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的晨光帶着初春特有的柔和,斜斜地照進“清顏閣”的外間。蘇清顏坐在靠窗的梨花木櫃台後,指尖捏着一份剛送來的《本地文物報》,報紙頭版的標題用加粗的黑體字印着——“蘇氏古法與現代技術結合,重現唐代三彩神韻”,格外醒目。標題下方並排放着兩張照片:左側是修復前的唐代三彩駱駝俑,駝峰缺了近五分之一,斷口處露出淺褐色的粗糙胎質,釉面的三道沖線像蜿蜒的裂痕,觸目驚心;右側則是修復後的完整俑身,天青釉與原釉色完美融合,陽光落在釉面上,泛着溫潤的光澤,駝峰的弧度流暢自然,若不細看,本看不出曾有缺損。
蘇清顏的指尖輕輕拂過照片上的駱駝俑,紙質的觸感粗糙卻真實。她想起外婆生前坐在老藤椅上,手裏摩挲着半塊汝窯瓷片,念叨着“清顏啊,等你長大了,一定要讓蘇家的手藝再發光”時的場景——外婆的頭發已經花白,眼神卻帶着對過往的懷念和對未來的期許,那時候她還不懂“蘇家手藝”意味着什麼,直到現在,握着這份報道,看着自己修復的文物登上報紙,才真正明白外婆那句話裏的重量。
“蘇姐!蘇姐!你快看!”林曉抱着手機,一路小跑從修復室沖出來,臉上帶着抑制不住的興奮,差點撞到門口的花架(花架上擺着一盆正開得旺的仙客來,花瓣是淡粉色的,被她撞得輕輕晃動)。她把手機屏幕湊到蘇清顏面前,屏幕上是周老板發來的微信消息,附帶一個PDF文件,“周老板說,國家博物館的張教授特意推薦咱們‘清顏閣’參與‘明清瓷器修復計劃’!你看這個簡介,要修復的都是明清官窯瓷器,有康熙年間的青花龍紋盤、雍正的粉彩梅瓶,還有乾隆的青花纏枝蓮紋尊,全是國家一級文物!參與的機構都是故宮博物院修復中心、上海博物館文物保護部這種頂尖單位,咱們能被推薦,太厲害了!”
蘇清顏接過手機,手指滑動屏幕,仔細看着簡介。PDF文件裏詳細列出了修復文物的清單,每件文物都附帶着高清照片和缺損情況說明:康熙青花龍紋盤的盤口有一處兩厘米的崩口,釉面有四條沖線;雍正粉彩梅瓶的瓶身有一塊五平方厘米的釉面脫落,露出胎體;乾隆青花纏枝蓮紋尊的底部有裂痕,輕微滲水。要求裏特別注明“優先采用傳統修復工藝,確保修復後的文物符合‘最小預’原則,保留文物原有歷史信息”,這正是蘇氏修復坊擅長的領域。
她剛想回復周老板“願意參與”,櫃台上的黑色座機突然響了起來,鈴聲急促,打破了外間的寧靜。來電顯示是“市公安局刑偵隊”,蘇清顏心裏一動,指尖按下接聽鍵,耳邊立刻傳來王警官熟悉的聲音——帶着明顯的疲憊,卻難掩一絲興奮:“蘇小姐您好,有個重要消息跟您同步:溫國梁在今天凌晨三點被抓獲了!”
“抓獲了?”蘇清顏握着聽筒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泛白,心跳驟然加快,像有只小鹿在腔裏亂撞,“他在哪裏被抓的?有沒有反抗?”
“在浦東機場,他買了去泰國的機票,準備出境的時候被海關攔下的。”王警官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翻看手裏的審訊記錄,“目前已經被押回本市,正在刑偵隊審訊室接受審訊。初步審訊中,他已經供認了溫家三代以造假爲生的事實,還交代了當年他爺爺溫守業陷害蘇明山先生的具體細節——包括怎麼偷換修復材料、怎麼散布謠言,這些都需要您過來一趟,核對相關信息,順便把《蘇氏修復手記》帶來,作爲佐證。”
蘇清顏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好,我現在就過去,大概半小時到。需要我帶其他材料嗎?比如之前溫若曦送的顏料瓶碎片,或者溫記雜貨鋪的檔案復印件?”
