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宿舍樓的阮朝曦,早已將剛剛段微不足道的小曲拋在腦後。
江曜辭那種毫不掩飾的打量和自以爲是的優越感,簡直幼稚又乏味!甚至比不上薩彌亞哥哥軍營裏一個新兵蛋子的眼神有內容!
阮朝曦按照鑰匙上的編號,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宿舍。單人間,不大,但窗明幾淨,獨立衛浴,帶着一個小陽台。
很好,她暗自鬆了口氣。
她不喜歡也不習慣與人分享私人空間,那是刻在墨家血脈裏的警覺。
反鎖上門,放下行李,阮朝曦卻沒有立刻整理,而是迅速專業的檢查了整個房間:角落、天花板、通風口、座、鏡子…確認沒有隱藏的攝像頭或監聽設備。
這是家裏在她八歲時就教會她的第一課,無論身在何處,安全自查是本能。
確認一切正常,她才開始慢慢整理行李。
衣物掛進衣櫃,用品擺放在桌面和衛生間…做完這一切,房間有了些許個人氣息。
阮朝曦走到窗邊,天色已近黃昏,夕陽給校園的建築鍍上一層金邊。
推開窗戶,帶着涼意的秋風卷着遠處食堂隱約的飯菜香涌了進來。
樓下有抱着書本走過的學生,有騎着自行車飛快掠過的身影,還有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笑的女孩…
沒有時刻待命的侍女,沒有無處不在的護衛,沒有需要她保持儀態的宴會,也沒有那些或敬畏或算計的目光。
更沒有…那個總是沉默出現在她需要時的人影。
這就是未來三個月,即將融入的“普通”生活,她竟覺得有種別樣的新鮮感。
阮朝曦再次拿出那部黑色加密手機,拍了幾張寢室的照片分別發給了父母和哥哥:
「寢室安頓好了,是單人間,很安靜。一切都好,勿念。」
家人的回復很快,依舊是那些叮囑和牽掛。她一一回應着,心裏暖洋洋的,獨在異鄉的孤獨感被沖淡不少。
最後,她的指尖在“My”的聯系人上停頓了一下,想了想,還是主動撥通了視頻請求。
幾乎是被秒接。
薩彌亞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背景是他在緬甸的軍營辦公室,簡潔冷硬,燈光將他深邃的輪廓勾勒得更加分明。眉宇間帶着一絲疲憊,但在看到她的瞬間,那疲憊悄然化開了。
“曦曦。”他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低沉清晰。
“彌亞哥哥,我都安頓好啦!”
阮朝曦將手機攝像頭轉換後置,慢慢掃過房間的每個角落。
薩彌亞看得很仔細,目光在窗戶鎖、門鎖和電源座上多停留了一瞬,隨即點了點頭:“嗯,位置不錯,基礎安全可以。記住,晚上睡覺窗戶要鎖,門要反鎖。”
“知道啦,薩彌亞長官~”她故意拖着長音,帶着點撒嬌,“這裏又不是戰區。”
“任何地方都可能變成戰區,如果你不夠小心。”
薩彌亞的語氣平靜,但阮朝曦聽出了那背後的嚴肅。他總是這樣,把她可能面對的每一處環境都預設成最壞的情況。
“好啦,我記住了。”阮朝曦轉移了話題,“這裏挺安靜的,同學看起來也都很友善…”
她想起了那個小曲,語氣裏帶了點吐槽:“除了遇到一只有點吵的本地孔雀!”
“孔雀?”薩彌亞眼神沉了沉,周遭空氣似乎冷了幾度。
“嗯…就是一個看起來家境不錯的本地男生,看人的眼神…”阮朝曦想了想,找了個合適的詞,“不太含蓄。好像覺得自己很引人注目,像開屏一樣!”
她撇了撇嘴,帶着點旁觀者的調侃,顯然沒把那場偶遇放在心上。
薩彌亞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她。
他的曦曦,即使刻意低調,那份與生俱來的氣質也難以完全掩蓋,吸引一些無聊的“蒼蠅”再正常不過。
一只“孔雀”不足爲懼。
但…那是在東南亞,在他的地盤上。
在華國,在這個他完全無法觸及,只能通過一方小小的屏幕觀望的地方,任何一點潛在的不安定因素,都足以挑動他最敏感的神經。
“離那種人遠點。”他終於開口,聲音冷硬,“華國不比家裏,人心復雜。”
“知道啦,彌亞哥哥。”阮朝曦點點頭,隨即興致勃勃地說道,“對了,我等會兒想去食堂看看,然後熟悉一下校園環境。”
“嗯。在人多的地方注意隨身物品,不要在外面逗留太晚。”薩彌亞應道,看了一眼時間,“晚上九點,視頻。我要確認你安全返回宿舍。”
“好,記住了。”阮朝曦笑着應下,“那先這樣?我去探索新地圖啦!”
“去吧。”薩彌亞的嘴角極輕地牽動了一下,算是一個微笑,“注意安全。”
視頻掛斷,屏幕暗了下去,映出薩彌亞自己冷峻緊繃的臉。
他向後靠進椅背,目光落在桌面另一台打開的平板電腦上,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幅電子地圖。
一個閃爍的微小綠色光點,正靜靜停留在標注爲“京大”的位置。旁邊有簡單的經緯度數字跳動,以及一行小字顯示着生命體征數據:正常。
那是阮朝曦戒指內置的衛星定位信號,代表着她在數千公裏之外的安穩。
這是他現在唯一能“看”到她的方式。
不再是莊園裏無處不在的視線,不再是如影隨形的護衛,不再是只需一個眼神或一句吩咐就能爲她掃清一切障礙。
他連她宿舍窗外具體是哪條路、食堂人多不多、那個所謂的“孔雀”會不會再次糾纏都無法第一時間知曉。
他只能等。
等晚上九點的視頻,從她的只言片語和表情裏判斷她的狀態。
等那個綠色光點每天規律的移動軌跡,猜測她去了哪裏,做了什麼。
他習慣了掌控,習慣了將關於她的一切都置於絕對安全的壁壘之內。而現在,這壁壘出現了一個他無法親手加固的缺口。
這種被動,這種前所未有的失控感,讓他腔裏翻涌着難以言喻的焦灼和暴戾。
他閉上眼,腦海中卻清晰浮現她抱怨“孔雀”時微微撇嘴的生動表情,還有她說要去食堂時眼中閃爍的好奇光芒。
那種鮮活,是屬於另一個沒有他的世界。
三個月。
他再次在心裏默念這個期限。
這九十天,對他而言,比過去十幾年的等待更加漫長和煎熬。
可爲了她想要的“普通”,他必須忍受這種“失控”,必須相信她有能力處理好一切,包括應付那些不知所謂的“孔雀”。
但…若真有那麼一天,那個光點異常停留,或者視頻無法接通…
薩彌亞的眼底掠過一絲寒意。
那麼,所謂的“規則”和“界限”,也就無需再顧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