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又過了十日,喬峰再至城隍廟。

暗門開時,吳老面色沉凝如鐵。“喬小友,”他壓低聲音,側身讓喬峰快步入內,“今日情形不同——幫主在廂房等你,李四叔也在。”

喬峰心頭一凜。李四叔?那位隱居十裏坡的青魚部元老,爲何突然來此?

地下空間裏彌漫着不同往常的肅殺之氣。數十名弟子各守其位,無人交談,目光卻如隱刃般刺來。喬峰走過時,能清晰感覺到那些眼神裏的復雜意味:好奇、審視、敵意、期待……混雜如潮。

廂房門虛掩着。喬峰抬手欲敲,裏面已傳來汪劍通的聲音:“進來。”

推門而入,廂房內景象讓喬峰瞳孔微縮。

汪劍通與一位白發老者分坐桌旁。那老者便是李四叔——喬峰雖未見過,但那身洗得發白卻針腳細密的補丁衣,那雙看似渾濁實則深不見底的眼睛,與吳老描述的一般無二。更引人注目的是,桌上擺着三樣物件:一把出鞘短刀,一塊青魚鐵牌,一封火漆密信。

“坐。”汪劍通指了指空椅。

喬峰依言坐下,腰背挺直如鬆。

李四叔自他進門便一直盯着他,目光如實質般掃過他的身形、步態、呼吸節奏,最後定格在那雙沉靜的眼睛上。良久,老者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如磨石:

“你就是汪老哥看中的那個娃娃?”

“晚輩喬峰,見過李前輩。”喬峰起身行禮。

“不必多禮。”李四叔擺擺手,轉向汪劍通,“老哥,你確定要讓他接青魚部?”

這話問得直白,喬峰心頭一震——青魚部?那監察暗部?

汪劍通不答,反而看向喬峰:“娃娃,今日叫你來,是要給你一場考驗。過了,你便是青魚部在少室山一帶的執令者,可調暗部人手,查機密要案。不過……”

他頓了頓,目光如刀:“若不過,輕則重傷,重則喪命。你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廂房裏靜得能聽見油燈芯燃燒的噼啪聲。

喬峰沉默三息,抬頭問:“敢問師伯,考驗內容是什麼?”

“送信。”汪劍通將桌上那封火漆信推至他面前,“送到燕子磯,交給黃河幫‘混江龍’蔣彪。但送信只是其一——我要你沿途看清三件事:第一,出了這扇門後,有多少雙眼睛盯着你;第二,跟蹤你的人裏,哪些是黃河幫的,哪些是……幫裏自己人的;第三,若遇截殺,你如何活着走到燕子磯。”

李四叔接話,聲音更冷:“到了燕子磯,蔣彪必不會輕易放你走。他若扣你、審你、用刑逼問你丐幫虛實,你當如何?”

喬峰沒有立刻回答。他先看向那封信——火漆上印着竹杖紋,是汪劍通的私印。又看向那把短刀,刀身狹長,刃泛青芒,柄刻細鱗青魚。最後,目光落在那塊鐵牌上。

“晚輩有三問。”他緩緩開口。

“說。”汪劍通眼中閃過一絲贊許。

“第一,這封信的內容,蔣彪看了會作何反應?是怒是喜是疑?晚輩需知底線,才好應對。”

“信上只有八字:‘江湖路遠,好自爲之’。”汪劍通道,“蔣彪看了必怒——因爲三日前,黃河幫兩名香主在鎮上酒肆放話,要吞並丐幫在少室山的生意。這信,是警告。”

“第二問,”喬峰繼續,“若晚輩被擒,幫中可會來救?”

汪劍通與李四叔對視一眼。良久,汪劍通緩緩道:“會救。但你若撐不到救援到來,便是你命該如此。”

這話冷酷,卻是江湖實話。

“第三問,”喬峰看向李四叔,“前輩今日在此,是考校晚輩資格。敢問前輩,青魚部執令者,最要緊的是什麼?”