“不用,那些我們這邊都有備份,您帶手記過來就行。”王警官又叮囑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給我打電話,我在門口等您。”
掛了電話,蘇清顏放下聽筒,指尖還殘留着聽筒的冰涼觸感。她抬頭看向窗外,街道上的紅燈籠還沒摘下,一串串掛在梧桐樹上,被風吹得輕輕搖晃,年味尚未完全消散,可一場持續了近百年的恩怨,卻即將在今天畫上句號。
“蘇姐,我跟你一起去!”林曉立刻放下手機,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米色外套,“萬一警方需要整理手記裏的內容,或者要核對時間線,我還能幫你記筆記。而且……我也想親眼看看,溫家的人終於被抓,到底是什麼樣子!”
蘇清顏點點頭,從櫃台下方的抽屜裏拿出一個深棕色的錦盒——裏面裝着《蘇氏修復手記》,錦盒的表面繡着暗紋,是外婆當年親手繡的纏枝蓮圖案,邊緣有些磨損,卻依舊能看出精致。她把錦盒放進隨身的黑色托特包裏,又檢查了一遍包內的物品:手機、鑰匙、身份證,確認無誤後,才和林曉一起走向門口。
剛推開“清顏閣”的玻璃門,就看到一輛黑色的奔馳車停在路邊,車窗降下,露出陸時衍的側臉。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絨大衣,領口系着一條淺灰色的圍巾,手裏拿着一個深藍色的文件夾,顯然是剛從外面過來,車身上還沾着少許清晨的露水。
“聽說溫國梁被抓了,我猜你會去警局,特意繞過來等你。”陸時衍推開車門下車,走到蘇清顏面前,語氣帶着幾分自然的關心,沒有刻意討好,卻讓人覺得溫暖,“我這裏有之前讓陳助理整理的溫氏古玩公司財務記錄,裏面有幾筆大額支出明確指向造假材料采購——比如2021年5月12,溫國梁向瑞森化工轉賬50萬元,購買的正是RS-2022樹脂;2022年3月8,又向景德鎮一家包裝廠轉賬30萬元,定制了一批印着‘民國二十五年’的顏料瓶,這些都能和之前警方查獲的造假材料對應上,或許能幫警方更快定案。一起過去吧,我送你們。”
蘇清顏看着他手裏的文件夾,封面貼着一張白色標籤,上面用黑色鋼筆寫着“溫氏古玩公司資金流向(2020-2022)”,字跡工整,顯然是精心整理過的。她能想象到,陸時衍爲了整理這些記錄,可能熬夜核對了無數張銀行流水單,用不同顏色的筆標注出可疑支出——這份用心,讓她心裏泛起一絲暖意。她沒有拒絕,只是輕聲說了句“謝謝”,便和林曉一起上了車。
車內的氛圍很安靜,車載音響裏放着一首舒緩的古琴曲——是《平沙落雁》,旋律悠揚,像流水般漫過心間。陸時衍偶爾會提起警方之前的調查進展,比如溫國梁在上海郊區的造假窩點具置(在青浦區的一個廢棄工廠裏,裏面有三間房間,分別用來存放原材料、制作假文物、做舊處理),溫若曦近期的活動軌跡(近一個月去過三次上海,每次都和溫國梁見面,見面地點都在工廠附近的咖啡館),蘇清顏偶爾點頭回應,目光卻落在窗外——街道兩旁的店鋪陸續開門,包子鋪飄出淡淡的麥香,花店的店員正在整理新鮮的玫瑰,一切都顯得平和而真實,很難想象,就在幾個小時前,那個隱藏在暗處的造假頭目已經落網。
半小時後,車子抵達市公安局門口。王警官穿着一身警服,已經在門口等候,他的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顯然是熬了通宵,卻依舊精神飽滿。他領着三人走進刑偵大樓,乘電梯到三樓,推開一扇寫着“觀察室”的門——裏面放着一張長桌,桌上擺着電腦和打印機,靠牆的位置有一面單向玻璃,透過玻璃,能看到隔壁的審訊室。
