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風卷着金黃的銀杏葉，在教學樓前的甬道上鋪出一條軟乎乎的毯子。早讀課的鈴聲還沒響，高二（三）班的教室裏已經飄着朗朗的讀書聲，夾雜着筆尖劃過紙張的輕響。 林溪揉着惺忪的睡眼，踩着預備鈴的尾巴沖進教室，懷裏還揣着兩個熱乎乎的肉包子。他剛坐到座位上，就看見斜前方的江熠正低頭翻着一本厚厚的錯題本，晨光透過窗戶落在紙頁上，把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映得格外清晰。 “江哥，早啊。”林溪把其中一個肉包子往江熠桌角推了推，壓低聲音說道，“剛出爐的，醬肉餡兒，你嚐嚐。” 江熠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帶着點剛睡醒的惺忪，嘴角卻彎了彎：“今天怎麼這麼好心？” “那不是昨天你又幫我解圍了嘛。”林溪撓了撓頭，想起昨天數學課上自己又差點被老師點名，還是江熠悄悄把解題步驟寫在紙條上傳給他，才讓他躲過一劫。他說着，目光就黏在了江熠的錯題本上，“哎，這就是你說的那個‘數學通關秘籍’？” 江熠挑眉，合上冊子，把錯題本往懷裏攏了攏：“怎麼？又想打什麼歪主意？” “什麼歪主意啊，”林溪立刻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雙手合十，“我就是想借過來參考參考，你看你這錯題本，字跡又工整，思路又清晰，比我們老師發的講義都好用。” 他一邊說，一邊偷偷伸手想去夠那本錯題本，結果指尖剛碰到封面，就被江熠抬手拍了一下。 “嘶——”林溪縮回手，揉了揉被拍紅的指尖，委屈巴巴地看着江熠，“你嘛啊，這麼小氣。” 江熠被他這副樣子逗笑了，指尖在錯題本封面上輕輕敲了敲：“想看也不是不行，不過……” “不過什麼？”林溪眼睛一亮，立刻湊了過去，鼻尖都快碰到江熠的胳膊了。 江熠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包子香，混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爽氣息，讓人覺得格外舒服。他故意頓了頓，看着林溪急得抓耳撓腮的樣子，才慢悠悠地說道：“這周的衛生，你包了。” “啊？”林溪瞪大了眼睛，“這周不是輪到第三組嗎？你讓我包了，那我豈不是要天天掃地拖地？” “不然呢？”江熠挑了挑眉，“我的錯題本，可是凝聚了我兩年的心血，裏面的每一道題都是精挑細選的，比你買的那些教輔資料管用多了。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 他說着，就要把錯題本塞進抽屜裏。 “別別別！”林溪連忙伸手攔住他，咬了咬牙，“行！不就是一周衛生嘛，我包了！” 不就是每天多花半個小時掃地拖地嗎？爲了這本“通關秘籍”，值了！ 江熠看着他一臉壯士斷腕的樣子，忍不住低笑出聲。他把錯題本遞給林溪，叮囑道：“不許在上面亂寫亂畫，不許弄丟，不許借給別人看，看完一頁就還我一頁，聽到沒？” “聽到了聽到了！”林溪一把搶過錯題本，抱在懷裏，像捧着什麼稀世珍寶，“保證完成任務！” 早讀課的鈴聲響了，語文老師抱着課本走進教室，教室裏的讀書聲瞬間整齊了起來。林溪把錯題本小心翼翼地塞進桌肚裏，拿出語文課本，卻忍不住頻頻回頭去看那本錯題本，心裏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好不容易熬到早讀課下課，林溪立刻把錯題本掏了出來，趴在桌子上翻了起來。 錯題本的封面是深藍色的，上面用白色的筆寫着“數學錯題本”五個字，字跡清雋挺拔，一看就是江熠的手筆。裏面的紙張泛黃，卻淨淨，每一道錯題都標注了錯誤原因、正確解法和解題思路，還有一些易錯點的提醒，用紅筆標得清清楚楚。 林溪越看越心驚，原來一道題還有這麼多解法，原來自己以前的思路一直都錯了。他看得入了迷，連上課鈴響了都沒聽見，直到同桌戳了戳他的胳膊，他才猛地回過神來，趕緊把錯題本塞回桌肚裏。 數學課上，老師講的是一道復雜的幾何題，林溪本來聽得昏昏欲睡，卻突然想起錯題本裏有一道類似的題。