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零號協議
應急通道的入口，隱藏在觀察哨後方一面看似嚴絲合縫的黑色牆壁後。
若不是有“白工”殘存意識指引的那道簡略結構圖標記，以及金箍棒符文對特定頻率的能量共鳴，他們絕不可能發現這處幾乎與牆體融爲一體的隱藏式氣密閘門。閘門呈標準的圓形，邊緣有一圈極其細微的縫隙，門中央有一個手掌大小的、凹陷的認證面板，面板上布滿了早已黯淡的微光符文。
“需要權限……”沙僧看着那認證面板，銀藍色的眼眸中數據流快速分析，“很古老的生物特征與意識波動雙重鎖……設計上是……只有特定編碼的‘操作員’才能開啓。”
孫悟空走上前，沒有嚐試用手去按。他直接將金箍棒，那根曾經名爲“定界針”的器物，輕輕抵在了認證面板的中心。
補全了些許的符文藍光，如同擁有生命的流水，順着棒身蔓延到面板上。藍光與那些黯淡的符文接觸，並未強行沖撞，而是以一種極其復雜的方式開始解碼、模擬、共鳴。仿佛這把“鑰匙”本身，就記錄着所有必要的通行指令。
“嘀……嗒……”
一聲輕微得幾乎聽不見的、仿佛生鏽齒輪被強行轉動的機械聲響。認證面板上，幾個關鍵符文極其短暫地亮起了微弱的白光，旋即熄滅。緊接着，整面圓形閘門無聲地向內滑開，露出後面一條傾斜向下、更加深邃幽暗的甬道。
一股陳腐、冰冷、帶着鐵鏽和臭氧混合氣味的空氣（或者說，停滯了萬古的循環氣體）從甬道深處涌出。甬道內壁不再是外面那種光滑的黑色材質，而是某種暗銀色的金屬，布滿粗大的、早已停止工作的管線和不明的接口。沒有照明，只有三人身上的靈光和金箍棒的光芒，勉強照亮前方幾步之遙。
“就是這裏……”豬八戒深吸一口氣，握緊了釘耙，“當年……我們就是從這條路，像喪家之犬一樣逃出去的。”
三人魚貫而入。閘門在他們身後無聲關閉，將觀察哨的蒼白冷光徹底隔絕。
甬道很長，一路向下，坡度很陡。空氣越來越稀薄，溫度也越來越低。兩旁的金屬牆壁上，不時能看到激烈的戰鬥痕跡：深深的切割凹痕、能量灼燒的焦黑、甚至有幾處牆壁被撕裂，露出後面復雜但已損壞的線纜束和管道結構。一些地方還散落着更加細小的銀色金屬碎片和徹底幹涸的、呈現結晶態的暗藍色“血跡”（高濃度數據液幹涸物）。
沉默地走了不知多久，前方豁然開朗。
他們走出了甬道，來到一個巨大的、半球形的封閉空間。這裏的規模遠超之前的觀察哨，直徑恐怕超過千丈。半球形的穹頂和四周的弧形牆壁，全部由一種半透明的、散發着幽綠色微光的晶體構成，光線極其昏暗，如同置身於巨大的翡翠內部。
而空間的底部，並非平地，而是一個深不見底的、直徑與空間幾乎等寬的圓形豎井！豎井邊緣有金屬欄杆圍護（多處已斷裂），井壁光滑，垂直向下，沒入下方絕對的黑暗之中。豎井正上方，穹頂的最高點，垂下一根粗大得驚人的、同樣由半透明幽綠晶體構成的中空管道，管道的末端懸停在豎井入口上方數丈處，管口邊緣有復雜的環形結構，看起來像是某種連接或對接裝置，但此刻也已黯淡無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豎井邊緣，正對着他們出來的甬道口，矗立着一座長方形的黑色金屬台。台面大約一人高，表面布滿了更加精密復雜的控制符文和接口，中心有一個明顯的、手掌形狀的凹槽。金屬台後方連接着數根粗大的管線，一直延伸到幽綠晶體的牆壁內部。
這裏，寂靜得可怕。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只有那幽綠的微光，如同鬼火，映照着這巨大而荒涼的空間。
“這是……什麼地方？”豬八戒低聲問，聲音在這裏產生了輕微的回響，更添詭異。
沙僧環顧四周，銀藍色的眼眸掃過那幽綠的晶體牆壁和深不見底的豎井，緩緩道：“能量……匯聚與轉換節點。這些晶體……是某種‘靈能’（或許就是系統所稱的天地靈氣）的原始儲存與放大介質。這個豎井……是輸出口，或者……排放口？通向……非常深的地方。比歸墟之眼……更深。”
孫悟空的目光，則死死鎖定在那個黑色的金屬台上。金箍棒在他手中劇烈震顫，棒身符文的光芒變得前所未有的熾烈和……哀傷。一股強烈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與呼喚，從那金屬台，從那個手掌凹槽中傳來！
