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清晨,天光未透,淒冷的梆子聲便穿透了棚戶區稀薄的空氣。

林隱幾乎在梆子響起的瞬間就睜開了眼。一夜淺修,靈力運轉了十幾個小周天,那份源自王莽的駁雜感被道種磨去些許,雖不明顯,但經脈中流淌的力量似乎凝實了一分。身體各處的傷痛,在靈力和道種殘餘生機的滋養下,也已好了七八成,只剩下些不影響活動的隱痛和傷疤。

他利落地起身,將僅有的破布衣物整理好,確保那塊骨片和幾枚藏着的粗餅碎屑不會掉出。又就着昨夜陶罐裏剩下的最後一點冷水,用力搓了搓臉,試圖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些。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寒氣涌來。棚戶區籠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晨霧裏,低矮的房屋像伏地的病獸,蜷縮在山腳的陰影中。已經有雜役睡眼惺忪地走出來,哈着白氣,縮着脖子,朝着統一的膳堂方向挪動。

林隱混入人流,低着頭,腳步不快不慢,既不突出,也不掉隊。他刻意收斂着氣息,讓那煉氣三層的靈力蟄伏在丹田最深處,只調動一絲微弱到近乎沒有的氣感流轉四肢,維持基本的體力。此刻的他,看起來和周圍那些面色黃瘦、眼神麻木的雜役並無二致。

“林隱?你……你真沒事了?”旁邊一個聲音響起,帶着驚訝。是昨天路上遇到的那個瘦小雜役,名叫陳豆。

林隱轉過頭,臉上擠出一絲帶着疲憊和後怕的苦笑:“陳豆哥。還好,就是渾身都疼,骨頭像散了架。”他聲音不高,帶着點沙啞,“多虧掛住了,不然……”

陳豆咂咂嘴,拍了拍他肩膀:“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不過你這傷……今天還能上工嗎?李管事那邊規矩嚴,怕是不好說話。”

“能堅持。”林隱點點頭,“躺着也疼,不如活動活動。”

說話間,已到了膳堂。那是一座低矮的大棚,裏面擺着長條木桌木凳,此刻彌漫着一股混雜着黴味和廉價油脂的氣息。雜役們排隊領取早飯:一碗能照見人影的稀粥,一個拳頭大小、顏色灰暗的雜糧窩頭,外加一小碟齁鹹的醃菜疙瘩。

林隱默默排隊,領了自己的那份,找了個角落坐下,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粥是溫的,勉強能下咽。窩頭又硬又糙,他掰碎了,泡在粥裏慢慢吃。身體的消耗需要補充,哪怕是最劣等的食物。

膳堂裏嗡嗡作響,多是低聲的抱怨和疲憊的嘆息。沒人關注角落裏的林隱,一個僥幸沒死的雜役,引不起太多波瀾。

飯畢,雜役們按照劃分,前往不同的區域勞作。林隱所屬的這一片,主要負責後山“青霖谷”藥田的輔助工作,諸如除草、捉蟲、搬運肥料等粗重活計。

管事李鐵頭已經站在谷口。他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漢子,身材矮壯,皮膚黝黑粗糙,像一塊被風雨打磨過的鐵礦石。煉氣六層的修爲並未給他帶來多少仙風道骨,反而讓他顯得更加精悍嚴厲。他背着手,目光像刀子一樣掃過的雜役,在狼狽不堪的林隱身上多停留了一瞬,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林隱。”李鐵頭聲音不高,卻帶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弟子在。”林隱上前一步,微微躬身。

“聽說你前幾失足落崖?”李鐵頭目光銳利,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麼。

“是。”林隱低頭,聲音裏帶着恰到好處的驚悸和後怕,“弟子那去後山送東西,天黑路滑,不慎……多虧崖壁藤蔓掛住,昏迷了幾,僥幸爬回。”

“送東西?”李鐵頭追問,“給誰送?送的什麼?”

“是……是外門的王莽師兄。”林隱遲疑了一下,聲音更低了些,“師兄要一壺‘烈陽燒’,弟子從山下酒鋪打來送去。”這是真事,王莽好酒,常使喚雜役跑腿。

聽到王莽的名字,李鐵頭眼神微微一動。王莽走火入魔、修爲盡廢的消息,在外門已經傳開,他自然也聽說了。一個雜役,給王莽送酒,然後“失足”落崖,王莽緊接着出事……這巧合未免有些微妙。但他打量林隱,眼前這少年氣息微弱(林隱刻意收斂),傷勢明顯,一副劫後餘生的惶恐模樣,實在不像是能與外門弟子出事扯上關系的樣子。

