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寒州看着再次嚇暈過去的特務,又看了看正在認真把玻璃珠往小布袋裏裝的女兒,只覺得太陽一筋在狂跳。
“清音,你看好家,尤其看好他。”顧寒州指了指那個被捆在兒童床上的男人,“別讓他死了,也別讓啾啾再‘玩’他了,我怕他撐不到保衛處。”
蘇清音點點頭,表情嚴肅。她拉過還在數彈珠的林啾啾,小聲說:“啾啾,這個叔叔生病了,需要睡覺,我們不打擾他了,好不好?”
林啾啾很懂事地點了點頭,把自己的寶貝玩具箱拖回了牆角,還貼心地給夜梟蓋上了自己的小花被,雖然只能蓋住肚子。
夜梟要是醒着,怕是又要吐血三升。
顧寒州沒再耽擱,穿上軍裝外套,壓低帽檐,開門閃身而出,身影很快消失在黎明前最濃重的夜色裏。
他一路疾行,直接沖進了團部作戰室。
值班的參謀看到他這時間過來,嚇了一跳:“團長,出什麼事了?”
“緊急任務。”顧寒州言簡意賅,拿起電話,直接要到了軍區司令部,“給我接鄭司令,對,就說特戰團顧寒州有特急軍情匯報!”
電話那頭被他嚇人的語氣鎮住了,不敢怠慢,很快,鄭司令帶着濃重睡意的聲音傳了過來:“顧寒州?三更半夜的,天塌下來了?”
“報告司令!抓到一條大魚,‘鷹巢’的夜梟!他招了,今早五點,城東廢紡織廠,和代號‘裁縫’的聯絡員接頭,目標是‘曙光一號’的設計圖!”顧寒州語速極快,每一個字都像一顆。
鄭司令那邊的睡意一下子全沒了:“什麼?夜梟?你確定?”
“確定!人就在我宿舍!”
“你……你在宿舍抓到了夜梟?”鄭司令的聲音都變調了,那可是上了軍區通緝令前三名的金牌間諜!保衛處布控了小半年都沒摸到影子,怎麼就跑到你顧寒州宿舍裏去了?
“這個……情況比較復雜,我建議立刻部署抓捕‘裁縫’,收網後再詳細匯報。”顧寒州含糊其辭。
鄭司令是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老將,知道事情輕重,立刻下令:“你立刻帶隊,我讓警備連配合你封鎖外圍!記住,要活的!”
“是!”
掛了電話,顧寒州立刻開始調兵遣將。不到十分鍾,幾輛吉普車載着全副武裝的特戰隊員,悄無聲息地滑出了軍區大院,如獵豹般撲向城東。
而此時的顧家,氣氛有些古怪。
蘇清音坐在床邊,看着那個被綁着的特務,心裏五味雜陳。林啾啾則是趴在床沿,小手托着下巴,好奇地打量着那個一動不動的“新玩具”。
“媽媽,他爲什麼不起來陪我玩?”
“他太累了。”蘇清音只能這麼解釋。
林啾啾想了想,從自己的枕頭底下摸出一顆大白兔糖,剝開糖紙,小心翼翼地塞到夜梟的嘴邊:“叔叔,吃糖,吃了就有力氣了。”
糖的甜膩味飄進鼻腔,昏迷中的夜梟似乎聞到了,眉頭痛苦地皺了起來。
天色大亮時,顧寒州回來了,身上帶着清晨的寒氣和一絲硝煙的味道。
“怎麼樣?”蘇清音迎上去。
“人贓並獲。‘裁縫’和他攜帶的微型相機、竊聽器都被控制了。順藤摸瓜,還挖出了潛伏在後勤處的一個內應。”顧寒州臉上看不出喜怒,但緊繃的肩膀放鬆了下來。
這意味着,一張針對蘇清音和她背後科研的陰謀大網,被徹底撕開了一個口子。
“保衛處的人馬上就到,來帶人。”顧寒州說完,看了一眼兒童床上的夜梟,神情變得一言難盡。
很快,保衛處的事們就來了。當他們看到一個王牌特務,被一五顏六色的兒童跳繩以一種極其羞辱的姿勢捆在一張小黃鴨兒童床上時,所有人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帶頭的事是顧寒州的老熟人,他憋了半天,才問出一句:“老顧,這……你整的什麼新式捆綁法?行爲藝術?”
顧寒州面無表情:“別問,問就是軍事機密。”
人被帶走了,那張可憐的兒童床也被當成“證物”一同抬走。林啾啾很不高興,追在後面喊:“那是我的床!你們要還給我!”
事們腳下一個趔趄,跑得更快了。
人犯一清空,接下來就是最讓顧寒州頭疼的環節——寫報告。
軍區司令部,鄭司令的辦公室裏。
鄭司令看着手裏的抓捕報告,又看看對面站得筆直的顧寒州,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抓捕過程很漂亮,值得記功。但是,顧寒州同志,”鄭司令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關於情報來源這一塊,你寫得語焉不詳。什麼叫‘在家庭成員的協助下,於宿舍內成功控制關鍵嫌疑人’?哪個家庭成員?你老婆蘇清音?她一個文弱科學家還能制服夜梟?”
