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綿綿握着手機的指尖微微發燙,屏幕上那個熟悉的頭像終於亮了起來,是江秋發來的消息,只有一張截圖。
她點開來,是部隊裏的登記表,密密麻麻的表格裏,“是否有戀愛對象”那一欄。被他用黑色水筆寫得工工整整的“是”,末尾還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小箭頭,恰好指着旁邊“戀愛對象姓名”裏填的“姜綿綿”三個字。
心跳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她對着那張截圖看了好幾秒,才慢吞吞地回:“你們填表還要寫這麼詳細啊?”
“嗯,例行登記。”江秋的消息回得很快,後面跟着個咧嘴笑的表情,“怕你不信,特意截給你看。”
姜綿綿彎了彎嘴角。她怎麼會不信呢?
從高三那年他穿着淨的白襯衫,在場邊把一瓶冰鎮可樂塞到她手裏,紅着臉說“我好像有點喜歡你”開始,她就信他說的每一句話。
哪怕後來他穿上軍裝,去了離家千裏的營區,隔着屏幕說“等我回來”,她也照樣信。
“我信。”她打字過去,“就是覺得,我的名字寫在你們部隊的表格裏,有點奇怪。”
“不奇怪,”江秋幾乎是秒回,“以後還會出現在更多地方呢。”
姜綿綿的臉頰瞬間熱了起來,像是被午後的陽光曬透了。她沒再接話,只是抱着手機傻笑,聽着聽筒裏傳來的、經過電流過濾後依舊清晰的呼吸聲。
營區裏發手機的時間總是很緊張,他們很少能像普通情侶那樣聊很久,大多時候就是這樣,你一句我一句地說着無關緊要的話,卻也覺得踏實。
“今天訓練累不累?”她問。
“還好,比上周輕鬆點。”江秋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他的聲音像夏天傍晚掠過湖面的風,“你呢?今天上課沒打瞌睡吧?”
“才沒有!”姜綿綿小聲反駁,“我現在可認真了,上次模擬考還進步了呢。”
“嗯,我就知道我女朋友最棒。”他的語氣裏滿是笑意,“對了,給你唱首歌吧?剛學的。”
姜綿綿連忙點頭,又想起他看不到,趕緊回:“好啊好啊。”
聽筒裏安靜了幾秒,接着傳來輕輕的、帶着點不穩的旋律。
是鄧紫棋的《多遠都要在一起》,江秋的嗓音淨,唱這種情歌時帶着點笨拙的認真,每個字都咬得很清楚,偶爾還有幾句跑調,卻比任何完美的演唱都要動聽。
“愛能克服遠距離,多遠都要在一起……”他唱到副歌部分時,聲音不自覺地放柔了,“我能習慣遠距離,愛總是身不由己,寧願換個方式至少還能遙遠愛着你……”
姜綿綿把手機貼在耳邊,閉着眼睛聽。
窗外的蟬鳴好像突然消失了,世界裏只剩下他的聲音,一點一點地漫過心髒,溫柔得不像話。
唱到最後一句時,他的聲音頓了頓,像是在確認什麼,然後輕輕說:“綿綿,等我。”
“嗯。”姜綿綿的眼眶有點發熱,“我等你。”
“手機要交了。”他的聲音裏帶着點不舍,“你好好吃飯,別熬夜。”
“知道了,你也是,訓練別逞強。”
“好。”
“拜拜。”
“拜拜,晚安。”
電話被掛斷的提示音響起時,姜綿綿還維持着貼手機的姿勢。
她低頭看了看屏幕上他的名字,手指輕輕劃過,像是在觸碰他的臉。
接下來的幾天,生活像往常一樣平淡。姜綿綿按時上課、刷題,偶爾會拿出手機看看那張截圖,心裏甜滋滋的。
她知道江秋下次發手機要等好幾天,所以也沒太頻繁地看手機,只是在睡前會習慣性地給他發一句“晚安”,哪怕知道他看不到。
直到第四天下午,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姜綿綿正在教室裏上課,突然覺得桌子晃了一下,像是有人在下面踢了一腳。她皺了皺眉,抬頭看了看四周,發現同桌也在揉着眼睛,一臉茫然。
“你感覺到了嗎?”同桌問。
“嗯,好像晃了一下。”
話音剛落,整個教室突然劇烈地搖晃起來!講台上的粉筆盒“啪”地掉在地上,黑板上的板書簌簌往下掉灰,窗外的樹像被狂風席卷般瘋狂搖擺。
“地震!”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教室裏瞬間炸開了鍋。
姜綿綿的腦子一片空白,只聽到耳邊全是桌椅碰撞的聲音和同學們的尖叫。
她被同桌拉着,跌跌撞撞地往教室外跑,樓道裏擠滿了人,每個人都在驚慌地大喊,腳下的地面還在不停地晃動,像是隨時會裂開。
等她跟着人群跑到場中央,蹲在地上緊緊抱住頭時,才後知後覺地感到害怕。
手機在剛才的混亂中被她攥在手裏,屏幕已經碎了一道裂痕,信號格空空如也,只剩下“無服務”三個字。
大地還在時不時地輕微晃動,遠處傳來房屋倒塌的轟鳴聲。
姜綿綿看着周圍哭哭啼啼的同學,心裏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又慌又亂。
她想給家裏打電話,想知道爸爸媽媽有沒有事,更想……告訴江秋她沒事。
可手機始終沒有信號。
夜幕降臨時,她們被安排在學校的場上搭起了臨時帳篷。
姜綿綿抱着膝蓋坐在帳篷裏,一遍又一遍地按亮手機屏幕,看着那始終不變的“無服務”,心一點點往下沉。
他今天該發手機了吧?
