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夜還臨時有事,約好回老宅的時間改到了下午。
許問期閒來無事,出去逛了逛,又給黎漾打了個電話,叫她一起出來吃午飯。
接到電話的黎漾人在鏡城。
她是鏡城人,高中畢業後才來莫城,大學一畢業就在這定居了。
許問期其實不是很了解黎漾的背景,只知道她出身不差,畢竟一畢業就能在莫城盤下一個酒吧,家裏還是挺有錢的。
“你去鏡城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許問期走進裝修雅致的餐廳,邊說邊朝服務員招了下手。
黎漾道:“我媽生病了,昨晚剛到,想着今晚就會回來,所以沒說。”
許問期靠窗坐下後,在服務員翻開的菜單上點了幾個菜。
關心了一下黎漾母親的情況,又跟她閒聊了幾句,許問期才掛電話。
她轉頭望向窗外,這幾天天氣都還不錯,清薄的陽光爲中庭的人造景觀鍍上一層柔光,看起來像夏天。
許問期托着半張臉,看着中庭裏穿過幾個人,而後,她的眼神逐漸跟一個吊兒郎當的男人對上。
對方歪頭招了下手,表情輕佻。
許問期臉色一變,孫硯行已經走了過來。
沒兩分鍾,人就大剌剌地在她對面坐下,自顧自地讓服務員添了副碗筷:“真巧,出門吃個飯也能碰見你。”
孫硯行輕嘖一聲:“幾年沒見了,有沒有想哥?”
“如果不想我再給你一刀的話,滾。”許問期冷着一張臉,語氣沉得可以滴出水來。
她跟孫硯行有過節。
這人是許家二太太的侄子,按規矩,她該叫他一聲表哥。
高一那年,孫硯行在許家住了段時間,瞧上了她這張臉,三番五次地撩撥她。
許問期覺得他惡心,一直沒搭理他。
休學在家的那段時間,孫硯行變本加厲,甚至翻進她的臥室企圖找她談情說愛。
那幾天許問期心情不好,人也鬱鬱寡歡。
攆他走,他卻搭上來一只手,許問期毫不猶豫地用桌上的水果刀扎在了他的肩膀上。
孫硯行的慘叫聲嚇到了門口守着的保鏢。
兩個保鏢推門而入就瞥見她持刀行凶的場面。
因着孫家地位不高,這件事沒鬧出什麼水花,孫硯行被孫家帶走,住了一段時間的院,而她也被罰關進了老宅狹窄的南書房裏。
從那以後,他們倆再也沒有見過。
狹路相逢。
許問期掀起薄薄的眼皮,面上冷若冰霜。
孫硯行習慣了她這樣的態度,自顧自地倒了杯茶:“我聽說你結婚了,對方還是江家家主,老男人怎麼樣,是不是比哥難看多了?”
許問期勾出一個冷冷的笑容,她懶得再跟他說話,拿起包起身離開。
身後,孫硯行倏地抓住她的手腕:“小七,怎麼這麼多年了,脾氣還是這麼倔,哥跟你敘敘舊,你怕什麼?”
“別在這惡心我。”看到他的臉許問期就反胃。
孫硯行大力拽住她的手腕,想把人拉到跟前來,但剛使勁許問期就倏地扭頭,一個鱷魚皮的包砸在他臉上。
動靜太大,不少用餐的客人停下腳步看了過來。
許問期見他愣住,毫不猶豫地又踹了他一腳,扔了包罵:“爛人!”