他悄悄把錯題本掏出來，對照着上面的思路，竟然真的聽懂了老師講的內容。他心裏一陣激動，忍不住抬頭看向江熠，正好對上江熠看過來的目光。 江熠沖他挑了挑眉，眼底帶着鼓勵的笑意。 林溪的臉頰微微發燙，連忙低下頭，心裏卻甜滋滋的。 接下來的幾天，林溪果然履行了承諾，每天放學都留下來打掃衛生。他掃地掃得認認真真，拖地拖得淨淨，連教室的角落都不放過。江熠有時候會留下來等他，坐在座位上安安靜靜地看書，等他打掃完，兩人就一起走出教室。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踩在金黃的銀杏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江哥，”林溪一邊走，一邊踢着腳下的銀杏葉，“你這錯題本也太好用了，我今天數學課上居然聽懂了兩道大題！” 江熠看着他一臉興奮的樣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那是，也不看看是誰整理的。” “是是是，你最厲害。”林溪連忙附和，然後又忍不住問道，“對了，你這錯題本裏的題，都是你自己做的嗎？” “不然呢？”江熠看了他一眼，“從高一到現在，每一道錯題我都整理了，有時候一道題會反復做三遍，直到完全弄懂爲止。” 林溪心裏一陣佩服，他以前也買過錯題本，可是從來沒有堅持下來過，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那你也太厲害了吧。”林溪由衷地說道。 江熠笑了笑，沒說話。 兩人走到校門口，林溪突然想起什麼，說道：“對了，下周輪到我們組值，我請你吃早餐吧，就當是謝謝你的錯題本。” 江熠挑了挑眉：“哦？想吃什麼？” “你想吃什麼？”林溪問道。 “校門口那家的餛飩，”江熠說道，“要蝦仁餡的，多加醋。” “沒問題！”林溪拍着脯保證道，“下周一開始，我天天給你帶！” 江熠看着他一臉認真的樣子，心裏暖暖的。他伸出手，揉了揉林溪的頭發，指尖劃過柔軟的發絲，觸感格外好。 “傻瓜。”江熠的聲音很輕，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林溪的臉頰瞬間紅了，他看着江熠，心跳又開始加速。 晚風卷着銀杏葉的香氣，吹過少年人的發梢。路燈漸漸亮了起來，昏黃的光芒籠罩着兩人，一切都顯得那麼溫暖而美好。 林溪看着身邊的江熠，突然覺得，打掃衛生好像也不是那麼累，數學好像也不是那麼難。 因爲有江熠在身邊，連深秋的風，都變得溫柔起來。 他偷偷地看了一眼江熠的側臉，心裏默默地想：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林溪說到做到，第二周一開始，每天清晨都會準時出現在校門口的餛飩攤前。 他會特意叮囑老板多放蝦仁，多加醋，再撒上滿滿一勺蔥花，然後小心翼翼地端着熱氣騰騰的餛飩碗，快步跑到約定好的銀杏樹下。江熠總是比他先到，背着書包站在樹下，晨光穿過金黃的葉片，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一幅流動的油畫。 “江哥，你的餛飩。”林溪把碗遞過去，指尖不小心碰到碗沿燙了一下，他下意識地縮了縮手，卻被江熠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手腕。 “慢點，燙。”江熠的聲音帶着笑意，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校服布料傳過來，林溪的耳朵尖又開始發燙。他胡亂地應了一聲，看着江熠接過餛飩，拿出勺子慢慢吃起來。 餛飩的香氣混着銀杏葉的清冽氣息，在晨風中散開。林溪站在一旁，也捧着自己的那碗，小口小口地吃着，眼角的餘光卻總是不自覺地黏在江熠身上。 江熠吃餛飩的樣子很斯文，嘴角沾了一點醋漬，林溪看着看着，忍不住伸手，用指尖輕輕幫他擦了擦。 指尖觸碰到柔軟的皮膚時，兩人都愣了一下。 江熠的動作頓住了，抬眸看向林溪，眼底的笑意漸漸淡去，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林溪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像被燙到一樣縮回手，低着頭不敢看他，嘴裏胡亂地解釋：“那個……你嘴角沾了醋……” “嗯。”