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黃色的光暈像團裹着泥沙的繭,帶着路久行等人在地下穿梭。耳邊滿是土壤摩擦的沙沙聲。
不知過了多久,光暈猛地一震,眼前突然出現堅實的地面。路久行踉蹌着站穩,發現自己站在條狹窄的夾道裏,兩側是斑駁的磚牆,空氣中飄着淡淡的馬糞味。
“到了。” 黑衣頭目扯掉臉上的面巾,露出張刀疤縱橫的臉,他抬手敲了敲身旁的木門,三長兩短,節奏分明。
門內傳來窸窣的響動,片刻後,木門 “吱呀” 一聲開了道縫,一雙警惕的眼睛探出來:“風欲何往?”
“雲自歸鄉。” 黑衣頭目低聲回應。
門瞬間敞開,幾個穿着鏢師勁裝的漢子涌出來,迅速將他們拽了進去。
路久行被推搡着穿過堆滿鏢箱的院子,鼻尖縈繞着桐油和皮革的氣味,和阿九記憶裏玄工府的馬廄有些相似,卻更混雜着江湖氣。
“李總鏢頭在密室等着。” 領頭的鏢師壓低聲音,引着他們往內院走。
穿過月亮門時,路久行瞥見門楣上的匾額,“騰龍鏢局” 四個大字透着股彪悍的氣勢,筆鋒裏藏着幾分雲國書法特有的圓潤。
密室藏在鏢局的賬房底下,轉動藏在賬房內的一處機關,一道暗門顯現,門後露出道陡峭的石階。
衆人拾級而下,進入到密室之內,密室裏點着盞油燈,昏黃的光線下,一個身形魁梧的壯漢正背對着他們站着,他肩寬背厚,脖頸粗壯如鐵塔,轉過身來時,露出張方正剛毅的面龐,濃眉如墨,雙目炯炯有神,顧盼間自有股懾人的英氣 —— 正是騰龍鏢局的總鏢頭李乘風。
“牛七,人接到了?” 李乘風的聲音洪亮如鍾,震得密室頂上的泥土簌簌掉落。
被稱作牛七的黑衣頭目點點頭,側身讓出身後還戴着鎖魂面的路久行:“幸不辱命,這位是……”
“林硯。” 路久行搶先開口,刻意模仿着大少爺那股倨傲的語調,同時抬手按了按頭上的鐵面具——路久行一直不將這鎖魂面摘下,也正方便自己在這群人面前繼續遮掩身份,“總鏢頭不必多禮,先說說下一步的安排。”
李總鏢頭的目光在他臉上頓了頓,顯然對這副鐵面具有些疑惑,但還是抱拳道:“林少爺受驚了,臨章城現在全城搜捕我們,咱們得先在這鏢局裏躲一會兒,等外面的搜捕沒那麼嚴了再出城。”
說到這裏,他轉向牛七,語氣疑惑,“路上出什麼岔子了?爲什麼少了這麼多兄弟??”
