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遠離城西那片廢棄貨棧,蕭雨寒和林昊帶着昏迷的柳如煙,並未返回各自府邸——那太顯眼,且未必安全。蕭雨寒憑借着對蒼雲城暗巷的熟悉(原主記憶),引着林昊七拐八繞,最終來到城南一處蕭家名下、早已廢棄多年的老茶樓後院。這裏位置偏僻,院牆高聳,庫房堅固且設有隔音禁制的殘紋,勉強可作臨時落腳點。

林昊眉頭微皺,顯然對這髒亂的環境不甚滿意,但瞥了一眼懷中氣息奄奄、臉色慘白的柳如煙,終究沒說什麼。他將柳如煙小心放在庫房角落一處清理出的淨草墊上,動作間竟帶着幾分難得的輕柔。

蕭雨寒則迅速檢查了一下庫房唯一的出口,又將幾塊殘破的屏風挪到窗邊遮擋,這才鬆了口氣。右拳傳來的刺痛讓他咧了咧嘴,低頭看去,拳鋒皮開肉綻,深可見骨,鮮血仍在滲出,是被那刀疤獨眼漢的飛刀罡氣所傷。更麻煩的是,傷口邊緣繚繞着一絲極淡的、陰冷晦澀的黑氣,正試圖往骨頭裏鑽,帶來陣陣麻癢刺痛。

“刀上有毒,還是陰煞類的。”林昊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不知何時已走到近前,遞過來一個白色的小瓷瓶,“林家的‘赤陽散’,專克陰寒邪毒。雖不是對症解藥,但能壓制。”

蕭雨寒看了他一眼,沒有推辭,接過瓷瓶,倒出些許赤紅色的藥粉敷在傷口上。藥粉觸肉,帶來一陣灼熱的刺痛,隨即那股陰冷麻癢感被迅速驅散、壓制,傷口流血也止住了。藥效霸道,顯然是精品。

“多謝。”蕭雨寒簡單道謝,心中卻對林家底蘊和林昊此刻的態度多了一分思量。這位天命之子,似乎並非一味的傲慢霸道。

林昊沒應聲,走到另一邊,盤膝坐下,閉目調息。他肩胛處衣衫破裂,隱約有血跡,是與刀疤獨眼漢激戰時留下的傷口,但看他氣息沉凝,顯然傷得不重,龍魂之力似乎有極佳的療傷效果。

庫房內陷入短暫的寂靜,只有柳如煙微弱而急促的呼吸聲。

蕭雨寒也抓緊時間調息。他一邊運轉《萬象天引》吸收空氣中微薄的靈氣修復傷勢、補充消耗,一邊將意識沉入體內,檢查狀態。

靈魂深處,祖祠願力形成的金色屏障依舊穩固,將聖痕標記牢牢壓制,那冰冷詭異的窺視感被隔絕到最低。但剛才刀疤獨眼漢那歹毒的精神沖擊,還是讓屏障微微波動了一下,消耗了些許力量。

丹田內的青銅碎片,在經歷剛才的激戰和動用“崩山勁”後,光芒似乎又黯淡了一絲,但依舊穩定旋轉。他嚐試用新得的“高維靈視”觀察自身和周圍。

自身的淡金氣運光暈,因受傷和消耗,略顯黯淡,但基無損,仍在緩慢恢復。連接林昊的那道金紅因果線,此刻傳遞來的情緒波動異常復雜:警惕、疑惑、一絲不甘,還有……極淡的、連林昊自己可能都未察覺的“認可”?顯然,剛才並肩作戰(雖然勉強算)的經歷,讓這位心高氣傲的天命之子,對他這個“宿敵”的評價發生了微妙變化。

而連接柳如煙的粉色因果線,此刻波動極其微弱,顯示其生命狀態堪憂。

蕭雨寒將靈視投向柳如煙。在她周身,那原本淡粉色的氣運光暈幾乎熄滅,只剩下微弱的一點心火搖曳。更讓他注意的是,在柳如煙的心口位置(檀中附近),靈視之下,竟隱約看到一個極其微小、極其黯淡的、由無數細密符文構成的淡金色“鎖”形虛影!這虛影深深烙印在她的魂魄本源之中,與她自身氣息緊密相連,卻又格格不入,仿佛是被外力強行“刻印”上去的!