李四叔眼中精光爆閃。他沒想到這少年會反問,更沒想到問得如此要害。

“眼力,心性,分寸。”老者一字一句,“眼力要毒,看得清人心鬼蜮;心性要穩,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分寸要準,知進退,懂取舍,該狠時寸步不讓,該忍時能屈能伸。”

喬峰點頭,忽然起身,走到桌前,伸手——不是拿信,而是拿起了那把短刀。

“刀我帶着。信我也送。”他將刀插入腰間特制的皮鞘,又將信函收入懷中暗袋,“但請兩位前輩允我一事:若今日晚輩僥幸過關,請準晚輩查閱青魚部近三年關於黃河幫、慕容家、以及……幫內異動的一切卷宗。”

汪劍通眉梢微挑:“你要這些作甚?”

“知己知彼。”喬峰平靜道,“既要接令,便需看清局中棋子都是誰,各在何處。”

李四叔忽然笑了。笑聲幹澀,卻透着幾分釋然。

“汪老哥,”他看向汪劍通,“這小子,比你當年還狂。”

汪劍通也笑了,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袋拋給喬峰:“裏面有三樣東西:一枚煙霧彈,一包金瘡藥,三根透骨針。用法自己琢磨。申時之前,無論成否,必須回到此處。過時不候。”

喬峰接過布袋,入手沉甸甸的。他不再多言,躬身一禮,轉身推門而出。

門外,數十道目光齊齊射來。

喬峰目不斜視,徑直走上石階。推開暗門時,午時陽光刺眼。他眯了眯眼,邁步出廟。

第一步踏下台階,便覺左後方屋檐下有人呼吸一滯。

第二步,右前方巷口有個貨郎調整了扁擔角度。

第三步,對面茶攤上兩個茶客交換了眼神。

果然,天羅地網已布下。

喬峰心中冷笑,臉上卻露出少年人該有的茫然與好奇,左右張望着朝鎮西走去。腳步不快不慢,仿佛真是去辦件尋常差事。

行至第一個路口,他忽然拐進一條窄巷。巷子幽深,兩側高牆蔽日。走了約二十步,身後傳來極輕微的腳步聲——不是一人,是三人,呈品字形跟進。

喬峰不停,反而加快腳步。快到巷尾時,猛地轉身,背靠牆壁,短刀出鞘。

三個灰衣漢子追至巷中,見他突然止步回身,都是一愣。

“三位跟了一路,不累麼?”喬峰開口,聲音在巷中回蕩。

爲首漢子臉色微變,隨即獰笑:“小子,識相的把信交出來,跪地求饒,或許能留你全屍。”

“黃河幫的人?”喬峰問。

“是又如何?”

“那便好辦了。”喬峰忽然笑了,“汪幫主讓我帶句話:燕子磯的碼頭,他看上了。請蔣爺挪個地方。”

這話純屬胡謅,卻瞬間激怒三人。

“找死!”爲首漢子暴喝撲上,手中鋼刀直劈面門。

喬峰不閃不避,待刀鋒及額前三寸,忽然側身——不是向左右,而是向前疾沖,矮身從對方腋下鑽過。同時短刀反手一撩,劃過漢子肋下。

“嗤啦”一聲,衣衫破裂,血光迸現。

那漢子慘叫倒地,另兩人驚怒交加,雙刀齊至。喬峰腳步連錯,在狹窄巷中騰挪閃避。刀鋒幾次擦身而過,斬在牆上火星四濺。

但他等的就是這個——巷戰,空間越小,人數優勢越難發揮。

看準一人收刀再劈的瞬間,喬峰猛地擲出腰間布袋!不是砸人,而是砸向對方腳前地面。

“砰!”

