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谷的清晨是被石猛的慘叫聲吵醒的。
“浩子!這玩意兒咬人!”
姬浩從臨時搭建的草棚裏鑽出來,睡眼惺忪地看見石猛正舉着右手,食指上掛着條半尺長的“火鱗蟒幼體”——說是幼體,但也有成人手腕粗,此刻正死死咬着石猛的手指不放,尾巴在空中甩得啪啪響。
“你大清早不睡覺,去招惹它什麼?”姬浩打了個哈欠,慢悠悠走過去。
“我沒招惹!是它先動手的!”石猛哭喪着臉,“我就想去溪邊洗把臉,這玩意兒從石頭縫裏竄出來,照着我手指就是一口——哎喲!還咬!”
林月也從另一邊草棚出來,手裏端着個陶碗,碗裏是用昨晚剩的蛇肉熬的湯。她看了一眼石猛的慘狀,面無表情地說:“火鱗蟒幼體牙齒無毒,但咬合力很強。你現在有兩種選擇:第一,等它自己鬆口,大概需要半個時辰;第二,我幫你把它腦袋切下來,但那樣它會咬得更緊,可能會把你指骨咬碎。”
石猛臉都綠了:“還、還有第三種嗎?”
“有。”姬浩走到他面前,從懷裏掏出個小瓷瓶,倒出點淡黃色的粉末,撒在幼蟒的腦袋上。
粉末有股刺鼻的硫磺味。幼蟒聞到了,身體突然一僵,然後緩緩鬆開嘴,“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扭動着鑽進草叢消失了。
石猛看着自己手指上那圈深深的牙印,心有餘悸:“這什麼玩意兒?這麼管用?”
“雄黃粉,混了點驅蛇草的提取物。”姬浩把瓷瓶收好,“火鱗蟒討厭這味道。下次再去溪邊,記得先撒點。”
“你怎麼不早說……”
“我哪知道你連洗臉都能被蛇咬。”姬浩轉身走向谷中央的空地,“別廢話了,今天訓練繼續。還有三天就血祭了,咱們的時間不多了。”
三人草草吃了早飯——主要是昨晚剩下的烤蛇肉和幾把野果。林月又熬了鍋藥湯,說是能增強體力、緩解疲勞,但味道苦得像煮過十遍的黃蓮。石猛捏着鼻子灌下去,臉皺得像苦瓜。
“這玩意兒真能喝?”他吐着舌頭問。
“愛喝不喝。”林月收拾着碗筷,“等血祭那天,你要是因爲體力不支拖後腿,別怪我把你扔下喂幽冥族。”
石猛立刻閉嘴,把剩下的湯一飲而盡。
訓練開始。
按照姬浩的計劃,今天主要練配合。他們現在有三個人,面對的可能是一群幽冥族使者,單打獨鬥是找死,必須學會協作。
“石猛主攻,林月輔助和擾,我負責指揮和補刀。”姬浩用樹枝在地上畫着陣型圖,“遇到敵人,石猛先上,吸引注意力;林月找機會下毒或者布置陷阱;我看情況支援或者制造混亂。”
“那要是敵人太多呢?”石猛問。
“跑。”姬浩說得脆利落,“咱們的任務是救人,不是拼命。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撤,撤不了就分頭跑,在溫泉谷匯合。”
他頓了頓,補充道:“但撤退也有講究。不能一窩蜂往回跑,得有人斷後,有人清理痕跡,有人提前探路。今天咱們就練這個。”
訓練內容很實際:模擬被追捕的場景。姬浩當“追兵”,石猛和林月當“逃亡者”,在溫泉谷裏玩捉迷藏——不過是玩命的那種。
第一輪,石猛和林月一起跑。結果不到半炷香時間就被姬浩找到了——石猛這憨貨跑起來像頭野豬,動靜大得三裏外都能聽見,還專挑開闊地跑,生怕別人看不見。
“你是怕追兵找不到你嗎?”姬浩從樹上跳下來,沒好氣地說。
“我、我跑得快啊!”石猛辯解。
“跑得快有屁用,跑得對才有用。”姬浩指着周圍的林子,“看見沒?這種茂密的灌木叢,鑽進去,追兵得花時間找;那種泥濘的窪地,踩過去會留下腳印,要繞開;還有那些高處的岩石,爬上去能觀察後方,但也會暴露自己——得權衡。”
第二輪,兩人分開跑。林月表現不錯,她利用自己對地形的熟悉,專挑隱蔽的小徑,還在路上撒了點擾氣味的藥粉。但石猛又栽了——他慌不擇路,一頭扎進了一片荊棘叢,被扎得嗷嗷叫,暴露了位置。
“腦子!用腦子!”姬浩把他從荊棘叢裏拽出來,哭笑不得,“你當這是在玩嗎?血祭那天,追你的可是幽冥族,他們不會因爲你被荊棘扎了就放過你。”
