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大海趕到紡織廠的時候,現場一片狼藉。
倉庫的一角被熏得漆黑,地上堆滿了被水浸溼、燒得焦黑的棉布。空氣中還彌漫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工人們聚在一起,人心惶惶,議論紛紛。
工廠的劉經理看到龍大海,像看到了救星,連忙迎了上來。
“龍老板,您可來了!這可怎麼辦啊!”劉經理一臉愁容,“我們和英國人籤的合同,下周就要交貨了,現在燒了這麼多,本湊不齊了!光是違約金,就得賠一大筆錢!”
“劉經理,別慌。”龍大海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沉穩有力,“工人們的情緒怎麼樣?”
“大家都有點害怕,擔心工廠會因此倒閉,自己沒了飯碗。”
“你馬上去告訴所有工人,”龍大海當機立斷,“工廠不僅不會倒,我還會給大家加發這個月的獎金!所有人的工資,一分錢都不會少!現在,所有人立刻返回崗位,加緊生產,把損失的時間給我搶回來!”
劉經理愣了一下,都這個時候了,還發獎金?但他看到龍大海堅定的眼神,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立刻點頭去安撫工人了。
果然,聽說工資照發還有獎金拿,工人們的動立刻平息了下來,生產熱情反而比以前更高了。
穩住了人心,龍大海才開始處理真正的麻煩。
他走到那堆燒焦的棉布前,李鐵柱正帶着幾個兄弟,按照他的吩咐,把那些布頭一塊塊地撿起來。
“龍先生,都收集起來了,您要這些廢品什麼?”李鐵柱不解地問。
龍大海沒有回答,而是拿起一塊燒得最厲害的布頭,仔細看了看。那塊布的邊緣已經碳化,但中間部分,雖然被熏黑,卻呈現出一種奇特的、不規則的龜裂紋理。
他嘴角微揚。
隨後,他又見了那幾個看到可疑人員的工人。
“你們看清楚那幾個人的長相了嗎?”龍大海問。
“天太黑,沒看清臉。”一個工人回答,“但我們聽他們說話了,不是我們中國話,嘰裏咕嚕的,有點像……像本話!”
“沒錯!其中一個人走路還有點跛腳!”另一個工人補充道。
本話,跛腳。
線索足夠了。
龍大海心裏有了底。他對李鐵柱說:“鐵柱,你現在去一趟永利拍賣行,幫我查查今天跟我搶東西的那個小林健,他身邊有沒有一個跛腳的保鏢。”
“好,我馬上去!”
處理完工廠的事,龍大海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霞飛路上的一家高級咖啡館。他約了一個人在這裏見面。
這個人,是蘇夢凡通過她父親的關系聯系上的,法國《大陸報》的記者,皮埃爾。一個以報道各種奇聞異事和揭露黑幕而出名的法國人。
“龍先生,您找我有什麼事?”皮埃爾喝着咖啡,好奇地問。
“皮埃爾先生,我想給您提供一個獨家新聞。”龍大海將一個信封推了過去,“這是五百法郎的‘茶水費’。我希望,您能幫我寫一篇報道。”
皮埃爾打開信封看了看,吹了聲口哨:“五百法郎?看來這個新聞不小啊。說吧,什麼事?”
“我的紡織廠,昨晚被人惡意縱火。”龍大海說道,“我懷疑,是本人的。”
“本人?”皮埃爾的興趣更大了,“你有證據嗎?”
“沒有直接證據。”龍大海搖了搖頭,“但我想請您報道的,不是這件事。”
他從懷裏拿出一小塊被燒過的棉布,放在桌上。
“我想請您報道的是,我的工廠,在這次火災中,意外發明了一種全新的布料印染技術。”
“什麼?”皮埃爾愣住了,他拿起那塊黑乎乎的布頭,“你是說這個?”
“沒錯。”龍大海指着布料上那奇特的龜裂紋理,開始了他精心編織的故事,“您看,這種紋理,是在高溫和濃煙的共同作用下,偶然形成的。它看起來,像不像中國古代瓷器上的開片?我把它命名爲‘火吻紋’。每一塊布料上的紋理都是獨一無二的,充滿了偶然性和藝術感。這是一種全新的、無法復制的時尚!”
皮埃爾是個時尚記者,他對藝術和流有着天生的敏感。他拿起那塊布仔細端詳,越看越覺得龍大海說得有道理。這種帶着殘缺和滄桑感的美,確實很特別,很符合當下一些歐洲人追求的“東方神秘主義”審美。
“龍先生,你真是個天才!”皮埃爾的眼睛亮了,“這個‘火吻紋’,如果包裝得好,絕對能在巴黎的時尚圈引起轟動!”
“所以,我需要您的幫助。”龍大海笑道,“我希望您的報道,能強調三點。第一,這是火災中誕生的奇跡。第二,這種‘火吻紋’布料,產量極其稀少,因爲那場火災,總共就只‘生產’出了這麼一批。第三,我將會在三天後,在鑑古軒舉行一場小型的‘火吻紋’時裝布料展示會,僅限持有邀請函的貴賓參加。”
皮埃爾立刻明白了龍大海的意圖。這是典型的飢餓營銷!通過媒體炒作,制造稀缺感,把一批本該報廢的燒火布,變成人人追捧的限量版奢侈品!
“沒問題!龍先生,你就等着看好戲吧!”皮埃爾興奮地收起布料和錢,匆匆離去。
送走皮埃爾,李鐵柱也回來了。
“龍先生,查到了!”李鐵柱一臉興奮,“那個小林健身邊,確實跟了個保鏢,就是個跛腳!好多人都看到過!”
“很好。”龍大海點了點頭。現在,人證物證(雖然是間接的)都有了。
他立刻拿起電話,打給了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青幫大佬杜月笙的門生,杜康。
“杜先生,我是龍大海。有件事,想請您幫個忙。”龍大海的語氣很客氣,但內容卻不客氣,“我的紡織廠,被本人燒了。縱火的人,是本領事館參贊小林健的跛腳保鏢。我這裏有幾個工人可以作證。我知道,十六鋪的黑閻王,跟本人走得很近。我想請杜先生出面,跟黑閻王‘聊一聊’,讓他把那個跛腳給我交出來。”
電話那頭的杜康沉默了片刻。他知道,龍大海這是在借刀人,想挑起他們青幫和黑閻王,甚至和本人之間的矛盾。
但杜月笙之前交代過,要和龍大海這樣的人才交好。而且,本人燒了中國人的工廠,這事要是傳出去,他們青幫要是沒點反應,面子上也掛不住。
“龍先生,你這個忙,有點燙手啊。”杜康緩緩說道。
“杜先生,我知道這事難辦。”龍大海說道,“但黑閻王敢跟本人勾結,就是沒把杜先生放在眼裏。這次的事,是個由頭。而且,事成之後,我願意將那件元青花拍賣所得的二十萬大洋,拿出一半,捐給杜先生的恒社,支持他們賑災救民。”
十萬大洋!
杜康倒吸一口涼氣。這個龍大海,好大的手筆!
“好!龍先生果然是爽快人!”杜康當即拍板,“這件事,我幫你辦了!你等我消息!”
掛了電話,龍大海靠在椅子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棋盤已經布好,所有的棋子都已就位。現在,就等着看好戲了。
山本雄二,你不是想用錢砸死我嗎?我就讓你看看,我是怎麼把你燒給我的廢紙,變成真正的黃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