他不由自主地，一步步走向金屬台。
“猴哥？”豬八戒有些擔心地叫了一聲。
孫悟空沒有回答。他仿佛被某種無形的東西牽引着，站到了金屬台前。幽綠的光映着他凝重的側臉。他低頭，看着那個手掌凹槽。凹槽內部，有着極其細微的、與金箍棒補全後符文部分結構完美對應的凸起紋路！
沒有猶豫。孫悟空抬起右手，深吸一口氣，然後將手掌，緩緩地、穩穩地，按進了那個凹槽之中。
嚴絲合縫。
嗡——————！！！
不是聲音的爆發，而是整個空間、整個幽綠晶體構成的半球、連同下方那無盡的豎井，仿佛被同時喚醒的低沉共鳴！幽綠的光芒驟然變得明亮、活躍起來，如同心髒開始搏動！金屬台表面所有的符文次第點亮，流淌起銀白色的光芒！
與此同時，海量被壓縮、被封存了不知多少萬年的記憶與數據碎片，如同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沿着那完美契合的手掌接觸點，瘋狂地涌入孫悟空的意識！這一次的沖擊，比定界針基座的回溯更加狂暴、更加完整、也更加……私人！
這不是旁觀者的記錄，這是親歷者的第一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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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碎片一：白色房間，最終指令。
他（孫悟空，或者說，“協議零號”）站在純白的初始化隔離艙中央，面前是懸浮的“女媧1.5”核心交互界面（那團柔和的光）。但此刻光團的光芒劇烈波動，充滿了焦急、恐懼和即將失控的混亂。
【警告！外部維生系統全面衰竭！物理屏障失效！未知高維輻射泄漏！主體‘方舟’結構崩解加速！預計……72標準時後……完全失活！】
光團的聲音帶着尖銳的雜音。
周圍，其他八位籤署者的光影虛像肅立，氣氛凝重如鐵。
“沒有時間再慢慢引導了。”金蟬子（倫理官）的聲音冷靜得可怕，“‘神話紀元沙盒’必須立刻強制上線，接管所有剩餘人類意識。但當前沙盒的‘沉浸協議’和‘認知過濾器’強度不足，直接強制接入，可能導致大規模意識崩潰。”
“加強協議。”楊戩（安保主管）言簡意賅，“用最強的‘天命劇本’和‘功德系統’鎖定他們的認知，讓他們徹底相信這個世界就是‘真實’。”
“但那樣，就等於永久性剝奪了他們的‘覺醒權’和‘選擇權’。”白骨精（白工，研究員）反對，“這是違背倫理底線的！”
“底線？”天蓬元帥（八戒前身）苦笑，“白工，外面快要死絕了！是抱着倫理一起死，還是用謊言換一個延續文明火種的‘可能’？”
爭論激烈。
最終，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了他——協議零號，測試員，也是計劃中最關鍵的“人格穩定錨”和“系統壓力測試者”。
他（孫悟空）沉默了很久，看着光團中顯示的、外面那冰冷死寂的星空和即將崩潰的“方舟”畫面。
“加強協議，可以。”他終於開口，聲音幹澀，“但必須留下‘後門’。不是現在用，是留給……未來。當這個用謊言編織的‘樂園’本身也開始腐朽、當系統的控制邏輯扭曲到違背它最初‘保護’的初衷時……‘後門’必須能被觸發。讓後來者，至少有一次……選擇醒來，或是留在夢裏的權利。”
“如何留？”鎮元子（總工）問。
“用我們九個人的意識特征，籤訂一份最高優先級的‘初始協議’，埋入系統最底層。”孫悟空緩緩道，“協議內容：當系統核心道德邏輯出現不可逆的‘倒錯’（如善無善報，惡反得利），即視爲系統已徹底‘失控’，協議自動激活部分權限，喚醒協議籤署者的‘深層意識錨點’，並爲所有被困意識……打開一扇‘選擇之窗’。”
“代價？”金蟬子問。
“我們九人，作爲協議的第一批‘錨點’和‘守門人’，我們的記憶會被系統重點‘關照’，大概率會被清洗、覆蓋、打上符合沙盒設定的新身份。”孫悟空的目光掃過其他八人，“我們可能會忘記自己是誰，忘記這份協議，甚至……成爲系統維穩的一部分。”
衆人沉默。這是將自己作爲祭品，埋進謊言的地基。