第三輪,姬浩提高了難度。他不僅追,還設了幾個簡易的陷阱——絆索、陷坑、甚至用藤蔓做了個套索。結果石猛踩中了陷坑,林月被套索吊了起來,兩人全軍覆沒。
“看到了嗎?”姬浩一邊解套索一邊說,“敵人也會用陷阱。所以逃跑時不能光顧着跑,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地上的枯葉太整齊可能有詐,樹枝折斷的方向不對可能有埋伏,連鳥叫聲突然停了都要警惕——那說明附近有人驚動了它們。”
訓練一直持續到中午。三人累得氣喘籲籲,身上都是汗水和泥土,但配合明顯進步了。石猛學會了控制腳步聲,林月學會了用環境做掩護,姬浩則摸清了兩人的優缺點,制定了針對性的戰術。
午飯後,姬浩說:“下午練實戰。光會跑不行,關鍵時刻得能打。”
實戰對象是火鱗蟒幼體——不是,是捕捉。姬浩從《百草圖鑑·蟲獸篇》裏學到,火鱗蟒幼體雖然攻擊力不強,但速度快、靈活,而且會噴小火球,是練習閃避和反擊的好靶子。
谷裏火鱗蟒不少,幼體更多。三人很快找到了一窩——在溫泉池邊的岩縫裏,大概四五條,每條都有一尺來長。
“規則很簡單,”姬浩說,“不用武器,徒手捕捉。但不能弄死,要活的——活的才能訓練反應速度,死了就只是塊肉。”
石猛第一個上。他摩拳擦掌,盯着一條正探頭探腦的幼蟒,突然撲過去——
幼蟒比他快。一個靈活的擺尾,躲開撲擊,回頭就是一口小火球。火球不大,只有拳頭大小,但溫度很高,擦着石猛的臉飛過,燒焦了幾頭發。
“!”石猛捂着臉後退。
林月第二個。她比較謹慎,先觀察幼蟒的移動規律,然後慢慢靠近,在它轉身的瞬間出手——手很快,幾乎抓到了,但幼蟒噴出的火球得她不得不縮手。
兩人輪番嚐試,折騰了半個時辰,一條都沒抓到。
姬浩看不下去了。他走上前,示意兩人退開。
他沒有立刻出手,而是蹲下,從懷裏掏出點雄黃粉,撒在自己周圍,形成一個直徑三尺的圈。然後,他掏出一小塊蛇肉,放在圈中央。
幼蟒們聞到肉味,蠢蠢欲動,但忌憚雄黃粉的氣味,不敢靠近。只有最大的一條,似乎餓極了,試探性地遊過來,在圈邊緣猶豫。
姬浩不動,呼吸放得很輕,眼睛盯着幼蟒的每一個細微動作。
三息之後,幼蟒忍不住了,猛地竄進圈內,一口咬向蛇肉——
就是現在!
姬浩的手像閃電般探出,不是抓蟒身,是抓七寸。五指精準地扣住幼蟒頸部最細處,用力一捏。幼蟒身體一僵,嘴裏的火球還沒噴出來就熄滅了。
整個過程不到一息,淨利落。
石猛和林月看得目瞪口呆。
“看到了嗎?”姬浩捏着幼蟒,那玩意兒在他手裏瘋狂扭動,但掙脫不了,“不是比誰力氣大,是比誰快、誰準、誰會抓時機。火鱗蟒攻擊前,頸部肌肉會先收緊,那是準備噴火球的征兆;轉向時,尾巴會先擺,那是改變方向的信號。抓住這些細節,你就能預判它的動作。”
他把幼蟒遞給石猛:“試試。別怕它咬,它現在噴不出火球了。”
石猛小心翼翼地接過。幼蟒在他手裏扭得更凶,但確實噴不出火——七寸被捏過,氣管暫時堵塞了。
“接下來練配合捕捉。”姬浩說,“三條幼蟒,咱們一人負責一條,同時出手。要求:第一,不能互相擾;第二,必須在三息內全部拿下;第三,不能弄死。”
這難度就大了。三人練習了整整一個下午,失敗了一次又一次——要麼出手時機不對,要麼互相擋路,要麼用力過猛差點把幼蟒捏死。
等到太陽西斜時,他們終於成功了。
三條幼蟒,在三人默契的配合下,幾乎在同一瞬間被制服。石猛抓得最用力,幼蟒在他手裏直翻白眼;林月手法最輕柔,幼蟒還在扭,但掙脫不了;姬浩最脆,一捏一抖,幼蟒直接癱軟。
“成了!”石猛興奮地大喊。
姬浩也笑了。雖然只是抓幾條幼蟒,但這種配合的默契,是血祭那天保命的關鍵。
訓練結束,三人坐在溫泉邊休息。姬浩從懷裏掏出那顆火鱗蟒獸核,放在掌心,再次嚐試引導能量。
這次順利多了。灰白色的火焰在掌心燃起,持續了五息才熄滅。雖然還是很累,但比上次好多了。
“浩子,你這火……”石猛好奇地看着,“怎麼是灰白色的?普通的火不都是紅的嗎?”