他看不到她的消息,會不會擔心?
他要是看到新聞,知道這裏地震了,會不會着急?
無數個念頭在腦子裏打轉,讓她坐立難安。
直到後半夜,手機屏幕突然閃了一下,信號格斷斷續續地出現了一格。她幾乎是立刻點開微信,江秋的消息像水一樣涌了進來。
“綿綿?你在嗎?”
“看到新聞說你們那邊地震了,看到回復我!”
“姜綿綿!你說話啊!”
“是不是沒信號?你到底怎麼樣了?”
“我給你打電話打不通,你家電話也沒人接,到底怎麼了?”
“綿綿,求你了,回我一句好不好?”
最後一條消息是十分鍾前發的,後面跟着一長串感嘆號,像是他焦灼的心跳。
姜綿綿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她手抖着打字:“我沒事!我現在在學校場,很安全,就是手機剛才沒信號。”
消息發出去的瞬間,電話就打了進來。
她幾乎是立刻接起,聽筒裏傳來江秋急促的、帶着濃重喘息的聲音,像是剛跑完很長的路。
“綿綿?!你沒事?”他的聲音裏滿是難以置信的激動,還有難以掩飾的哽咽,“你真的沒事嗎?有沒有受傷?家裏人呢?”
“我沒事,真的沒事,”姜綿綿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我爸媽剛才給我發消息了,他們也沒事。”
聽筒裏安靜了幾秒,接着傳來江秋壓抑的、像是鬆了一大口氣的聲音,帶着濃濃的鼻音:“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他剛才一定急壞了吧。姜綿綿想象着他在營區裏,拿着手機一遍遍地發消息、打電話,卻只收到感嘆號的樣子,心裏又酸又軟。
“對不起啊,讓你擔心了。”她說。
“傻瓜,說什麼對不起。”江秋的聲音慢慢平復下來,卻依舊帶着點顫抖,“是我不好,我不在你身邊……”
“你在忙正事啊,”姜綿綿打斷他,“我知道的。而且我真的沒事,你看,我這不好好的嗎?”
“嗯。”他應了一聲,聲音溫柔得不像話,“剛才發手機,一看到新聞我就慌了,什麼都不下去,就想知道你怎麼樣。”
“我知道。”
“綿綿,”他突然叫她的名字,“你聽着,不管發生什麼事,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知道嗎?就算……就算聯系不上我,也要好好的。”
“我知道啦,”姜綿綿擦了擦眼淚,笑着說,“你也是啊,訓練的時候小心點。我們都要好好的。”
“嗯,都要好好的。”
又聊了幾句,營區那邊又開始催交手機了。掛電話前,江秋突然說:“等下次發手機,我再給你唱那首歌好不好?上次沒唱完。”
“好啊,”姜綿綿點頭,“我等着。”
“那我掛了?”
“嗯,拜拜。”
“拜拜,綿綿,我愛你。”
這是他第一次說這三個字。姜綿綿愣了一下,等反應過來時,電話已經掛了。
她握着手機,站在微涼的夜風裏,看着遠處震後依舊漆黑的夜空,突然覺得,不管未來有多少困難,不管相隔多遠,只要他們還能像這樣,彼此牽掛,彼此等待,就沒什麼好怕的。
就像那首歌裏唱的,愛能克服遠距離,多遠都要在一起。
她對着手機屏幕,輕輕說了一句:“江秋,我也愛你。”
風從耳邊吹過,像是帶着他的回應,溫柔而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