煙霧彈爆開,白煙瞬間彌漫整條窄巷。兩名漢子視線被遮,慌亂中揮刀護身。

喬峰閉氣前沖,短刀連刺——不取要害,專挑手腕、腳踝。兩聲慘叫幾乎同時響起,鋼刀落地。

煙霧散盡時,巷中只剩三個倒地呻吟的漢子,喬峰已不見蹤影。

他從巷尾翻牆而出,落地後毫不停留,鑽入另一條更偏僻的小巷。邊跑邊撕下外衫下擺,草草包扎左臂——方才雖勝,仍被刀鋒劃出一道血口。

鮮血滲出,染紅布條。喬峰卻面不改色,腦中飛快計算:方才三人,功夫粗淺,不像黃河幫精銳,倒像是被人當槍使的炮灰。真正的殺招,恐怕還在後面。

果然,沖出小巷,剛踏上通往鎮西的土路,前方三十步外,一棵老槐樹下,已站着一個人。

那人青衫布鞋,頭戴鬥笠,懷抱長刀,靜靜立在路中央。雖未動,卻有一股森然殺氣彌漫開來,驚得路旁幾只麻雀撲棱棱飛起。

喬峰停下腳步。

“讓路。”他說。

鬥笠人緩緩抬頭。那是一張平凡無奇的臉,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駭人。

“信留下,人可走。”聲音平淡,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若我不留呢?”

“那便留下命。”

話音未落,鬥笠人動了。

沒有征兆,沒有蓄勢,人就那麼突兀地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刀光已至喬峰喉前三寸!

快!快得超越常理!

喬峰幾乎是本能地後仰,刀鋒擦着鼻尖掠過。他甚至能感覺到刃上冰寒的殺氣刺得肌膚生疼。

但危機未解。鬥笠人刀勢不收,順勢下劈,如瀑布倒懸。喬峰急退,刀鋒追魂索命般緊隨,每一步都在地上斬出深痕。

三刀,喬峰連退七步,險象環生。

第四刀時,他不再退。

短刀橫架,“鐺”一聲巨響,兩刃相撞!喬峰虎口劇震,幾乎脫手,卻咬牙挺住。借這一撞之力,他身形疾旋,右腳如鞭掃向對方下盤。

鬥笠人輕咦一聲,收刀格擋。腿刀相擊,又是一聲悶響。

兩人分開,相距五步。

喬峰喘着粗氣,左臂傷口崩裂,鮮血順着手腕滴落。鬥笠人卻氣定神閒,只是眼中多了幾分驚訝。

“少林根基?”鬥笠人忽然開口,“但招式不是少林路數。”

“能打贏的招式,便是好招式。”喬峰抹去嘴角血沫。

“有意思。”鬥笠人竟笑了,“小子,你可知我是誰?”

“黃河幫的刀客。”

“錯。”鬥笠人摘下鬥笠,露出一張蒼老卻精悍的臉,“老夫姓李,排行第四。”

李四叔!

喬峰瞳孔驟縮,“這才是李四叔,——那方才城隍廟廂房中的是誰?” 此刻李四叔出現在此,且刀法狠辣,也與方才那慈眉善目的老乞丐判若兩人。

“很意外?”李四叔將長刀倒插在地,從懷中摸出那塊青魚鐵牌,“青魚部監察使,首要本事不是乞討,是殺人。今日這一關,是考你眼力——你可看出,方才那三人與老夫,有何不同?”

喬峰腦中電閃,忽然明悟:“那三人是黃河幫的炮灰,前輩您……是幫裏的人派來的。”

“繼續說。”

“派您來的人,不想讓我死,卻想看我究竟有多少斤兩。所以您方才那幾刀,招招致命,卻都留了三分力——若我真接不住,您會收刀。”

李四叔眼中贊賞更濃:“還有呢?”