審訊室裏的燈光是冷白色的,照亮了坐在審訊椅上的溫國梁。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沖鋒衣,拉鏈拉到口,頭發凌亂,沾着幾雜草,臉色蒼白得像紙,眼底布滿血絲,身上的外套還沾着機場的寒氣(衣角處有一小塊溼痕,顯然是凌晨在機場被抓時,沾到的露水)。他的雙手被手銬銬在椅子扶手上,身體微微前傾,似乎在和對面的審訊員說着什麼,表情從一開始的抗拒,慢慢變成了頹喪。
“溫國梁剛才已經交代了不少內容。”王警官走到玻璃前,指着溫國梁,對蘇清顏說,“他承認,溫家從他爺爺溫守業那代就開始做古董造假生意——最早是在民國時期,溫守業開着‘溫記雜貨鋪’做掩護,暗地裏收一些不值錢的舊物件,修改後當成古董賣;到了他父親那代,開始模仿明清瓷器造假,主要賣給一些不懂行的收藏者;到了他這代,就成立了‘溫氏古玩公司’,專門制作高仿文物,賣給國外的古董商,利潤翻了好幾倍。”
他說着,從桌上拿起一份打印好的供詞,遞給蘇清顏:“你看這段,是他交代當年溫守業陷害蘇明山先生的細節——1943年,溫守業通過同行打聽,得知蘇明山接了清宮玉器的修復訂單(是一件清代乾隆年間的和田玉璧,直徑15厘米,上面刻着纏枝蓮紋,是故宮博物院委托修復的),就假意上門拜訪,說自己有‘特制糯米漿’,能增強玉璧的韌性,蘇明山先生不疑有他,就用了溫守業送的糯米漿。結果修復完成後不到一周,玉璧表面就出現了細小的裂紋,溫守業趁機對外散布‘蘇氏修復技藝不精,毀了清宮文物’的謠言,故宮博物院只能取消訂單,其他原本找蘇明山修復文物的客戶也紛紛解約,蘇家的修復坊生意一落千丈,最後只能遷址蘇州。”
蘇清顏快速翻看着供詞,紙張是A4紙,打印的字體是宋體,每一頁都有溫國梁的籤名和按的手印。供詞裏的細節和《蘇氏修復手記》裏的記載完全吻合——甚至提到了溫守業當年僞造“協議”,在協議裏埋下“若修復過程中出現任何問題,由蘇氏修復坊承擔全部責任”的條款,這些都是手記裏沒有詳細記錄的關鍵信息(手記裏只寫了“溫氏贈漿,玉裂,吾無措”,沒有提到協議的事)。
她的指尖停在供詞的第三頁,上面寫着“溫守業在送糯米漿的同時,還偷了蘇家‘嵌玉法’的殘頁,試圖模仿蘇氏修復技藝,結果因爲沒有掌握核心配比,修復的玉器不到一個月就開裂了”。蘇清顏抬頭看向王警官,語氣帶着幾分篤定:“王警官,這件事在我曾外祖父蘇明山的手記裏也有提及——手記裏寫着‘吾嵌玉法殘頁失,疑溫氏所爲’,我可以把手記裏的相關內容復印給你們,作爲佐證。”
“太好了!有了手記和供詞相互印證,溫家陷害蘇家的事實就更清楚了!”王警官興奮地說,接過蘇清顏遞來的手記,小心翼翼地翻開——他的動作很輕,顯然知道這本手記的珍貴。
就在這時,陸時衍從隨身的文件夾裏拿出一疊打印好的財務記錄,遞給王警官:“王警官,這是溫氏公司2020-2022年的資金流向記錄。您看這張2021年5月12的銀行流水單,溫國梁向瑞森化工轉賬50萬元,備注是‘原材料采購’,但瑞森化工主要生產工業樹脂,本不生產文物修復用的材料,這筆錢其實是用來購買RS-2022樹脂的,也就是之前溫若曦用來陷害蘇清顏的造假材料;還有這張2022年3月8的流水單,轉賬30萬元給景德鎮的‘誠信包裝廠’,備注是‘包裝品采購’,但我們查到,這家包裝廠其實是溫國梁的親戚開的,專門爲他定制仿民國顏料的包裝瓶,瓶底的‘民國二十五年’款識,就是在這家廠裏印的。”
王警官接過財務記錄,仔細核對着每一張流水單,不時用紅筆在上面標注。過了幾分鍾,他抬起頭,對身邊的警員小李說:“小李,立刻把這些財務記錄整理好,補充到案卷裏!另外,按溫國梁供認的藏匿地點——溫家老宅子的地窖,立刻派人過去搜查,他說那裏藏着一批準備用來替換靜遠齋藏品的高仿古玉,要是被他們換了,損失就大了!”
“是!”小李敬了個禮,拿着財務記錄快步離開。
觀察室裏的氣氛暫時緩和下來。林曉湊到玻璃前,看着審訊室裏的溫國梁,小聲對蘇清顏說:“原來溫家這麼壞,三代都靠造假害人!溫守業害了蘇爺爺,溫國梁和溫若曦又來害你,現在終於被抓了,真是大快人心!你看溫國梁現在的樣子,再也沒有之前的囂張了,活該!”