這就是那刀疤獨眼漢所說的“鑰匙”?!是一種封印?還是某種傳承印記?蕭雨寒心中凜然。這“鑰匙”的氣息,給他一種古老、滄桑卻又帶着一絲空間波動的感覺,與聖痕的邪異、龍魂的熾熱、碎片(歸墟印記)的蒼涼都截然不同。

就在這時,柳如煙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眼神先是渙散迷茫,隨即猛地聚焦,看清了所處的環境和眼前的蕭雨寒、林昊,臉上頓時露出劫後餘生的慶幸,緊接着又被巨大的恐懼和後怕淹沒。

“蕭……蕭三少?林……林公子?”她的聲音嘶啞澀,帶着哭腔,“是……是你們救了我?”

“柳小姐,感覺如何?”蕭雨寒問道,聲音盡量平和。

柳如煙掙扎着想坐起來,卻渾身無力。林昊眉頭微皺,隔空彈出一縷溫和的赤陽真氣,渡入她體內,助她穩住心脈,驅散一些殘留的陰寒驚悸。

得到真氣相助,柳如煙臉色好看了些,她靠着牆壁,目光在蕭雨寒和林昊之間來回掃視,最後落在蕭雨寒包扎過的右拳上,眼中閃過愧疚:“連累二位了……那些人是沖我來的,他們……他們想抓我,問‘古傳送陣’的方位和……‘開啓之匙’的下落。”

古傳送陣?開啓之匙?蕭雨寒和林昊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疑惑與凝重。

“柳小姐,到底怎麼回事?還請詳細告知。”蕭雨寒沉聲道,“那些人是誰?古傳送陣和鑰匙又是什麼?這關系到你的安危,也關系到蒼雲城的穩定。”

柳如煙咬了咬蒼白的嘴唇,似乎內心掙扎。但想到剛才的險境,又看了看眼前救了自己的兩人(盡管其中一個曾是她輕視的對象),終於下定了決心。

“那些人……如果我猜得沒錯,應該是‘血月教’的餘孽,或者至少是與其有關聯的黑暗勢力。”柳如煙聲音顫抖着說出一個讓蕭雨寒和林昊都心頭一震的名字!

血月教!在原主的記憶碎片和蒼雲城流傳的恐怖傳說中,這是一個數百年前曾肆虐大陸、信奉邪神、以血腥祭祀和制造災難爲樂的瘋狂教派!早已被各大勢力和正道聯軍聯手剿滅,銷聲匿跡多年,竟還有餘孽潛藏?而且盯上了蒼雲城?

“我柳家祖上,曾出過一位驚才絕豔的先祖,是一位造詣極高的陣法師。”柳如煙繼續道,眼神陷入回憶,“大約三百年前,蒼雲城地域曾發現一處上古遺跡的入口,疑似是某個失落小世界的空間節點。當時蒼雲城幾大家族和外界一些勢力都想探索,爆發了激烈沖突。最終,是我柳家那位先祖,以莫大代價和陣法造詣,聯手當時蕭家、林家以及其他幾位強者,共同布下了一座極其強大的隱匿與封印復合大陣,將那處遺跡入口徹底封死、隱藏,只留下一個極其隱秘的、需要特定‘鑰匙’和對應血脈或功法才能感應並短暫開啓的‘古傳送陣’。”

“而那‘開啓之匙’,並非實體,而是一道以血脈和靈魂爲引、代代相傳的‘陣紋秘鑰’!”柳如煙指着自己的心口,苦笑道,“這道秘鑰,被那位先祖以秘法一分爲三,分別烙印在三位當時主導布陣的強者直系後裔的靈魂本源之中,唯有三把‘鑰匙’共鳴,並在特定地點以特定方式引導,才能短暫打開通往那處遺跡的傳送陣。我柳家,便是其中一把‘鑰匙’的傳承者。”

蕭雨寒和林昊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原來蒼雲城地下,竟隱藏着如此驚人的秘密!一處上古遺跡的入口!難怪會引來“血月教”這等恐怖勢力的覬覦!遺跡中或許藏着上古傳承、絕世珍寶,甚至可能涉及這個世界更深層的秘密!

“另外兩把鑰匙的傳承者是……”林昊的聲音有些澀,他似乎猜到了什麼。

柳如煙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蕭雨寒,緩緩道:“一把,在你們林家。另一把……在蕭家。”

庫房內,空氣仿佛凝固了。

蕭雨寒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祖祠雕像提及的《萬象篇》後續遺失……蕭家秘庫被襲擊,面具人尋找的可能不僅僅是“祖靈晶”,更是與“鑰匙”相關的線索?父親蕭震天是否知曉此事?還有那夜聖痕之眼降臨,是否也與這上古遺跡有關?畢竟“聖痕”似乎對世界“異常點”格外感興趣。

林昊的臉色也變得無比凝重。他想起了家族古籍中一些語焉不詳的記載,想起了父親林戰偶爾流露出的對城中某處地脈的異常關注,還有自己體內龍魂對蒼雲城地底深處偶爾傳來的、極其微弱的空間波動的隱隱感應……原來源在此!

