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法國《大陸報》的頭版，刊登了一篇由著名記者皮埃爾撰寫的文章，標題極具煽動性——《火之吻：來自東方的殘缺之美》。
文章用極其華麗的辭藻，講述了一場意外的火災，如何奇跡般地“創造”出一種名爲“火吻紋”的全新布料。皮埃爾將這種帶有天然燒灼痕跡和不規則裂紋的棉布，吹捧爲“上帝與火焰共同完成的藝術品”，是“獨一無二的時尚宣言”。
文章還特別強調，由於誕生的偶然性，這種“火吻紋”布料全球限量，僅有火災中幸存的那一批，並預告了三天後鑑古軒將舉行一場憑柬入場的私人展示會。
這篇文章一經發表，立刻在上海的上流社會，尤其是那些追求時髦、標新立異的洋人圈子裏，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聽說了嗎？鑑古軒的龍老板，搞出了一種叫‘火吻紋’的布料！”
“報紙上看了，太酷了！每一塊都不一樣，簡直就是行爲藝術！”
“我一定要搞到一張邀請函！用這種布料做一身旗袍，絕對是百樂門舞廳裏最亮的星！”
一時間，鑑古軒的邀請函變得千金難求。無數的富商名媛、洋人買辦托關系、走後門，就是爲了一睹“火吻紋”的真容。
蘇夢凡看着店裏絡繹不絕前來詢問邀請函的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佩服地看着龍大海：“大海，你真是太厲害了！竟然真的把一批燒火布，變成了人人爭搶的寶貝！”
龍大海笑了笑：“這叫營銷。東西本身的價值是一方面，怎麼把它賣出去，是另一方面。有時候，故事比東西本身更值錢。”
他心裏清楚，這只是第一步。真正的重頭戲，還在後頭。
就在展示會的前一天晚上，杜康的電話打了過來。
“龍先生，人，你要的人，黑閻王已經交出來了。”杜康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但帶着一絲興奮。
“哦？他這麼痛快？”龍大海有些意外。
“哼，他敢不痛快嗎？”杜康冷笑一聲，“我帶了五十個兄弟，直接堵在了他黑市的門口。我告訴他，不把那個跛腳的本人交出來，他那黑市以後就別想開門了。他跟本人有勾結，這事本來就犯了我們青幫的忌諱。他不敢不給杜先生這個面子。”
“那個人呢？”
“已經‘處理’淨了。”杜康的語氣很平淡，但龍大海知道，“處理”這兩個字意味着什麼。“他都招了，就是小林健指使他放的火。龍先生，這個人情，我們恒社記下了。你那十萬大洋，杜先生說心領了，但他不能要。他說，這錢，應該用在更有意義的地方。”
龍大海心中一暖。杜月笙這樣的人物，果然有他的過人之處。他這是在告訴自己，他幫忙不是爲了錢，而是爲了民族大義和江湖規矩。
“替我多謝杜先生。”龍大海誠懇地說道。
“龍先生客氣了。對了，”杜康話鋒一轉，“我今天來，還有一件事。我手下的兄弟，在調查黑閻王的時候，無意中從他一個心腹嘴裏，撬出了一個消息。不知道龍先生感不感興趣。”
“杜先生請講。”
“黑閻王最近，好像在打聽另一件東西的下落。聽他那心腹說，好像也是個銅疙瘩，是個……龍頭。”
龍頭！
龍大海呼吸驟然急促！
十二生肖獸首中的龍頭！
“他在哪裏打聽？有什麼線索？”龍大海急切地追問。
“具體的不清楚。只知道，那東西好像不在市面上，而是在一個叫奧古斯特·威廉的德國老頭手裏。這個威廉是個退休的工程師，爲人古怪，深居簡出，住在虹口區的德僑社區。黑閻王派人接觸了幾次，都被他趕了出來。”
德國工程師奧古斯特·威廉！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擊中了龍大海的記憶深處。
他想起來了！前世的資料裏記載過，龍頭銅像在失蹤後，確實曾被一個德國工程師收藏。這位工程師參與過清末的鐵路建設，在中國居住多年，機緣巧合下得到了這件國寶。但他性格孤僻，從不示人，直到他去世後，這件龍頭才被他的後人拿出來拍賣。