蘇清顏沒有說話,只是從王警官手裏接過《蘇氏修復手記》,輕輕合上。她想起昨天整理外婆遺物時,在一個舊木盒裏找到的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蘇明山穿着灰色長衫,手裏拿着一件修復好的玉器(是一塊清代的白玉佩,上面刻着“平安”二字),笑容溫和,站在他身邊的外婆穿着藍色旗袍,梳着齊耳短發,眼神明亮。要是曾外祖父和外婆知道,時隔近百年,溫家的罪行終於被揭穿,蘇家的清白得以洗清,應該會很欣慰吧。
下午兩點,小李帶着兩名警員從溫家老宅子搜查回來,手裏拿着一個黑色的物證箱,臉上帶着興奮的表情:“王隊!有重大發現!在地窖裏查獲了二十餘件高仿古玉,全是溫家準備用來替換靜遠齋藏品的!”
他打開物證箱,裏面整齊地擺放着用透明塑料袋裝着的玉器:有三件仿戰國和田玉璧,直徑都在12-15厘米之間,玉璧上刻着谷紋,表面泛着油亮的光澤;五件仿漢代白玉佩,形狀有方形、圓形、雞心形,上面分別刻着龍紋、鳳紋、雲紋;還有兩件仿清代翡翠手鐲,顏色是濃鬱的綠色,看起來像“帝王綠”。這些玉器的做工都很精細,不仔細看,本分辨不出是假貨。
“這些假玉的造假手法,和溫氏公司之前被查封的高仿品一模一樣。”小李拿起一件仿戰國玉璧,對衆人說,“表面的包漿是用核桃油混合鐵鏽水浸泡出來的——我們在現場找到了幾個大瓷缸,裏面還剩着不少混合液,經檢測,核桃油和鐵鏽水的比例是3:1,浸泡時間長達72小時;縫隙裏的‘土沁’是用泥土混合環氧樹脂膠塗抹的,膠的固化時間需要24小時,固化後再用細砂紙打磨,看起來就像天然形成的土沁。不過這種手法有個致命的缺點——用紫外線燈照射,就能看到環氧樹脂膠發出的熒光反應,這是溫家造假的典型特征。”
陸時衍湊過去,仔細看着那件仿戰國玉璧,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靜遠齋的每一件藏品都有專屬編號和鑑定證書——編號刻在藏品的隱蔽處,比如玉璧的內側、玉佩的背面,證書上有藏品的高清照片、尺寸、材質分析報告,還有我的籤名和靜遠齋的公章。溫若曦想替換藏品,必須先把原有的編號磨掉,再刻上新的編號,還要僞造鑑定證書,這可不是容易的事。不過她能做出這些高仿品,說明溫家的造假技術確實有一套,幸好這次及時查獲,沒造成損失。”
就在這時,另一名警員小張匆匆跑進觀察室,手裏拿着一個對講機,語氣急促:“王隊!溫若曦那邊有動靜!我們的人盯着她的住處,剛才看到她從家裏出來,穿着一件紅色的羽絨服,背着一個黑色的包,打車往靜遠齋的方向去了,好像是要找陸先生!”
