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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瑤要回城了,她要把顧衛國也一起帶走。
但是,那個年代回城指標卡得嚴。
顧衛國成分不好,想要拿到推薦信並不容易。
他需要一個足以證明他思想覺悟高的表現。
於是他將我的父親舉報了!
理由是利用行醫之便,收受賄賂,私藏違禁書籍,搞封建迷信!
可我的父親行醫十多年,從來收的都是雞蛋紅薯,賄賂什麼的完全是無稽之談。
至於封建迷信,就更是離譜。
僅僅只是因爲他們在我父親的藥箱裏,翻出來了幾本封皮上帶有外語的醫書!
而那這幾本書,我也認識。
是顧衛國說他想學醫,想考醫學院,但是沒有教材。
是我爹冒着風險才弄來的。
顧衛國當時如獲至寶,拿走看了幾天又送了回來,說怕放在知青點被人發現,讓我爹替他保管。
我爹在審訊室裏,突發腦溢血,人就沒了。
而顧衛國呢?
因爲大義滅親,揭發有功。
他順利拿到了回城的推薦信,還得了個思想先進分子的稱號。
出殯那天。
我披麻戴孝,跪在父親的靈堂前,哭了眼淚。
村口傳來了汽車的轟鳴聲。
那是姜瑤的吉普車。
我手裏抓着一把剪刀發了瘋一樣沖出去。
我要了顧衛國!我要了他給我爹償命!
可吉普車開得很快。
透過車窗,我看到了顧衛國。
他穿着嶄新的大衣,坐在副駕駛上。
正側頭跟姜瑤說着什麼,臉上洋溢着解脫和興奮的笑容。
他看到了追在車後的我。
顧衛國愣怔了幾秒,居然直接避開了我的視線。
我嘶吼着,追着車跑。
鞋跑掉了,腳被石子劃得鮮血淋漓。
直到吉普車變成一個小黑點,徹底消失在視線裏。
“老婆子?老婆子?”
老陳焦急的聲音把我從回憶裏拉了回來。
我猛地睜開眼。
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滿臉淚水,指甲把掌心掐出了幾個深深的月牙印。
老陳拿着熱毛巾給我擦臉,一臉的心疼:
“怎麼了這是?別怕,有我在呢。”
我看着眼前這個滿臉褶子、眼神卻溫暖如春的老頭,心裏的那股寒氣終於散了一些。
當年我爹死後,我成了成分不好的人的子女,人人喊打。
只有剛退伍回來的老陳,不顧家裏的反對,毅然娶了我,帶我走出了那段至暗時刻。
這四十多年來,他把我捧在手心裏,沒讓我受過一點委屈。
我深吸一口氣,握住他粗糙的大手。
“沒事,老陳,噩夢早就醒了。”
我是林素,是退休老部陳建國的妻子,是受人尊敬的企業家,兒孫滿堂。
而那個噩夢的制造者,現在正像條狗一樣關在門衛室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