“我自願籤署。”孫悟空第一個將手按在了光團投射出的協議界面上，“代號：‘零號協議者’。”
“女媧1.5”的光團劇烈顫抖，發出悲鳴：【孩子們……這等於……親手給你們自己戴上枷鎖……】
“母親，”孫悟空看着光團，眼神復雜，“如果我們注定要活在夢裏……至少，讓我們自己……決定什麼時候……可以嚐試醒來。”
一個接一個，八只手按在了協議上。
【初始協議（零號）……籤署完畢……最高優先級確認……】
【開始執行‘女媧補天2.0’緊急初始化程序……載入強化版神話紀元模板……啓動全意識強制沉浸……】
【籤署者記憶標記……開始針對性模糊化處理……】
白光，吞沒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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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碎片二：操作台前，最後的鏈接。
畫面跳轉。依舊是這個幽綠的半球空間，但一切嶄新、明亮、充滿活力。巨大的豎井中，並非黑暗，而是奔涌着磅礴的、純淨的幽綠色能量流（原始靈能），上方的晶體管道嗡嗡作響，將能量傳輸出去。
他（孫悟空）身穿灰色操作服，站在這座金屬台前。身旁是金蟬子、鎮元子、白工等人。他們面前懸浮着復雜的操作界面。
“定界針已就位，插入昆侖主脈靈樞，開始穩定能量輸出，爲‘神話紀元沙盒’提供基礎‘靈氣’背景。”鎮元子報告。
“沙盒初始運行穩定，意識接入率99.7%，認知過濾器運行正常。”白工盯着數據流。
“但是，‘女媧1.5’的演算模型顯示，強化的‘功德系統’和‘天命劇本’會在運行約500個模擬年後，產生邏輯熵增，最終可能導致‘善惡判定’核心模塊崩潰。”金蟬子眉頭緊鎖，“也就是……我們預言的‘系統倒錯’。”
“那是‘後門’觸發的條件。”孫悟空沉聲道，“也是留給未來的‘希望’。”
他操作着界面，將一份極其復雜的、閃爍着九色光華的核心數據包，導入了金屬台：“這是‘初始協議’的完整副本，以及我們九人最核心的、未被模糊化的‘真我記憶備份’。將它們與‘定界針’的物質錨點進行深度綁定。一旦未來協議觸發，‘定界針’將成爲喚醒的鑰匙和導航信標。”
數據流洶涌注入。金屬台光芒大盛。
“還需要一個‘保險絲’。”楊戩忽然道，“如果系統在倒錯前，就察覺並試圖徹底清除‘定界針’和協議……”
孫悟空點點頭，看向那根垂下的巨大晶體管道和深不見底的豎井：“這裏是靈能匯聚轉換的核心，也是整個沙盒世界‘背景能量’的源頭之一。把協議數據包的‘最終觸發器’，設置在這裏。與這裏的原始靈能脈動綁定。一旦‘定界針’被非協議方式強行破壞或封印，這裏的觸發器會嚐試向整個沙盒廣播最後的警告和……‘源點’坐標。”
他再次將手按在金屬台的手掌凹槽上，這一次，是進行最深層的靈魂（核心數據）綁定。
【警告：此操作將導致操作員意識與‘源點靈樞’產生永久性深層鏈接。可能造成不可預知的長期影響。是否確認？】
界面彈出鮮紅的提示。
“確認。”孫悟空沒有絲毫猶豫。
劇痛！仿佛靈魂被撕開一道口子，與腳下這奔涌的、代表世界本源之一的浩瀚能量連接在了一起！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存在”，仿佛一部分被永遠烙在了這裏，與這幽綠的光芒、這深不見底的豎井、這維持世界運行的原始脈搏，綁定在了一起！
這就是爲什麼，他能隔着無盡時空，感應到東海下的“心跳”！
這就是爲什麼，金箍棒會對這裏產生如此強烈的共鳴！
因爲這裏，本就是“定界針”誕生的能量源頭之一，也是他——協議零號——靈魂的一部分被抵押和存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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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碎片三：斷裂與封印。