“這是薪火。”姬浩收起獸核,“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但白靈說,這是人族上古的傳承之火,和普通火焰不一樣。”
“能烤東西嗎?”石猛問了個很實際的問題。
姬浩想了想,撿起枯枝,再次催動薪火。灰白色的火焰包裹枯枝,三息後,枯枝……完好無損。
“看來不能。”林月下了結論。
姬浩皺眉。薪火溫度不高,甚至有點涼,那它到底有什麼用?白靈說能淨化邪祟、克制幽冥族,可如果連枯枝都點不着,怎麼淨化?怎麼克制?
也許是他太弱了,薪火還沒真正覺醒。
正想着,後頸的胎記突然發燙。
不是平時的微熱,是灼痛,像有燒紅的烙鐵貼在上面。與此同時,懷裏的斷劍也開始震動,發出低沉的嗡鳴。
有情況!
姬浩猛地站起身,警惕地掃視四周。
溫泉谷裏很安靜,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遠處火鱗蟒爬行的窸窣聲。但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又來了。
比在石村時更強烈,更……陰冷。
“有人。”他壓低聲音。
石猛和林月立刻進入戒備狀態。三人背靠背站成三角形,各自握緊武器——姬浩是斷劍,石猛是綁石頭的木棍,林月是骨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什麼都沒有發生。
但胎記越來越燙,斷劍震得越來越厲害。
“在上面。”林月突然說,抬頭看向谷口上方的懸崖。
姬浩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懸崖邊緣,站着一個身影。
黑袍,銀面具,身材高瘦,手裏拄着白骨杖——是那個幽冥族使者!而且是之前沒見過的,氣息比石欒身邊那幾個強得多。
使者也在看着他們,面具下的眼睛是兩團幽幽的綠火。
雙方對視了三息。
然後,使者緩緩舉起白骨杖,杖頭頂端的黑色晶體開始發光。
“跑!”姬浩吼道。
三人分頭沖向不同方向的掩體。幾乎同時,一道黑色的能量束從天而降,轟在他們剛才站立的位置,炸開一個深坑,坑裏的石頭瞬間被腐蝕成粉末。
好險!
姬浩躲在一塊岩石後,心跳如鼓。這威力,絕對不是凝元境能有的,至少是法相境!幽冥族居然派了這種級別的高手來?
使者沒繼續攻擊,而是站在原地,聲音沙啞地開口:“出來吧,小老鼠們。這片山谷就這麼大,你們能躲到哪去?”
沒人回應。
使者也不急,拄着杖慢慢走下懸崖,進入谷內。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帶着無形的壓力,所過之處,草木枯萎,蟲蟻死絕。
“我知道你們在。”他在溫泉邊停下,彎腰撿起姬浩剛才實驗薪火時用的那枯枝,看了看,“薪火的氣息……雖然很弱,但確實是。有意思,沒想到在這種地方,還能遇到傳承者。”
他把枯枝扔進溫泉,枯枝浮在水面,很快被硫磺水腐蝕消融。
“出來聊聊。”使者說,“我對薪火傳承者很感興趣。如果你願意,我可以保你不死,甚至……給你一個效忠聖主的機會。”
還是沒人回應。
使者等了幾息,然後笑了——笑聲很難聽,像夜梟啼哭。
“既然不出來,那我就把這裏翻一遍。”他舉起白骨杖,杖頭晶體爆發出刺目的黑光,“反正聖主只需要活的祭品,缺胳膊少腿……也無所謂。”
黑光開始擴散,像水般涌向谷內每一個角落。所過之處,岩石開裂,草木化成黑灰,連溫泉的水都開始沸騰、蒸發。
這招範圍太大,躲不了了!
姬浩握緊斷劍,正要沖出去拼命,突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腦海裏響起:
“別動。”
是白靈!
“老狐狸?你在哪?”
“在你頭頂的樹上。”白靈的聲音懶洋洋的,“這幽冥族的傻子,以爲自己是法相境就了不起了?當年我隨人皇征戰時,法相境連當炮灰都不夠格。”
“那你還不幫忙?!”
