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朝曦離開後,射擊俱樂部裏的氣氛陡然冷清下來。
江曜辭看着空蕩蕩的靶道和休息區,心頭那股子憋悶和酸澀非但沒有消散,反而越發清晰。
剛才的“炫技”、碾壓、視頻、拒絕…一連串事情攪得他心煩意亂,再也沒了繼續玩下去的興致。
“辭少,還玩嗎?”一個朋友湊過來問道。
“不玩了,沒意思。”江曜辭煩躁地擺擺手,“散了散了。”
一行人草草結束了原本計劃一天的活動。
回去的路上,江曜辭靠在後座,閉着眼,阮朝曦的影子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原本以爲她不過只是個有點特別,需要花點心思去追求的“窮國”留學生,可她拒絕他的禮物,無視他的殷勤,碾壓他試圖展示的“優勢”,對他的“高級”世界不屑一顧。
尤其是她看他時的眼神,太平靜了,甚至帶着點評估和審視,仿佛他只是一件有趣的“展品”。
他從未在任何女人身上嚐到這樣強烈的吸引和挫敗!
他江曜辭身邊從不缺女人,主動投懷送抱的、欲擒故縱的,他見得多了,最終目的都寫在眼睛,他也樂得享受這種各取所需的遊戲,新鮮感一過,便索然無味。
但阮朝曦不一樣。
她就像一團迷霧,越是靠近,越是看不清,卻越是勾得他心癢難耐。
一想到剛才,她對視頻裏那個說着一口鳥語,遠在混亂東南亞的男人,露出那般依賴撒嬌的神情…
酸。
酸得他心口發堵,喉嚨發澀。
……
從射擊俱樂部出來,阮朝曦覺得一身輕鬆。擺脫了那個充滿無聊炫耀和幼稚較量的空間,連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回到宿舍,已是暮色四合。
阮朝曦洗去一身從俱樂部帶回來的淡淡味和疲憊,換上舒適的睡衣,坐在書桌前,看着那部加密手機屏幕映出自己有些怔忪的臉。
白天射擊場裏的無聊感已經散去,真正占據她思緒的,是對薩彌亞的想念。
她想他。
那不止是對家人般的想念。
它更熾熱、粘稠,是不由自主想要靠近、想要觸碰,甚至想要獨占的沖動。
這種感覺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讓她困惑。
晚上九點,視頻準時接通。
“彌亞哥哥。”她主動開口,聲音比平時更軟了幾分。
“嗯。”薩彌亞應了一聲,目光仔細逡巡着她的臉,確認她無恙,心情尚可。
“今天玩得怎麼樣?除了…無聊之外。”
他記得她白天的評價。
“就那樣吧。”阮朝曦輕輕蹙眉,“槍不好,感覺不對,沒有你教我時候的感覺。人也挺沒意思的,擺弄着玩具,就覺得了不起了。”
她看着屏幕裏的他,忽然輕聲說:“彌亞哥哥…我今天…有點想你了!”
薩彌亞的呼吸微微一滯。
他看着她清澈眼眸裏毫不掩飾的依賴與想念,所有因爲她接觸那個男人而產生的陰鬱、不安和焦灼,在這一刻,都得到了些許慰藉。
“…嗯。”
他低低應了一聲,萬千情緒翻滾,只化作最簡短的音節和眼底瞬間加深的溫柔。
“我也想你,曦曦。”
視頻時間比以往更長了一些。
掛斷前,阮朝曦望着屏幕那端薩彌亞深不見底的眼眸,又說了一遍:“彌亞哥哥,我真的想你了。”
“我也想你,曦曦。”薩彌亞注視着她,一字一句,清晰鄭重,“每天都是。”
視頻結束,宿舍重歸安靜。
阮朝曦走到窗邊,看着樓下路燈暈黃的光圈和偶爾走過的學生,在華國的經歷,像一幅色彩斑斕的畫卷在眼前展開。
來了快一個月了,新鮮感仍在,體驗也很有趣。
擠地鐵、逛夜市、吃食堂、聽講座、去遊樂園、甚至今天這種“高端”射擊俱樂部…都是她過去十八年裏未曾有過的經歷。
平心而論,普通人的生活確實很好玩。
路瑤這個朋友簡單又熱心,讓她覺得溫暖。
江曜辭是有趣的“樣本”,他的種種表現就像觀察一場精心排練卻總出紕漏的滑稽戲。
但是…華國的“規則”也很多,不止是法律,還有那些不言自明的邊界。當然,這裏也安全、有序,充滿了蓬勃的朝氣。
不像在東南亞,墨家就是“規則”。槍聲和血色都藏在霓虹燈照不見的巷尾。
她雖然適應得很好,但這些都和她成長環境截然不同,她無法完全融入,也不想完全融入。
更重要的是…這裏沒有彌亞哥哥。
沒有他無處不在的守護,沒有他看她時專注的眼神,沒有他永遠會默默爲她準備好一切的沉默身影…
想回去了。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歷,三個月,還剩七十天。
當初是自己堅持要來的,體驗“普通人”生活的目標還沒完全達成,新鮮感也尚未耗盡。就這麼回去,似乎有些半途而廢…
她輕輕嘆了口氣,再堅持一下吧。
至少把“普通人”世界,看得再清楚一些。
然後…就回去。
回到有彌亞哥哥在的地方。
只是那份懵懂又漸清晰的情愫,讓這剩餘的七十天,忽然顯得格外漫長。
屏幕另一端,薩彌亞維持着接聽視頻的姿勢許久,指尖輕撫加密手機邊緣,仿佛還能感受到她那句“想你了”帶來的溫度和震動。
還有七十天…
這份愛在時間和距離的發酵下,越發深沉,也越發偏執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