孫硯行被打得眼冒金星,一只手捂臉,一只手揉着膝蓋,擠眉弄眼地緩過來看見許問期想跑,大步攔住她:“我他媽就算是爛人也比你這個晦氣的東西要好。”
許問期停下腳步,眼神漠然地看着他,還沒說話經理就小跑着過來,點頭哈腰地說好話:“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中年男人堆着笑,隔絕在兩人中間勸了半天,希望孫硯行息事寧人,還多提了一句:“這位是莫城許家的許小姐。”
許問期可是他們這掛賬的客戶,出身高貴,又嫁進了江家的門檻,好歹是莫城江家那位的夫人,誰敢跟她叫板。
經理看了眼被打得滿臉通紅的孫硯行,一臉燦爛地讓人把許問期帶進包間。
孫硯行不服:“別以爲你嫁進江家的門就是江家的人了,一個人都見不到的老男人,不被你克死,你倆遲早也得離。”
“是嗎?”
圍觀人群裏,不知道哪個男人接了話。
一道溫涼的嗓音擲地有聲。
許問期眉頭一皺,扭頭就看見戴着墨鏡,黑衣黑褲的江夜還單手抄兜走了過來。
他身後跟着幾個男人,還有孟家的小姐,孟悠。
江夜還臨時有個要談,對方約在了這裏見面,剛進門就看見景觀位上一陣吵嚷。
背對着她的女人背影纖瘦,很是熟悉。
江夜還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經理汗流浹背,忙不迭點頭哈腰:“江總。”
男人沒說話,墨鏡底下的視線覷向捂着半張臉的孫硯行。
通身貴氣的壓迫感襲來,孫硯行就是再囂張也知道這位戴墨鏡、身長如玉的男人是誰了。
倒黴透頂了才會碰見傳說中出行神秘的男人。
孫硯行鬆下手,嘴唇嚅囁着說不出話來。
這時,江夜還已經走到了許問期身邊,男人遊刃有餘地牽起許問期的手,視線落在黑金沙的瓷磚上。
前不久才送上門的新款,此刻就這麼被扔在了地上,沾了晦氣。
江夜還移過目光,就這麼掃了一眼,孫硯行立馬低下身:“江總,我跟小七是兄妹,我們鬧着玩呢。”
許問期輕嗤一聲:“兄妹?你孫硯行這也配?”
她的語氣裏沒有要替他遮掩,更沒有打圓場的意思。
孫硯行臉上掛不住,訕訕笑着,一身貴氣的男人沒開口,他也摸不準他是什麼意思。
萬一他覺得是許問期掃了他的臉呢。
抱着僥幸心理,孫硯行想往許問期身上潑髒水的時候,江夜還適時張唇:“原來是孫家的。”
孫家盡是養些吃飽喝足了的酒囊飯袋。
語氣裏的諷刺意味極濃,孫硯行知道,他爺爺最近在求江家辦事,於是脊背又低下來了那麼一點。
江夜還微微偏頭問:“出氣兒了嗎?”
許問期搖頭,手被他溫熱的掌心包裹着,對上黑色的鏡片,莫名就能感受到他視線裏傳來的溫度。
除了江家以外,在別的地方她倒不是個會讓自己受氣的人。
男人唇角掛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沖着孫硯行淡聲:“以後,讓你家老爺子別來江氏堵我了。”
孫硯行臉色一白,再抬頭時江夜還已經牽着許問期走了。
上電梯的間隙,許問期不解地問:“你這是什麼手段?”
江夜還掃她一眼:“難不成你想讓我叫人揍他一頓?”
靠着電梯壁的許問期不答話,算是默認。
男人捏了捏她的手指:“這種人會怕痛嗎?”
許問期點了下頭,又停下了,仰起頭一臉茫然。
人不怕疼怕什麼,都是皮肉做的。
“他怕的是沒錢花,沒人伺候他。”
悅耳平淡的音調頓時點醒了許問期,她睜大了眼睛,剛想說話,江夜還就道:“精準的報復應該建立在對方最脆弱的價值點上。”
“江太太,學着點。”
他畢竟是老江湖,許問期一個沒出過社會的人,當然總結不出這些高深的理論。
但她覺得他說得挺有道理的。
一報還一報不叫報復。
電梯門開,許問期跟在他身後半步,突然道:“這算是我自己的事,你這樣幫我,不是違背了你的夫妻共處原則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