“幫,當然幫。”白靈說,“但得等等。我要看看,你這幾天訓練得怎麼樣——剛才抓蛇那幾下,還行,但不夠看。現在,給你個實戰機會。”
“什麼機會?”
“看見那使者手裏的白骨杖了嗎?杖頭那顆黑色晶體,是‘魂晶’的升級版,叫‘幽冥晶’,裏面封印着至少一百個殘魂。你要是能把它搶過來,裏面的殘魂我幫你淨化,魂力歸你,夠你突破到凝元境。”
姬浩眼睛亮了:“怎麼搶?”
“我數三下,我會用幻術擾他三息。三息之內,你必須沖到面前,用薪火包裹手掌,直接抓碎晶體——薪火克制幽冥能量,你能做到。”
“三息……”
“二……”
“一!動手!”
白靈話音落下的瞬間,使者身體突然一僵,面具下的綠火劇烈跳動,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他手中的白骨杖光芒瞬間黯淡,擴散的黑光也停滯了。
就是現在!
姬浩從岩石後暴起,以最快的速度沖向使者。二十丈距離,他用了兩息——這已經是他的極限。
第三息,他沖到使者面前,右手伸出,掌心燃起灰白色的薪火,狠狠抓向杖頭的黑色晶體。
使者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薪火觸碰到晶體的瞬間,就像熱刀切黃油,“咔嚓”一聲,晶體碎裂。
“不——!!!”使者發出淒厲的慘叫。
晶體炸開,無數殘魂涌出,在空中盤旋、哀嚎。但薪火自動擴散,化作一張灰白色的火網,將所有殘魂兜住。殘魂在火網中掙扎,但很快平靜下來,身影逐漸變淡,最後化作點點白光,融入姬浩體內。
磅礴的魂力涌入身體,姬浩感覺整個人都要炸開了。經脈在擴張,丹田在沸騰,後頸的胎記燙得像要燃燒。
而使者,失去了幽冥晶的支撐,白骨杖瞬間化爲飛灰。他本人則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量,癱倒在地,面具碎裂,露出一張蒼老枯槁的臉。
“你……你竟敢……”他指着姬浩,手指顫抖。
姬浩沒理他,而是看向頭頂的樹。白靈蹲在樹枝上,舔着爪子,一副“得不錯”的表情。
“謝了。”姬浩說。
“別謝太早。”白靈跳下來,走到使者面前,用爪子戳了戳他的臉,“這只是個分身,或者說是‘投影’。真正的法相境沒那麼弱,這家夥最多只有本體三成實力。你打碎了他的幽冥晶,毀了他多年收集的殘魂,本體肯定感應到了,很快就會追來。”
姬浩心裏一沉:“那怎麼辦?”
“跑唄。”白靈說得輕鬆,“不過在那之前……先搜刮一下。”
使者已經斷氣了——分身死亡,本體也會受重創,但不會死。姬浩在他身上搜了搜,找到幾塊靈晶、一個幽冥族令牌,還有……一張獸皮地圖。
地圖很新,上面標注着石村、溫泉谷,還有一條用紅線畫出的路線,從石村直通溫泉谷。路線上有三個標記點,每個點都寫着:第一個點“石村外圍”,標注“天妖巡邏隊六人,通脈境”;第二個點“北坡隘口”,標注“幽冥使者兩人,凝元境初期”;第三個點“溫泉谷入口”,標注“幽冥使者一人,法相境分身”。
顯然,這是針對他們的圍剿計劃。
“看來幽冥族早就盯上這裏了。”林月走過來,看着地圖,臉色凝重。
“不止。”石猛也湊過來,指着地圖邊緣的一行小字,“看這兒:‘待血祭完成,聖主降臨,以此谷爲據點,向北擴張’。這幫畜生,連咱們的新家都惦記上了。”
姬浩收起地圖,看向白靈:“老狐狸,你說實話,我現在的實力,能對付幾個凝元境?”
白靈想了想:“一對一,靠薪火和斷劍,勉強能打。一對二,必敗。一對三……建議直接挖坑把自己埋了,省得麻煩。”
很直白。
姬浩點頭,心裏有數了。血祭那天,幽冥族至少會有五個凝元境在場,可能還有更強的。硬拼是找死,只能智取。
“還有三天。”他看向石猛和林月,“這三天,咱們不訓練了,點實際的。”
“什麼實際的?”石猛問。
“布陷阱。”姬浩咧嘴一笑,“把整個溫泉谷,變成一座大墳墓。幽冥族敢來,就讓他們有來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