“還有……”喬峰盯着他,“前輩現身攔我,真正的目的不是奪信,是拖延時間。因爲此刻,燕子磯那邊恐怕已有變故——蔣彪或許根本不在碼頭,或許已設下天羅地網等我。您在此拖住我,是想看我會不會硬闖,會不會知難而退。”

寂靜。

土路上塵土微揚,遠處傳來集市隱約的喧譁。

良久,李四叔朗然大笑。

笑聲洪亮,震得路旁樹葉簌簌落下。

“好!好一個喬峰!”他收笑,目光如電,“汪老哥果然沒看錯人。但你只說對了一半——老夫攔你,確是爲拖延。但燕子磯那邊,蔣彪在不在,碼頭是不是陷阱,老夫也不知。”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因爲那封信,根本不用送到蔣彪手上。”

喬峰一怔。

“那封信,是餌。”李四叔緩緩道,“汪老哥要釣的,不是黃河幫,是幫裏那些吃裏扒外、與黃河幫暗通款曲的內鬼。今日你攜信出城,那些內鬼必會設法報信,或截殺你奪信,或搶先一步去燕子磯布置。而青魚部的人,早已埋伏在暗處,盯着每一個有異動的人。”

喬峰只覺背心發涼。原來自己從踏出城隍廟那一刻起,就已入局中局。

“所以方才那三人……”他喃喃。

“是內鬼派來試探的棄子。”李四叔點頭,“他們若得手,內鬼便知你不足爲慮,會親自出手。若失手——如現在這般,內鬼便會更謹慎,但也更易露出馬腳。”

他走到喬峰面前,將青魚鐵牌塞入他手中:“這牌子,現在是你的了。但考驗還未完——你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轉頭回城隍廟,告訴汪老哥任務完成,內鬼已現形。第二,繼續去燕子磯,明知可能是陷阱,也要闖一闖,看看蔣彪到底在玩什麼花樣。”

喬峰握緊鐵牌。木質溫潤,雕紋硌手。

“我選第三。”他忽然道。

“哦?”

“請前輩與我同去燕子磯。”喬峰抬頭,目光灼灼,“既然要釣,不妨把線放長些。內鬼既然已動,不如讓他動得更徹底些——若我二人同往,扮作奪信失敗的逃竄之狀,內鬼必以爲計成,會親赴燕子磯與蔣彪會合,坐收漁利。那時,才是收網之時。”

李四叔盯着他,久久不語。

風吹過土路,揚起細細塵埃。

“小子,”老者終於開口,聲音裏帶着難以言喻的復雜,“你今年真只有十六?”

“虛歲。”

“虛歲……”李四叔重復着,忽然拍了拍腰間長刀,“好,老夫便陪你瘋這一回。但話說在前頭——若到了燕子磯,局面失控,老夫或許護不住你。”

“晚輩明白。”喬峰將鐵牌收好,短刀歸鞘,“那便請前輩,演一場戲。”

“怎麼演?”

“請前輩在我背上斬一刀——不必太重,見血即可。然後我負傷奔逃,前輩佯裝追殺,一路‘追’到燕子磯。”

李四叔倒吸一口涼氣:“你確定?”

“苦肉計,總要真些才好。”喬峰轉身,背對老者,“來吧。”

長刀出鞘的輕吟。

刀鋒破空的銳響。

然後是皮開肉綻的撕裂聲。

血花飛濺,染紅塵土。

喬峰悶哼一聲,踉蹌前沖,卻不回頭,捂住背後傷口,朝着鎮西發足狂奔。

李四叔提刀在後,厲聲喝道:“小賊休走!”

一追一逃,轉眼消失在道路盡頭。

路旁草叢裏,一道黑影悄悄探出頭,看着地上血跡與遠去的身影,眼中閃過狠戾之色。他迅速從懷中掏出紙筆,草草寫下幾字,塞進信鴿腳筒。

白鴿振翅,飛向燕子磯方向。

而他不知道的是,百步外另一處樹叢中,一雙眼睛正冷冷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青魚部的網,已悄然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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