或許真是巧合?或者……是王莽自己修煉出了岔子,遷怒旁人?外門弟子拿雜役撒氣,並不罕見。

李鐵頭沉默了片刻,最終揮了揮手:“既然活着回來,就好好活。傷勢未愈,今去西山腳搬運‘黑淤土’,那裏活計輕省些。記住,手腳勤快,莫要偷懶。”他指派了一個相對不那麼繁重的任務,算是默認了林隱的說法,也隱有告誡之意——別惹事,別多嘴。

“多謝管事。”林隱再次躬身,退回到隊伍中,心中微鬆。第一關,算是過了。李鐵頭或許有所懷疑,但只要沒有實證,就不會爲一個雜役多費心思。至於去西山腳搬土,雖是照顧,但也遠離人群,正合他意。

隊伍分散開來。林隱跟着另外幾個被指派到西山的雜役,默默朝目的地走去。西山腳靠近一片廢棄的舊礦坑,土質特殊,呈黑褐色,粘稠肥沃,適合用作低階靈植的底肥。活計就是將這些被開采出來堆放的“黑淤土”,用獨輪車運到指定的幾處藥田邊。

到了地方,負責監工的是一個煉氣二層的外門老弟子,姓周,瘦得像竹竿,正靠在樹下打盹,見人來,只是抬了抬眼皮,含糊地指了指標記好的土堆和車輛,便不再理會。

林隱選了一輛還算結實的獨輪車,開始裝土。黑淤土很沉,粘性大,一鏟下去頗費力氣。他控制着力量,只用比普通雜役稍強一線的體力,動作穩而慢,額角很快滲出細汗,呼吸也微微急促,看起來就是個傷後體虛、勉力支撐的樣子。

實際上,以他煉氣三層的體質,搬運這些土石並不算太吃力。但他必須演得像。一邊活,他一邊分出心神,留意着周圍的環境和監工老周。

西山腳偏僻,除了他們這幾個雜役和打盹的老周,罕有人至。遠處是廢棄礦坑幽黑的洞口,像野獸張開的嘴。四周草木稀疏,視野還算開闊。

是個觀察和思考的好地方。

他回想着李鐵頭聽到王莽名字時的細微反應。看來王莽之事確實已傳開,但似乎並未引起大規模的追查或恐慌,更像是一樁“意外”。這對他是好消息。趙虎那邊,暫時沒有動靜。

接下來幾個月,他需要在這裏,像一個最普通的雜役一樣,出而作,落而息。暗中修煉,純化靈力,熟悉道種。同時,要設法了解外門選拔大比的具體細節。往年的比試內容是什麼?側重哪些方面?評判標準如何?

靠他自己打聽,效率太低,且易引人注意。或許……可以從陳豆那樣的普通雜役口中,零散獲取些信息。或者,留意那些偶爾會來這邊巡視的低階管事、弟子的交談。

他推動滿車的黑淤土,車輪在崎嶇不平的路上發出沉重的吱呀聲。汗水順着額角滑下,混着塵土,在臉上沖出幾道泥痕。

看起來,和旁邊那幾個沉默勞作、眼神麻木的雜役,毫無分別。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平靜甚至略顯疲憊的表象之下,意識深處,那枚冰冷的“因果道種”正在緩緩旋轉,如同精密而冷酷的機括,默默計算、消化、準備着。

一車,兩車,三車……

頭漸高,又漸偏西。

枯燥的重復勞作中,林隱的呼吸始終保持着一個獨特的、微不可察的節奏。每一次呼吸,都帶動着體內靈力以最不易被察覺的方式,極其緩慢地流轉、滲透,潛移默化地強化着筋骨,撫平着暗傷,同時將那淡灰色的駁雜,一絲絲剝離。

偶爾,在搬運間隙,他會停下腳步,擦擦汗,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遠處的山道、近處的樹影,以及更遠處,玄符宗內門方向那些隱約可見的、籠罩在淡淡雲霧中的亭台樓閣。

那裏,是另一個世界。

而他要做的,就是一步步,從這泥濘的谷底,爬上去。

傍晚收工的梆子聲響起時,林隱已經往返了十幾趟。他和其他雜役一樣,拖着疲憊的步伐回到棚戶區,領取了同樣寡淡的晚飯,默默吃完,然後回到自己那間冰冷的破屋。

關上門,隔絕了外界。

他盤膝坐下,沒有立刻修煉。而是從懷中取出那枚粗糙骨片,再次嚐試用靈力、神識去試探。依舊如石沉大海。

但這一次,當他將骨片貼近眉心,意識完全沉靜下來,嚐試去“感受”而非“探查”那些紋路時,指尖似乎……極其微弱地,顫動了一下。

不是骨片本身,而是他體內,那枚一直冰冷運轉的“因果道種”,似乎被骨片上的某種極隱晦的“韻律”,牽引着,極其微弱地……共鳴了那麼一瞬。

林隱倏然睜開眼。

屋外,夜色已濃。

他低頭,看着手中在黑暗裏幾乎看不見的骨片,眼神幽深。

看來這“機緣”,或許並非完全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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