牛七臉上的刀疤抽搐了一下:“差點栽了。章國的顧長安早知道我們今夜要闖入大牢救人,提前在大牢內設伏了,若不是林少爺……”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若不是林少爺用元木秘法召出鬼蟒藤,咱們本沖不出來。”
李總鏢頭的眼睛亮了亮,看向路久行的目光多了幾分審視:“公子還懂元木秘法?令尊可從沒提過。”
路久行抬手露出自己的手掌,指尖在掌心輕輕摩挲,語氣自然:
“這並非我自行修煉的秘法,是父親提前拓印在我掌心的。”
他刻意放緩語速,讓語氣聽起來更可信,“畢竟我握着他留下的線索,父親自然要多做準備,用元木秘法護我周全。”
“原來如此。” 李乘風恍然大悟,臉上的疑慮瞬間消散,他爽朗地大笑兩聲,拍了拍路久行的肩膀,“令尊果然深謀遠慮!倒是我多慮了。”
李乘風剛收回手,路久行就感覺那道帶着審視的目光又落了回來,像探照燈似的掃過他的鐵面具。
果然,下一秒就聽見對方開口:“少爺既然平安脫身,那令尊留下的秘法線索……”
來了來了。路久行心裏早有預期,這些雲國安排來與林百味私通的細作,本就不是什麼做好事不留名的大善人,他們願意如此舍命將自己救出,爲的當然是自己手裏的秘法線索。
但是《畫龍點睛劍》,光聽這名兒就知道這不是什麼街邊爛大街的貨色。能讓雲國和章國爭搶到這種地步,連原身所在的赤目鴉組織也將其視作重要目標,才將原身安排在林府內做細作,這秘法怎麼看都應該是能讓人原地飛升的絕世神功。
而自己如今又是什麼處境?穿越過來沒多久,人生地不熟,系統又賊摳門,除了每天抽點沒法永久使用的技能,連主動問點話,打聽點攻略都要限時限量。
原身阿九的記憶又這樣支離破碎,也不知道這幅身軀上有多少從赤目鴉那裏學得的本領,真要把線索就這樣直接交出去,回頭人家拿到圖譜,別說不會與自己分享圖譜上記載的秘法,就連會不會轉手就把失去價值的自己滅口,都不能保證。
可如果閉口不說吧,李乘風這人眼裏的目光都快凝成實質了,爲了營救自己,他們都搭上了幾條自己人的性命,怕是自己剛開口拒絕分享秘法線索,下一刻就被當場按在密室牆上打暈捆起來,說然後灌點吐真劑什麼的。
畢竟瞧這一群大老爺們聚集的鏢局,也看不出會有使美人計的條件在。
路久行還在想着拒絕理由的時候,腦海裏突然 “叮” 一聲響,【絕對信息掌控系統】的冷冰冰系統女音跟詐屍似的蹦出來:
“第一個系統指定任務已完成,獎勵待領取,第二個系統指定任務開始發布:三內尋獲《畫龍點睛劍》並收歸己有。失敗懲罰:系統強制休眠七。”
嘿,這系統平時跟個悶葫蘆似的,關鍵時刻倒有點體貼,專門這個時候提醒自己第二個系統任務的內容,幫我不願告訴他們秘法線索找理由,所以大哥你們看,不是我知恩不圖報,是這壞心眼的系統姐姐不允許啊!
“林少爺?” 李乘風見他半天沒動靜,又追問了一句,聲音裏的笑意淡了幾分。
路久行猛地回神,自然而然地把臉上的表情換成了 “憂國憂民”的模樣 ,清了清嗓子,故意拖長了語調:“總鏢頭,實不相瞞,這線索……現在倒還真不能說。”
“爲何?” 牛七先急了,臉上的刀疤都擰成了麻花,“咱們冒死把你救出來,難道不該……”
“救我?” 路久行突然提高音量,聲音裏帶着恰到好處的震驚和憤怒,“牛七兄弟這話就不對了——你們確定,這真是‘救’嗎?”
他環視一圈密室裏的人,目光像剛剛李乘風看自己的目光一樣,充滿了審視。
他慢悠悠地說:“顧長安能提前在大牢設伏,還特意給林府所有人戴上鎖魂面,這些安排,擺明了是早就知道你們要來劫獄救我,爲你們的救援增加阻礙。所以他是從哪裏知道你們會來天牢救援,又是從誰口中知道的?”
一連串的問題砸出來,密室裏瞬間安靜得能聽見油燈爆燈花的聲音。
路久行心裏偷樂,面上卻愈發凝重:“我爹當年教過我,事出反常必有妖。若不是我爹留的那手元木秘法,恐怕現在咱們都成了顧長安的階下囚。而顧長安,也確實是通過你們這次的救援裏得知,府上掌握《畫龍點睛劍》線索的人,就是我。”
他故意頓了頓,看着李乘風和牛七交換了個眼神,才繼續往下說,聲音壓得更低:“我覺得我們中出了一個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