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問期和江夜還領證的那天,他還在出差。
兩家人算好了吉,叫工作人員上門登記,江家二族長還特意帶了神山寺的住持過來。
說是要讓他們倆各自抽上一籤。
許問期抽了個上上籤,籤文是:「花好、月圓、人壽。」
而住持替江夜還抽了個上籤,籤文:「風弄竹聲,只道金佩響;月移花影,疑是玉人來。」
兩籤都挺好的,江家二族長眉開眼笑地說八字都是合過的,還說什麼夫妻宮天合地合,情深意篤,抽中上籤是應該的。
許問期對這些不感興趣,也不相信這些,二十多年來的成長經歷,她自覺已經看透了所有的感情。
那會兒她想的是,希望這位家主人品還行,長相中上,至少不要那麼不待見她。
女人的手落進男人掌心裏,腦中浮現出她抽中的那一籤。
花好、月圓、人壽。
她彎了下唇,心裏盼着的事實現了,就是不知道這籤以後會如何。
許問期的目光從交握的兩只手上移開,問:“江先生,你說的五年之期,我不知道,能解釋解釋嗎?”
似乎是沒料到許問期問這個問題,江夜還愣了下,握着她的手緊了緊,扶着她下樓梯。
男人的聲線極其平穩:“歷任江家家主活不過四十歲,我如今已經二十八了,不過十年,我要是去世了,你是離不了婚的。”
他這麼一說,許問期也就明白了。
江夜還不想讓自己的太太守活寡,所以給了她離開的機會。
但江家家主活不過四十歲這件事,許問期不知道。
她抬眸,兩個人走至長廊,燈光從牆側打過來,襯得男人的眉骨很深,表情也越發涼薄。
“江先生,”她道,“你信命嗎?”
“半信半疑。”江夜還同她並肩走着,因爲腿長,所以步伐比她大了些。
一輕一重的腳步聲落在地板上,聲響不一,落腳時的頻率也不一樣。
許問期笑了:“你剛才還跟我說你命大。”
江夜還眉骨稍抬,聲線矜涼:“玩笑話,不要放在心上。”
“沒想到你也會說這種玩笑話,”許問期同他下了最後一層台階,“這話算是在哄我嗎?”
“算,”江夜還推開臥室門,“我雖然不願意結婚,但你既然嫁給了我,就是我太太,縱使沒有感情,一紙婚書也還是在的。”
“爲了那張紙哄我,也太委屈您了。”許問期把手從他的手中抽離,脫掉了披肩,半調侃他。
男人的掌心落了空,手裏只殘留着女人的餘溫。
她的手,很軟,掌心溫熱,指尖卻是涼的。
許問期是江夜還二十八年來真正接觸的第一個女人。
他沒有那麼抵觸她。
也許是因爲她那雙淡漠的眼睛,也許是因爲她如雲霧般輕飄飄的,存在感不強。
這樣的人聽話、乖順、不吵不鬧也不會惹事生非。
挺好。
江夜還收回手,拇指抵着食指關節捻了捻,順勢開了床頭的一盞燈。
“不算委屈,今晚可能要委屈你了。”
話落,許問期扭頭看了過來,她脖頸到肩頸的線條很漂亮,被光襯得像玉似的,看着柔,不知道是不是觸手生溫。
“什麼意思?”許問期不解,“你需要我做點什麼嗎?”
江夜還一臉坦然:“跟你同床共枕能提高我的睡眠質量,你介意我晚上抱着你睡嗎?”
夫妻之間,這話問得很生疏。
許問期怔住,手撥弄着柔順的長發。
跟他同床共枕,她不吃虧,只是……
許問期拿起梳妝台上的護發精油:“可以,你別抱那麼緊就行了。”
完全的夥伴關系。
江夜還滿意地點了下頭:“我今晚注意,如果你覺得不舒服,可以叫醒我。”
大概是他今晚真的注意了自己的力道,所以半夜被一只手臂輕輕抱住時,許問期只是困倦地翻了個身,背對着他。
那只手從身後又滑至凹陷的腰間,長指隨意地搭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身後溫熱的膛堅硬寬闊,許問期竟然感覺到一絲安心,她沉沉地睡在這股讓人平靜的草木香裏,一夜無夢。
……
周六,江夜還下午沒去公司,吩咐司機帶了成堆的禮物同許問期一起去許家。
十月底的天漸漸冷了下來,再加上昨夜下了一場雨,空氣裏溼漉漉的,許問期不大喜歡這種陰冷的天和偏低的溫度。
所以她只好在長裙外又加了一件羊絨披肩。
身旁正在穿外套的江夜還遞過來一個眼神,許問期迎上他的目光:“怎麼了?”
江夜還利落地系好紐扣,戴上腕表後問:“你介意我戴墨鏡嗎?”
畢竟是去見她的父母,江夜還擔心自己過於冷漠會讓許問期被人議論。
“不介意,”許問期輕抿了下唇,接着道,“其實你完全不需要在意我,因爲許家本就不在意我。”
她說得無關緊要。
江夜還整理了下袖子,低眸:“你需要記住一件事。”
“什麼?”
“我們是夫妻。”
男人的語氣平淡到沒有任何起伏,他邊說邊戴墨鏡,掩去了那雙漂亮漠然的灰色眸子。
許問期不明白他說這句話的意義,就算他們是夫妻,也是兩個獨立的人。
況且江夜還位高權重,本就不需要爲了面子去刻意討好誰。
許問期沒答話,戴上一副珍珠耳墜後又摘了下來。
“不喜歡?”江夜還好奇。
“嗯,”許問期把珍珠耳墜收進盒子裏,“最喜歡的那副在許家。”
男人略微點了下頭不再說話。
許問期換了副翡翠的耳墜,戴上後同江夜還一起離開臥室。
出門時,風有點涼,許問期下意識拉緊了身上的披肩。
江夜還走在她的左側,見狀,伸手將她攬進懷裏。
長長的大衣擋去了四周吹來的冷風,許問期抬眸,只能看見男人鋒利的下頜線和完美的側臉。
他其實是個挺紳士的人。
許問期這樣想着,抬腿坐進車內時輕聲道:“其實你的眼睛很漂亮,不需要遮擋。”
江夜還側額,墨鏡底下的視線寡淡涼薄。
他沒接話,許問期也沒有再說什麼。
大概存了那麼一點報復心理,所以去許家這件事許問期誰也沒說。
車到許家老宅時,先讓傭人進去通報。
不過幾分鍾,老宅的老管家便匆匆忙忙地跑了出來,一口一個七小姐,一口一句江先生。
江夜還架子擺得足,老管家俯身在車門邊說請字時,他才握着許問期的手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