陸時衍臉色微變,立刻起身:“我現在回去看看她想什麼。清顏,你在這裏等我消息,有情況我隨時給你打電話或者發消息。”
蘇清顏點點頭,看着陸時衍快步離開的背影,心裏隱隱有些不安——溫若曦現在肯定已經知道溫國梁被抓的消息,這個時候去找陸時衍,絕對不是簡單的“見面”,說不定是想求陸時衍幫忙求情,或者用之前的“童年舊物”做最後的掙扎。
半小時後,蘇清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陸時衍發來的短信:“溫若曦在靜遠齋門口,手裏拿着一塊假的和田玉平安扣,說是你童年丟的那塊,哭着求我幫她向警方求情,讓我放溫國梁一馬。我已經揭穿了平安扣是高仿的——真的平安扣邊緣有一道細小的裂痕,是我小時候摔的,這塊假的沒有,而且雕工很粗糙,邊緣有明顯的機器打磨痕跡。她情緒很激動,坐在地上不肯走,我已經給警方打電話了,他們應該快到了。”
緊接着,陸時衍又發來一張照片。照片裏的溫若曦坐在靜遠齋門口的台階上,頭發散亂,紅色的羽絨服上沾了不少灰塵,手裏緊緊攥着一塊白色的玉扣——玉扣的質地看起來很粗糙,顏色泛着死白,沒有和田玉特有的溫潤光澤,邊緣的弧度很生硬,顯然是機器雕工。陸時衍站在她旁邊,穿着深灰色的羊絨大衣,臉色冷漠,眼神裏沒有絲毫同情。周圍有幾個路過的行人停下腳步,好奇地看着這一幕,還有人拿出手機拍照。
蘇清顏看着照片,心裏沒有絲毫同情。她想起溫若曦之前陷害自己時的囂張——僞造監控、編造家世、散布謠言,每一步都透着惡毒;現在溫國梁被抓,她走投無路了,才想起用“童年舊物”博同情,這種虛僞的做法,只會讓人覺得可笑。溫若曦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她自己選的,怨不得別人。
下午四點,陸時衍重新回到觀察室,帶來了溫若曦被正式逮捕的消息。他的大衣上沾了少許風帶來的灰塵,顯然是趕路回來的,卻依舊保持着整潔。“溫若曦看到警方過來,還想反抗,大聲說自己是被蘇清顏陷害的,說所有的造假都是溫國梁一個人做的,她本不知情。”陸時衍坐在蘇清顏旁邊的椅子上,語氣帶着幾分釋然,“直到警方拿出溫國梁的供詞——裏面明確提到溫若曦參與僞造民國顏料、陷害蘇清顏的細節,還有從溫家老宅子查獲的假玉照片,她才沒再狡辯,只是坐在地上哭。警方已經以‘僞造證據罪’‘參與僞造國家機關證件罪’‘非法持有僞造文物罪’對她立案,接下來就是走司法程序,等待法院判決。”
接下來的幾天,案件進展得很順利。溫國梁徹底交代了所有罪行,包括溫若曦參與造假的具體細節——比如溫若曦負責聯系客戶,將假文物賣給國外的古董商;她還參與了僞造民國顏料的過程,負責購買包裝瓶和印制款識;甚至連陷害蘇清顏的計劃,都是她和溫國梁一起商量的,目的是“把蘇清顏擠出修復圈,讓‘清顏閣’倒閉,這樣溫家就能趁機和靜遠齋,壟斷本地的文物修復市場”。
警方也收集齊了所有證據:包括從溫家老宅子和上海造假窩點查獲的造假材料(RS-2022樹脂、仿民國顏料、環氧樹脂膠等)、溫氏公司的財務記錄、溫守業當年的協議副本(是從溫家的舊箱子裏找到的,紙張已經泛黃,上面有溫守業的籤名),以及蘇清顏提供的《蘇氏修復手記》和溫守業當年寫的收據(收據上寫着“今贈蘇明山糯米漿三斤,民國三十二年秋”,落款處有溫守業的籤名,和協議上的籤名一致)。
二月初,溫若曦的庭審在市中級人民法院舉行。那天天氣很好,陽光明媚,蘇清顏作爲證人出庭,穿着一身素色的西裝套裙,手裏抱着《蘇氏修復手記》,顯得沉穩而專業。法庭大廳很寬敞,屋頂很高,懸掛着莊嚴的國徽,旁聽席上坐滿了人——有古玩圈的同行、媒體記者,還有一些關注此案的市民。
庭審過程中,蘇清顏清晰地陳述了溫家陷害蘇家的往事和溫若曦的造假行爲:從1943年溫守業偷換修復材料,到2023年溫若曦用假顏料陷害自己,每一個細節都有證據支撐。她還當庭展示了《蘇氏修復手記》,翻到1943年的記載頁面,讓法官和陪審員查看,手記裏的字跡蒼勁有力,內容和溫國梁的供詞完全吻合。
溫若曦坐在被告席上,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頭發扎成一個簡單的馬尾,臉色蒼白。當聽到蘇清顏陳述自己的罪行,看到警方出示的證據時,她終於崩潰了,眼淚順着臉頰滑落,用袖口不停地擦着,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後法官宣判時,她低着頭,肩膀微微顫抖,沒有再反駁。
最終,法院作出一審判決:溫國梁因“倒賣僞造的有價票證罪”“非法經營罪”,判處五年,並處罰金五十萬元;溫若曦因“僞造證據罪”“參與僞造文物罪”,判處二年,並處罰金十萬元。判決結果出來的那一刻,旁聽席上響起了一陣掌聲,媒體記者們紛紛舉起相機,記錄下這一時刻。
判決結果出來的那天,蘇清顏正在工作室整理修復好的清代青花盤。那是一件康熙年間的青花纏枝蓮紋盤,盤口直徑20厘米,之前因爲保管不當,盤身有一道3厘米的沖線,釉面還有幾處磨損。蘇清顏用蘇氏古法修復了它——先用水銀加固劑加固沖線,再用青花料填補磨損處,最後低溫烘烤(600℃),修復後的瓷盤看起來完好無損,青花顏色濃豔,纏枝蓮紋流暢自然,陽光照在瓷盤上,泛着溫潤的光澤。
“蘇姐!蘇姐!判決結果出來了!”林曉拿着手機,一路小跑從外間沖進來,臉上帶着興奮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溫國梁判了五年,溫若曦判了兩年!網上都炸開鍋了,本地文物報還發了新聞,標題是‘百年恩怨終落幕,造假家族獲嚴懲’!你快看!”