“血月教餘孽,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又爲何現在才動手?”蕭雨寒追問道,他感覺事情沒那麼簡單。

柳如煙搖頭:“我也不知。這道‘鑰匙’印記,只有到我們這一代年滿十六,靈魂穩固後才會逐漸顯現微弱感應。我也是近幾個月才隱約知曉一些皮毛,還是偷聽父親與幾位族老密談時得知的。父親嚴令我不許外傳,說此事關乎家族存亡,甚至可能引來滔天大禍……沒想到,還是被盯上了。”

她臉上露出懊悔與恐懼:“前幾,我察覺到似乎有人在暗中跟蹤窺探,心中不安,本想找機會提醒你們兩家,但還沒找到合適時機,就……”

“你身上有鑰匙印記,他們抓你,是爲了問或強行抽取?”林昊冷聲道。

“恐怕不止。”蕭雨寒接口,靈視下,柳如煙心口那“鎖”形印記雖然黯淡,卻結構穩固,與靈魂緊密結合,絕非強行抽取能輕易剝離。“他們提到‘鑰匙’的氣息,可能更想通過你,來感應甚至定位另外兩把鑰匙,或者……那座古傳送陣的確切位置。他們想集齊三把鑰匙,打開遺跡!”

林昊眼神銳利如刀:“絕不能讓血月教餘孽得逞!那等邪教,若得遺跡資源,必將掀起腥風血雨!”

“問題是,”蕭雨寒看着柳如煙,“你現在回去,安全嗎?柳伯父可知你被綁架?府中是否有內應?”

柳如煙臉色一白,顯然也想到了蕭府那名灰線雜役。她顫聲道:“父親他……前幾借口視察城外產業離開了,似乎就是爲了引開某些視線,讓我暫時避開。府中……我不敢確定。”

情況比想象的更復雜。血月教滲透可能極深,柳家有內應,蕭家也有暗子,林家呢?恐怕也未必淨。而三把鑰匙的傳承者,柳如煙暴露且虛弱,蕭雨寒自己(鑰匙印記可能還未完全覺醒或隱藏極深),林昊(鑰匙印記應該也已覺醒)……都成了靶子。

“此地也不宜久留。”林昊起身,警惕地感知着四周,“血月教的人很可能有追蹤手段,那刀疤臉最後捏碎的玉符不簡單。”

蕭雨寒點頭,他的靈視也隱隱感覺到,空氣中殘留着極淡的、令人不舒服的晦澀標記氣息,正在緩慢消散,但尚未完全消失。

“我們需要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從長計議。”蕭雨寒看向林昊,又看了看虛弱的柳如煙,“柳小姐暫時不能回柳府。蕭府和林府,恐怕也在對方監視之下。”

林昊沉默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決斷:“我知道一個地方,是家族一處早已廢棄的秘密練功室,知道的人極少,且布置有隔絕氣息的殘陣。可暫避一時。”

蕭雨寒略一沉吟,點頭同意。眼下,他們三人因爲“鑰匙”被綁在了一起,成了血月教明確的目標。合則兩利,分則俱危。盡管與林昊是宿敵,但面對這種涉及生死存亡、甚至可能波及整個蒼雲城的巨大威脅,暫時的勢在必行。

“好。先去你所說的地方。”蕭雨寒扶起柳如煙。

林昊在前引路,三人悄然離開了廢棄茶樓,如同融入了蒼雲城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之中。

而在他們離開後約莫半炷香時間,數道鬼魅般的身影出現在茶樓庫房外。爲首那名靈脈境面具人,俯身檢查了一下地面殘留的極淡痕跡和空氣中即將消散的晦澀標記,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跑得倒快。不過……‘鑰匙’的氣息已經更加清晰了。尤其……是那道‘龍魂’與‘歸墟’交織的奇異波動……真是令人期待的‘祭品’啊。”他低聲笑着,聲音如同毒蛇吐信,“傳令下去,按計劃,全面啓動‘捕網’。這三只小鳥,還有他們背後的家族……一個都別想飛出蒼雲城。”

“是!”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緩緩浸染着這座看似平靜的城池。上古遺跡的秘辛,血月教的陰影,三把傳承的鑰匙,宿敵間的暫盟……一場席卷蒼雲城所有勢力的巨大風暴,正在無人察覺的深淵中,加速醞釀。而蕭雨寒那僅剩兩的“高維靈視”,又將在這迷局中,窺見怎樣的真實與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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