷裏,聲音微弱,“看看……鬥篷裏……有什麼……”
周子安撿起黑鬥篷。鬥篷很輕,裏面空蕩蕩的,但角落縫着一個小布袋。他扯開布袋,倒出一枚黑色的木牌。
木牌巴掌大小,刻着一個詭異的符號——像是一只眼睛,眼睛裏纏繞着九條蛇。
“往生教的標志。”沈清月看着木牌,眼神復雜,“九蛇噬魂印……他們果然盯上我們了。”
“爲什麼派影傀來?”
“試探。”沈清月說,“試探我們的實力,試探血契的深淺。這只影傀不強,只是炮灰。真正的麻煩……在後面。”
她把木牌遞給周子安:“收好,回去給孟處長看。”
周子安收起木牌,扶着她往外走。老趙在車裏等,看見他們出來,尤其是沈清月虛弱的樣子,臉色一變。
“上車,回總部。”
回程路上,沈清月一直閉着眼休息。周子安握着她的手,能感覺到她魂力的虛弱,像風中殘燭。
“下次別這樣了。”他低聲說,“別用那種消耗魂力的招式。”
“不用……我們都得死。”沈清月沒睜眼,“影傀是往生教的偵察兵,它死了,他們會知道我們不好惹,短期內不會再來。值了。”
“但你……”
“我睡一覺就好。”沈清月睜開眼,看着他,眼裏有一絲很淡的笑,“而且,那一招……我想起來了。是千年前,有個人教我的。他說,遇到危險時用,能保命。”
“誰教的?”
“記不清臉了。”沈清月又閉上眼,“只記得……他穿着道袍,拿着劍,叫我……師妹。”
師妹?
周子安心頭一震。千年前,沈清月是某個道門的弟子?那教她這招的人,是她的師兄?還是……
他沒再問,只是握緊她的手。
車在總部停下時,沈清月已經睡着了——或者說,魂力耗盡陷入了沉睡。周子安把她抱下車,送回醫療室。林曉早就等在那裏,立刻接上各種監測設備。
“魂力消耗過度,但沒傷根基,靜養兩天就好。”林曉檢查完,鬆了口氣,“你們遇到什麼了?監測系統顯示,最後有高強度魂力爆發。”
周子安把木牌遞給她,簡單說了影傀的事。
林曉臉色變了:“往生教動手這麼快……我得立刻報告孟處長。你怎麼樣?受傷沒?”
“一點擦傷,沒事。”
“去處理傷口,然後休息。沈小姐這邊我守着。”
周子安點頭,去了醫療室隔壁的處理間。護士幫他清理傷口——手臂上三道抓痕,不深,但邊緣發黑,像是中毒了。
“陰氣侵蝕,得用特制藥膏,不然會潰爛。”護士熟練地塗藥,包扎,“這兩天別碰水,每天換藥。”
處理完傷口,周子安沒回宿舍,又去了醫療室。沈清月還在睡,監測屏上的魂力讀數在緩慢回升。
他在床邊坐下,看着她的睡臉。
很安靜,很疲憊,但不再有那種被困九十年的哀傷。現在的她,像是終於找到了方向,哪怕前路危險,也義無反顧。
“師兄……”周子安喃喃自語。
千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沈清月是誰的師妹?教她這招的人,又去了哪裏?
往生教爲什麼要追殺她九世?
謎團一個接一個,但周子安不怕。
他有時間,有力氣,有莽撞的勇氣,還有一個願意爲他耗盡魂力的姑娘。
這就夠了。
窗外,天色漸亮。
新的一天,開始了。
而屬於他們的故事,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