蘇清顏放下手裏的瓷盤,接過林曉的手機。屏幕上是本地文物報的新聞頁面,標題用加粗的字體印着,下面是詳細的判決結果和案件回顧。她滑動屏幕,看到網友的評論:“太好了!早就該抓了,溫家造假害了多少人!”“蘇老師太厲害了,不僅靠技藝證明了自己,還揭開了百年冤案!”“正義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
她把手機還給林曉,轉身走到櫃台前,打開那個深棕色的錦盒,拿出《蘇氏修復手記》。手記的封面已經有些磨損,邊角處有輕微的褶皺,裏面的毛邊紙泛黃,上面的字跡卻依舊清晰。她指尖拂過1943年的記載頁面,那裏寫着“溫氏害吾,吾必證之”,字跡帶着幾分倉促,卻透着堅定。
“外婆,溫家的人受到了應有的懲罰,蘇家的清白也洗清了。”蘇清顏輕聲說,聲音帶着一絲哽咽,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沒有掉下來,“您的遺憾,終於了了。以後,我會好好傳承蘇氏的修復技藝,讓更多人知道蘇家的手藝,讓曾外祖父的心血不白費。”
林曉站在旁邊,看着蘇清顏的背影,沒有說話。她知道,這一刻,蘇清顏心裏有釋然,有欣慰,還有對過往的告別——那些被誤解、被陷害的子,終於過去了,未來,等待她的是更廣闊的天地。
傍晚時分,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照進工作室,給 everything 都鍍上了一層金色。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蘇清顏抬頭,看到陸時衍站在門口,手裏拿着一個米黃色的信封,顯然是剛從外面過來。
“這是國家博物館的邀請函,張教授讓我轉交給你。”陸時衍走進來,把信封遞給蘇清顏,語氣帶着真誠的祝賀,“他們正式邀請‘清顏閣’參與‘明清瓷器修復計劃’,邀請函上有張教授的親筆籤名,還有國家博物館的公章。這是你應得的——你的技藝,你的堅持,都值得被更多人認可。”
蘇清顏接過信封,指尖觸到紙張的質感——是柔軟的宣紙,上面用毛筆寫着“邀請函”三個大字,字體是行書,筆鋒流暢。她打開信封,裏面是一張折疊的宣紙,上面詳細寫着的時間、地點、修復文物清單,落款處有張教授的親筆籤名,籤名旁邊蓋着紅色的國家博物館公章,印泥飽滿,字跡清晰。
她抬起頭,看向陸時衍,第一次主動露出了釋然的笑容——嘴角微微上揚,眼底帶着光,像夕陽裏的星星。“謝謝你,”她輕聲說,“這段時間,多虧了你的幫助。要是沒有你整理的財務記錄,沒有你在我需要的時候伸出援手,或許事情不會這麼順利。”
陸時衍看着她的笑容,眼底也染上笑意——從最初的誤解,到後來的支持,再到現在的坦然相對,他們之間的隔閡,終於在這場舊怨終結的過程中,慢慢消散。他知道,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他願意陪着她,一起守護文物,一起傳承技藝,一起走向更遠的地方。
窗外的夕陽漸漸落下,顏色從橙紅變成金黃,最後變成淡淡的粉色,給“清顏閣”的招牌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澤。蘇清顏握着邀請函,看着桌上的《蘇氏修復手記》,心裏充滿了希望——過去的恩怨已經落幕,新的征程即將開始,她會帶着蘇氏修復坊的傳承,在文物修復的道路上,繼續堅定地走下去,讓更多沉睡的文物,在她的手中重獲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