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一身上那驚鴻一瞥的圖騰碎片,像一塊投入心湖的巨石,在林曉月心中掀起驚濤。這神秘的印記,竟不止出現在宇文軒一人身上。它代表着什麼?一個組織?一種身份?還是某種不爲人知的詛咒?
她不動聲色地看着影一如常推着宇文軒離開,將那巨大的疑問死死壓在心底。現在,還不是探究的時候。
翌,天光微亮,聽雪苑的門再次被敲響。
來的依舊是錢嬤嬤,只是這次,她身後跟着的婆子們手裏捧着的,不再是溼炭或毒粥,而是嶄新的錦被、厚實的簾帳,以及幾套質地雖非頂好,卻淨整潔的秋冬衣物。
“王妃娘娘,”錢嬤嬤臉上再不見之前的倨傲,甚至帶上了幾分討好,她規規矩矩地行禮,聲音都放低了幾分,“老奴奉王爺之命,給娘娘送些用之物過來。王爺吩咐了,娘娘身子需靜養,一應用度,皆按份例供給,不得有誤。”
林曉月目光平靜地掃過那些東西,心中明了。昨夜宇文軒那句“自行處理”和之後的偏袒,已然在王府下人心中投下了一顆石子。錢嬤嬤這等見風使舵之人,最是敏銳。
她並未立刻讓夏竹接過,反而淡淡開口:“有勞嬤嬤。只是,本妃記得前幾送來的炭火,似乎還有些剩餘?”
錢嬤嬤臉色一僵,額頭瞬間滲出冷汗。那溼炭和毒粥之事,可大可小,若王妃此刻追究……
“是、是老奴疏忽!老奴這就讓人把上好的銀霜炭補足!”她慌忙應道,腰彎得更低了。
林曉月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不再多言,微微頷首。
夏竹這才上前,指揮着婆子們將東西搬進屋內。看着錢嬤嬤那副戰戰兢兢的模樣,小丫頭只覺得揚眉吐氣,腰杆都挺直了幾分。
東西剛安置妥當,院外又來了人。這次是外院的一個小管事,手裏捧着幾本賬冊,面色爲難。
“王妃娘娘安。”小管事行禮後,躊躇道,“王爺方才吩咐,說……說後府中部分庶務,先送至聽雪苑,由娘娘過目定奪。這、這是近月采買藥材的賬冊,柳側妃那邊……那邊讓送來給您。”
林曉月眉梢微挑。宇文軒此舉,用意頗深。一是給她找點事做,免得她“閒着”去探究不該探究的東西;二來,也是借此進一步試探她的能力,或者說,將她更深地卷入王府事務中,便於掌控。
而柳如煙,顯然極不情願,卻又不敢明着違逆王爺剛下的命令。
“放下吧。”林曉月語氣依舊平淡。
小管事如蒙大赦,放下賬冊匆匆離去。
林曉月隨手拿起最上面一本,翻開。夏竹湊過來,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數字和條目,只覺得頭暈:“小姐,這怎麼看啊……”
林曉月沒有回答,目光快速掃過紙頁。前世龐大的醫學數據她都處理過,看這簡陋的流水賬,幾乎是一目了然。
很快,她便指出了幾處異常:“茯苓采購價高出市價三成;這批黃芪標注爲極品,但入庫記錄模糊;還有這裏,同一從不同商戶采購黃連,單價竟相差一倍……”
她聲音不高,卻句句切中要害。夏竹聽得目瞪口呆。
林曉月合上賬冊,心中冷笑。柳如煙掌家,這水可真夠渾的。她將這些有問題的條目一一摘錄下來,並未立刻發作。
她知道,這只是開始。宇文軒給的這點“權力”,既是符,也是催命符。她必須用好它,才能在這虎狼環伺的王府,真正站穩腳跟。
王妃開始過問府務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遍王府各個角落。
下人們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路上遇見聽雪苑的人,不再是視而不見或面露鄙夷,而是會停下腳步,恭敬地行禮。送往聽雪苑的飯菜,也變得新鮮熱乎,花樣繁多。
先前那些曾跟着錢嬤嬤克扣份例、或是背後嚼過舌的下人,更是人心惶惶,生怕被這位突然變得精明厲害的王妃秋後算賬。
柳如煙所在的“錦蘭院”,氣氛則降至冰點。
“譁啦——”一套上好的官窯茶具被狠狠摜在地上,碎片四濺。
柳如煙口劇烈起伏,姣好的面容因憤怒而扭曲:“她算個什麼東西!一個快死的廢人,也敢來分我的權!”
心腹嬤嬤連忙屏退左右,低聲勸慰:“側妃娘娘息怒!王爺只是一時被她蠱惑,畢竟……她能緩解王爺的毒。等她沒用了……”
“等她沒用?”柳如煙尖聲道,“等到什麼時候?你看她現在,都快騎到我頭上來了!”她死死攥着帕子,眼中閃過狠毒,“不能再等了……必須盡快除掉她!上次墨菊的事,王爺明顯偏袒她,尋常手段恐怕不行了……”
她沉吟片刻,壓低聲音對嬤嬤吩咐:“去,給宮裏遞個消息,就說……王府這位新王妃,似乎精通醫毒之術,來歷……頗有些蹊蹺。”
她就不信,將這“精通醫毒”的名聲到宮裏那位多疑的陛下耳中,林曉月還能安然無恙!
傍晚,宇文軒再次來到聽雪苑進行第二次針灸治療。
整個過程,他閉目不語,比昨更加沉默。只是在林曉月收針之後,他才緩緩睜開眼,眸色深沉地看着她,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你可會調制‘玉容膏’?”
林曉月一怔。玉容膏?那是宮廷御用的養顏聖品,配方復雜,極爲珍稀。
“略知一二。”她謹慎地回答。前世她研究過古方,對此確有涉獵。
宇文軒點了點頭,不再多言,示意影一推他離開。
他走後,林曉月心中疑竇叢生。他爲何突然問起這個?
直到深夜,影一去而復返,帶來的不是藥材,而是一道口諭:
“三後,宮中貴妃娘娘舉辦賞菊宴,特命宸王妃隨柳側妃一同入宮覲見。”
影一傳達完畢,便時一般悄無聲息地離去。
林曉月獨自站在院中,夜風吹拂,帶來一絲寒意。
宮中貴妃……賞菊宴……
宇文軒突然問起的“玉容膏”……
柳如煙白裏那怨毒的眼神……
無數線索在她腦中瞬間串聯起來!
這不是普通的宴會。這是一場針對她的,真正的鴻門宴!
柳如煙的動作,竟然如此之快!而宇文軒,他提前知曉了嗎?他問起玉容膏,是提醒,還是……另有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