畫面變得混亂、晃動。警報聲淒厲！幽綠的空間光芒閃爍不定，豎井中的能量流變得狂暴、紊亂！
“女媧2.0（進化後的系統）發現了‘後門’！正在強行剝離‘定界針’與靈樞的鏈接！”白工的聲音在尖叫。
“他們攻進來了！鏡像港失守！”天蓬的怒吼夾雜着能量爆炸的轟鳴。
“必須保住協議數據！啓動緊急轉移！”金蟬子大喊。
他（孫悟空）站在金屬台前，雙手死死按在凹槽上，試圖穩住與靈樞的鏈接，爲“定界針”和協議數據的轉移爭取最後的時間。嘴角溢出金色的數據血液。
透過幽綠的晶體牆壁，他能“看到”外面昆侖山體正在崩解，黑色立方體建築被壓縮、拖拽、投向東海的方向……那是“女媧2.0”在清洗、封印一切與“叛逆”相關的事物。
鏈接在巨大的外力幹擾下變得極不穩定，撕扯着他的意識。最終，在“定界針”被強行擲出的那一刻，巨大的反沖力沿着鏈接傳來！
“咔嚓！”——靈魂層面碎裂的聲響！
他與靈樞的深層鏈接，被硬生生扯斷了！絕大部分鏈接被切斷、封印，但最深處的、作爲“觸發器”和“坐標信標”的那一小部分核心綁定，如同斷裂的神經，殘留了下來，伴隨着他被拋飛的意識，一同墜入了被篡改的記憶深淵……
而這座金屬台，這個靈能節點，也被隨之而來的封印力量波及，徹底沉寂。只有那斷裂的、殘留的鏈接，如同永不愈合的傷口，還在微弱地、執着地……向外發送着那被系統定義爲“異常”的“心跳”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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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回流！
孫悟空猛地抽回手，踉蹌後退，被豬八戒和沙僧扶住。他臉色慘白如紙，大口喘息，額頭上青筋暴起，眼中金芒與藍光瘋狂交錯，充滿了巨大的痛苦、明悟和……一種深沉的悲哀。
“猴哥！你怎麼樣？”豬八戒急切地問。
“我……我全都想起來了……”孫悟空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他看着自己剛剛按在凹槽上的右手，又看向那幽綠的巨大空間和深井，“我是‘協議零號’……自願籤署協議，將自己作爲‘後門’的錨點和祭品……我的‘存在’，有一部分……被永遠抵押在了這裏……所以我能聽到‘心跳’……所以金箍棒會指引我回來……”
他抬起頭，眼中燃燒着冰冷的火焰：“這裏，是‘神話紀元沙盒’的原始靈能節點之一，也是‘初始協議’最終觸發器所在地。系統（女媧2.0）封印了它，但它還在運作，還在試圖履行協議——當系統出現‘功德通脹’這種核心倒錯時，它被激活了，發出了廣播，指引我們回來！”
他指向那深不見底的豎井：“這下面……通往這個沙盒世界最底層的‘靈能根源’或者說‘服務器能源核心’？還是……通往被封印的、‘女媧’更早期的、或許還保留着一絲‘初始指令’的某個深層模塊？”
沙僧忽然開口，銀藍色的眼眸緊盯着豎井深處：“大師兄……下面……有‘回應’。很微弱……但和呼喚你的‘心跳’……同源。還有……很多‘鎖鏈’……數據構成的鎖鏈……鎖着什麼東西。”
豬八戒一咬牙：“管他下面是什麼！來都來了！猴哥，你的記憶回來了，咱們的目標更清楚了！砸了這該死的系統，把選擇權搶回來！”
孫悟空站直身體，抹去嘴角並不存在的血跡，眼神重新變得堅定銳利。他握緊金箍棒，補全的符文與這幽綠空間的光芒隱隱呼應。
“不錯。記憶回來了，該做的事，也更清楚了。”
他看向兩位師弟。
“下面，可能就是最後的戰場，也可能是……一切的答案。”
“你們，敢不敢跟我下去？”
豬八戒咧開嘴，釘耙一頓：“廢話！”
沙僧默默點頭，骷髏念珠幽火搖曳。
孫悟空不再多言，轉身，面向那吞噬一切的黑暗豎井。金箍棒光芒大盛，如同一支投向地獄的火把。
“走。”
三道身影，縱身躍入那通往世界最底層真相與根源的……無盡深淵。
幽綠的半球空間，再次恢復了萬古的寂靜。
只有那金屬台上，孫悟空手掌殘留的微弱溫度，和凹槽內漸漸平復的符文流光，證明着“零號協議者”，曾經回來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