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母看了兩個低頭小口喝糊糊的兒媳一眼,沒說話,但嘴角微微彎了一下。
陳小河更是吃得香甜,幾口就下去半個餅子,含糊不清地說:“大嫂,小清,你們做的?好吃!比娘做的……”話沒說完,被陳母瞪了一眼,訕訕地縮了縮脖子,埋頭猛吃。
陳大山吃飯很安靜,動作不慢,但有條不紊。他夾了一筷子鹹菜絲,就着糊糊,目光偶爾掠過對面安靜進食的姐妹倆,又迅速垂下。
飯吃得差不多了,陳父放下碗,清了清嗓子,目光掃過兩個兒子,又看了看新進門的兩個兒媳,開口道:“大山,小河,還有……小音,小清。”
衆人都抬起頭。
“昨兒個倉促,有些事沒來得及細說。”陳父的聲音帶着莊稼人特有的、樸實的鄭重,“你們成了家,就是大人了。總跟爹娘擠在這三間老屋裏,不像話。咱們莊戶人家,講究個自立門戶。”
他頓了頓,繼續說:“蓋新房的土坯,這兩年農閒時,我跟你們娘,還有小河,早就陸續打好了,曬得透透的,碼在後院牆下,夠你們分別起三間正房帶個小灶屋的。木料也預備了些,梁、椽子是前年山裏砍的好鬆木,也陰好了。地基的石頭,小河從河邊背回來不少,都堆在宅基地那邊了。”
蘇小音和蘇小清驚訝地抬起頭。她們原以爲陳家如此清貧,蓋新房必定是遙遙無期甚至不敢想的事,沒想到……
陳父看出她們的驚訝,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帶着點自豪的樸實笑容:“咱家是看着窮,但這些年,風調雨順時攢下些,大山去服兵役,官府發的餉銀和最後傷退的撫恤,他一文錢沒動,都交給了我收着。小河農閒時去鎮上、縣城打短工,掙的工錢也基本都交了回來。我和你娘省吃儉用,就想着等你們成家時,怎麼也得給你們起個自己的窩。原以爲……原以爲大山這事……唉,不提了。現在好了,你們姐妹來了,這家就更該立起來了!”
陳小河在一旁興奮地接口:“對啊!大嫂,小清,你們別擔心家裏沒錢!爹娘早就計劃好了!宅基地就在咱家老屋東邊那片空地上,地方敞亮!等吃完早飯,咱們就去看看,先把地基整出來!哥腿腳不便,重活我來,哥有手藝,能做門窗家具!”
陳大山這時也抬起頭,看向父親,又看向臉上難掩驚詫和動容的蘇家姐妹,沉穩地開口:“爹,娘籌劃多年,材料齊備,人工也好說。村裏講究互助,起房是大事,請幾位相熟的叔伯幫忙,咱們管飯,再酌情給些謝禮便是。這兩天氣晴好,抓緊動工,入冬前應該能把主體起來。”
他的聲音不高,卻透着一種讓人安心的、計劃周詳的篤定。
蘇小音只覺得口被一種溫熱而酸脹的情緒填滿了。原來,這個看似沉默甚至有些陰鬱的男人,這個家,並非她們想象中那樣走投無路才接受她們。他們早有準備,默默積蓄,甚至在長子殘疾、親事艱難的情況下,依然沒有放棄爲兒子們謀劃一個未來的家。這份沉甸甸的、不善言表卻實實在在的打算,比任何華麗的承諾都更讓人心頭震動。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覺得喉頭有些哽住。最後,只化作一句輕聲而堅定的:“爹,娘,夫君,小河,家裏有什麼事,需要我們姐妹做的,盡管吩咐。我們……我們一定盡力。”
蘇小清也連忙點頭,眼睛亮晶晶的:“對!我們能燒火做飯,也能幫忙遞東西!”
陳母看着兩個兒媳眼中真誠的光,心裏最後那點因爲“一次娶兩個”、“家境貧寒”而產生的忐忑和尷尬,終於消散了大半。她端起碗,將最後一口糊糊喝盡,抹了抹嘴,說道:“好了,既然定了,就抓緊。老頭子,你帶大山小河先去宅基地看看,規劃規劃。小音,小清,收拾完碗筷,跟我去地窖看看,清點清點存糧,這幾天幫工的人來,夥食上不能太馬虎,也得提前有個數。”
晨光徹底灑滿了陳家小院。新的一天,不僅始於一頓溫暖的早餐,更始於一個清晰的、關於“新家”的承諾與起點。後院牆下那些沉默的土坯,東邊空地上即將破土的地基,都預示着這個剛剛組成的、還有些生疏的家庭,即將共同開始一段充滿汗水與希望的建造之旅。而蘇家姐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覺到,她們的雙腳,正真正地、穩穩地,踩向這片土地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