沒想到，這一世，自己竟然提前這麼多年，就得到了這條線索！
“杜先生，這個消息，對我太重要了！多謝！”龍大海的語氣裏充滿了感激。
“龍先生客氣了，我們也是碰巧。那就不打擾你了，預祝你明天的展示會成功。”
掛了電話，龍大海激動得在房間裏來回踱步。
蛇首剛送走，龍頭的線索就來了！真是天助我也！
“大海，怎麼了？”蘇夢凡看到他激動的樣子，好奇地問。
龍大海把杜康帶來的消息告訴了她。蘇夢凡也激動得捂住了嘴：“真的嗎？那我們快去找那個威廉先生啊！”
“不急。”龍大海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個威廉既然連黑閻王都拒之門外，說明他不是個貪財的人，而且性格肯定很固執。我們貿然上門，只會被當成和黑閻王一樣的人，直接趕出來。”
“那怎麼辦？”
“對待這種人，不能用錢，得用‘情’。”龍大海的腦子飛速轉動，“他是個工程師，說明他是個嚴謹、理性、尊重技術和專業的人。我們要想打動他，就必須找到和他共通的語言。”
“共通的語言？”
“沒錯。我要讓他知道，我不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而是一個真正懂他、懂藝術、懂技術的人。”龍大海的眼中閃着智慧的光芒，“我需要一個機會，一個能展示我專業能力，又能讓他對我產生好感的機會。”
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
第二天，鑑古軒的“火吻紋”時裝布料展示會，如期舉行。
整個鑑古軒的三樓被布置成了一個小型的秀場，燈光璀璨，音樂悠揚。蘇夢凡親自設計，用“火吻紋”布料趕制了幾件風格各異的旗袍和西式禮服，穿在幾個身材高挑的白俄模特身上，效果驚爲天人。
到場的賓客們，看着那些帶着天然、不規則燒灼痕跡的服裝，一個個都發出了驚嘆。
“太美了！這簡直就是藝術品！”
“龍老板，這布料怎麼賣？我全要了！”一個腦滿腸肥的買辦激動地喊道。
龍大海微笑着走上台，拿起話筒：“感謝各位來賓光臨。正如大家所見，‘火吻紋’布料，每一寸都是獨一無二的。所以，它不是用來賣的。”
“不賣？”衆人一片譁然。
“是的，不賣。”龍大海繼續說道，“我決定，將這批獨一無二的布料，進行公開拍賣。拍賣所得的所有款項，我將以各位來賓的名義，全部捐獻給前線的抗將士，爲他們購買藥品和過冬的棉衣！”
話音一落，全場先是寂靜，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好！龍老板高義！”
“買布料還能做善事，支持抗，這錢花得值！”
“我出五千大洋！買那件黑色的旗袍料子！”
“我出八千！”
現場氣氛瞬間被點燃，賓客們爭相競價，價格一路飆升。他們買的已經不僅僅是布料，更是一份愛國的心意和在上海灘上流圈子裏的名聲。
而這一切，都被躲在街角一輛黑色轎車裏的山本雄二，看得一清二楚。
他聽着手下報告的拍賣會盛況，臉色陰沉得可怕。
“！”他一拳砸在車窗上，“這個龍大海，竟然把我的計策，變成了他沽名釣譽、大的工具！我燒了他三萬塊的布，他轉手就賣出了三十萬！”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傻瓜，被龍大海玩弄於股掌之間。
“長官，我們還查到……黑閻王手下那個跛腳，失蹤了。”手下戰戰兢兢地報告。
山本雄二的瞳孔猛地一縮。他知道，“失蹤”意味着什麼。
龍大海不僅在商業上反擊了他，還在用江湖手段警告他！
“這個家夥，必須死！”山本雄二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
而此時的龍大海，正在拍賣會的人群中，看到了一個他意想不到，卻又在情理之中的人。
那個叫杜康的男人，正帶着一個頭發花白、眼神銳利，但看起來有些落寞的德國老頭，穿過人群，向他走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