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在一片濃重的消毒水氣味中醒來。
意識像是沉在冰冷的海底,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着劇烈的疼痛。
眼皮重如千鈞,
我掙扎了幾下,才勉強睜開一線。
入眼是冰冷的點滴管,還有床邊模糊的人影。
“嫣嫣!你醒了!”
是媽媽帶着哭腔的驚呼,她立刻撲到床邊,
卻又不敢碰我,手懸在半空,顫抖着。
爸爸和表哥也立刻圍了上來,
三張憔悴不堪,布滿血絲的臉擠進我的視線。
爸爸的眼睛腫着,表哥的下巴冒出了青黑的胡茬。
他們看起來比我記憶中老了十歲。
我想開口,
喉嚨卻澀灼痛,只能發出破碎的氣音。
“別說話,孩子,別說話......”
媽媽哽咽着,用棉籤小心翼翼蘸溼我的嘴唇。
“醫生說你喉嚨傷了,要慢慢養。”
表哥蘇硯行緊緊握着拳頭,指節捏得發白。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沙啞得厲害:“嫣嫣,告訴表哥,是誰?趙北城?還有誰?”
心髒猛地一縮,那個名字,
連同電話裏冷漠的嗓音,再次狠狠刺穿我。
眼淚毫無預兆地涌出,
順着眼角滾入鬢發,冰涼一片。
我張了張嘴,用盡力氣,擠出幾個字:“傅......霖風......沒死......”
病房裏瞬間死寂。
爸媽臉上的震驚無以復加,表哥的瞳孔驟然收縮。
“什麼?”
爸爸的聲音沉了下去,帶着難以置信的寒意。
“他......和白玲玲......假死......”
每說一個字,都像是用刀子刮過喉嚨。
“趙北城......聽他的......折磨我......”
我斷斷續續,將聽到的電話內容,
趙北城的嘲諷,以及這三個月的非人遭遇,
盡可能簡潔地告訴了他們。
說到最後,聲音已經微弱不可聞,
三個月以來的壓抑終於得以宣泄。
只剩下無聲的淚水和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抖。
媽媽捂着嘴,壓抑的哭聲從指縫漏出。
爸爸的臉色鐵青,額角青筋暴起。
表哥蘇硯行猛地轉身,
一拳狠狠砸在牆壁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畜生!一群畜生!”
爸爸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
向來沉穩的他,此刻眼中是滔天的怒焰。
“孩子......”
媽媽泣不成聲,目光落在我的腹部,那裏平坦一片。
我順着她的目光看去,
小腹處傳來空洞而綿長的鈍痛。
我明白了。
“......孩子,沒了,對嗎?”
我的聲音平靜得可怕,連自己都驚訝。
主治醫生正好進來查房,聞言沉重地點點頭:
“蘇小姐,您送來時大出血,胎兒已經......保不住了。”
“而且您身體受損嚴重,有嚴重的感染和撕裂,爲了您的生命安全,我們不得不進行了清宮手術。”
“並且......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需要精心調養,能否再孕......也要看恢復情況。”
預料之中的結果。
那個本不該存在的胚胎,
那個承載着無限屈辱的證明,終於消失了。
對傅霖風最後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也徹底湮滅了。
五年的情深,原來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
他不僅不要我,還縱容別人將我推入,
看着我被人踐踏,
懷着不知是誰的孽種,生不如死。
要不是我愚蠢地爲他報仇,也不會有這些事。
現在想來真是可笑。
恨意,比身體上任何一道傷口都痛,
也更讓人清醒。
“爸,媽,表哥,”
我看向他們,淚水已,“幫我。”
蘇硯行第一個回應,
他俯身,輕輕擦去我眼角未的淚痕。
“嫣嫣,放心。蘇家的人,從來不是任人欺辱的。你受的苦,表哥讓他們百倍、千倍地還回來!”
爸爸也恢復了往的威嚴,
他拍了拍媽媽的手背,看向我:“嫣嫣,你好好養身體。外面的事,交給爸爸和硯行。”
蘇家的力量,在港城盤錯節百年,
一旦真正被觸怒,真正的實力超常人想象。
之前是被傅霖風的死和趙北城的刻意誤導蒙蔽。
趙北城還沒從被蘇硯行突襲的混亂中完全恢復。
就被蘇家的人從一處秘密情婦的公寓裏揪了出來。
連同那些背叛蘇家、參與凌辱我的得力部下,
一個不落,
全被扔進了蘇家名下最偏僻的一處廢棄倉庫。
後來我才知道,
原來是當初那個小男生給我哥通了風報了信。
如果不是他,我恐怕已經被折磨死了。
我讓我哥給他寄過去一筆錢和一本房產證。
他卻默默地給我退了回來,
他告訴我這是應該的,
覺得很對不起我,讓我以後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