顧寒州喉結動了動,艱難地開口:“報告司令,協助我的是……我女兒,林啾啾。”
辦公室裏一片死寂。
鄭司令掏了掏耳朵,以爲自己年紀大了聽錯了:“你說誰?”
“我女兒,林啾啾,三歲半。”顧寒州硬着頭皮重復了一遍。
鄭司令盯着他看了足足十秒,然後猛地一拍桌子:“顧寒州!你這是在跟我開玩笑嗎?你是不是覺得這次立了功,就可以拿我這個老頭子尋開心了?三歲半的娃娃抓特務?你怎麼不說是她用瓶把對方砸暈的!”
顧寒州就知道會是這個反應。他從口袋裏拿出一份連夜寫好的補充說明,雙手遞了上去。
“司令,這是詳細經過。包括……嫌疑人是被一塊板磚從背後擊暈,以及後續的審訊過程。”
鄭司令狐疑地接過報告,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他的表情,從不信,到震驚,再到荒謬,最後變成了一種想笑又想罵人的古怪神情。
報告裏,顧寒州用最客觀、最冷靜的筆觸,描述了林啾啾如何發現目標、如何使用“鈍器”將其制服、如何拖回家、以及如何通過“敲錘子”和“玩彈珠”等方式,令金牌特務心理防線徹底崩潰的全過程。
“這……這……這……”鄭司令指着報告,手都哆嗦了,“這要是真的,那你們家閨女……是吃什麼長大的?鐵豆子嗎?”
“報告司令,她飯量是比一般孩子大一點。”
鄭司令放下報告,哭笑不得地靠在椅子上。他想把這份報告撕了,斥責顧寒州胡說八道。可事實就擺在眼前,夜梟和裁縫都已落網,撬開夜梟嘴巴的,還真就是這麼個離譜的過程。保衛處帶走夜梟時,那家夥看見穿軍裝的就抖,嘴裏還念叨着“別讓那個小女孩過來”。
“這功勞怎麼報?”鄭司令揉着太陽,“難道在全軍區通報,說我們一個三歲半的小同志,憑一己之力端掉了一個間諜小組?”
這話說出去,誰信?怕不是以爲軍區在編神話故事。
“司令,功勞是次要的。關鍵是,我女兒的情況比較特殊,我希望……”
“我懂!”鄭司令一揮手,“對外,就宣稱是你和蘇清音同志夫妻同心,智擒敵特。但內部,這個小英雄,我們得認!必須得表揚!”
他站起身,在辦公室裏走了兩圈,最後下定決心。
“開表彰大會!就在特戰團開!我要親自給她戴大紅花!我們不能讓小英雄受了委屈!”
三天後,特戰團大場。
全團官兵,氣氛嚴肅。主席台上,鄭司令親自主持。
當念到“授予林啾啾同志‘反特小英雄’榮譽稱號”時,台下所有不了解內情的士兵都懵了。
林啾啾是誰?哪個單位的英雄?
然後,他們就看到他們的團長顧寒州,牽着一個穿着粉色小裙子,扎着兩個沖天揪,長得跟年畫娃娃一樣的小包走上了台。
全場譁然。
這就是那個……反特小英雄?
林啾啾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一點也不怕。她好奇地看着台下黑壓壓的一片綠軍裝,小臉上滿是新奇。
鄭司令親自把一朵比她臉還大的紅綢花別在她前,然後彎下腰,和藹可親地問:“小英雄,高不高興啊?”
林啾啾摸了摸口的大紅花,又揪了揪紅綢帶,很認真地問:“爺爺,這個花花,回家可以給我媽媽戴嗎?她戴肯定比我好看。”
一句話,把身經百戰的鄭司令給問住了。他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好!回頭我再給你媽媽送一朵更大的!”
“現在,向大家敬個禮吧,小英雄。”旁邊的政委提醒道。
林啾啾學着爸爸的樣子,努力並攏小短腿,站得筆直。她抬起小胳膊,用力一揮,一個標準的軍禮……敬反了。
左手舉到了右邊太陽,小小的手掌還攤開着,像是在打招呼。
那個滑稽又認真的小模樣,瞬間把全場的嚴肅氣氛給擊得粉碎。台下的士兵們先是憋着笑,肩膀一抖一抖的,最後實在忍不住,爆發出一陣善意的哄笑聲。
顧寒州站在一旁,看着女兒犯傻,臉上雖然還是那副冷峻的表情,但耳朵尖卻悄悄紅了。
台下,蘇清音站在人群裏,看着主席台上那對一大一小的身影。大的那個,是她的丈夫,頂天立地的軍人;小的那個,是她的女兒,古靈精怪的寶貝。
陽光灑在他們身上,也灑在她心裏。她看着父女倆,原本清冷的眉眼,不自覺地柔和下來,化開了一池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