江熠的聲音低了幾分，聽不出情緒，“謝謝。” 空氣裏突然安靜下來，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還有不遠處早自習的預備鈴聲。林溪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埋頭扒拉着碗裏的餛飩，連味道都嚐不出來了。 好在江熠很快就吃完了餛飩，把空碗遞給攤主，轉頭對林溪說：“走吧，快上課了。” 林溪如蒙大赦，連忙點點頭，跟着江熠往教學樓走。 一路無話，直到走進教室，林溪才鬆了口氣。他回到座位上，剛把書包放下，就看見江熠遞過來的錯題本。 “昨天你看到哪一頁了？”江熠問道。 “啊……第三十二頁。”林溪回過神來，連忙接過錯題本，指尖不小心蹭到江熠的手指，又是一陣細微的電流竄過。 他趕緊翻開錯題本，假裝認真看題，心裏卻亂得像一團麻。剛才在銀杏樹下的那一幕，像放電影一樣在腦海裏回放，江熠的眼神，掌心的溫度，還有那句帶着笑意的“慢點，燙”，都讓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接下來的幾天，林溪每天都給江熠帶餛飩，兩人之間卻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默契。有時候是遞碗時不經意的觸碰，有時候是一起走在銀杏道上的並肩而行，有時候是江熠講題時俯身靠近的距離，都讓空氣裏彌漫着淡淡的甜意。 周五那天，林溪值打掃完衛生，已經是傍晚了。夕陽把天空染成一片橘紅色，銀杏葉被鍍上了一層金邊，踩在腳下軟軟的，發出沙沙的聲響。 江熠坐在座位上，看着林溪把最後一張椅子擺好，才站起身，拿起兩人的書包。 “走吧。”江熠說道。 林溪點點頭，跟着他走出教室。 兩人走在銀杏道上，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林溪踢着腳下的銀杏葉，突然想起什麼，問道：“江哥，這周的衛生我都打掃完了，是不是可以繼續看你的錯題本了？” “可以。”江熠點頭，“不過，下周的錯題本，有新的條件。” 林溪的眼睛一亮：“什麼條件？你說！” 江熠停下腳步，轉過身看着他。夕陽落在他的臉上，他的眼眸裏盛着漫天的霞光，看起來格外溫柔。 “下周，”江熠頓了頓，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陪我去圖書館復習。” “圖書館？”林溪愣了愣，隨即笑了起來，“好啊！我正好有幾道題不會，還想請教你呢！” 江熠看着他笑得眉眼彎彎的樣子，心裏也跟着軟了下來。他伸出手，揉了揉林溪的頭發，指尖劃過柔軟的發絲，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傻瓜。”江熠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顆石子，在林溪的心裏漾起層層漣漪。 林溪的臉頰發燙，卻沒有躲開，只是抬頭看着江熠，眼底亮晶晶的。 晚風卷着銀杏葉的香氣，吹過少年人的發梢。夕陽漸漸落下，天空的顏色從橘紅變成了深紫，路燈一盞盞亮了起來，昏黃的光芒籠罩着兩人，一切都顯得那麼溫暖而美好。 林溪看着身邊的江熠，突然覺得，這樣的子，好像永遠都過不夠。 他偷偷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江熠的指尖，然後像做賊一樣縮了回來，嘴角卻忍不住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 江熠察覺到了他的小動作，側過頭看了他一眼，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兩人繼續往前走，腳步聲在寂靜的校園裏回蕩，帶着少年人之間，最懵懂的歡喜。 而那本深藍色的錯題本，靜靜地躺在江熠的書包裏，見證着兩個少年的相遇與陪伴，也見證着，一段青澀的情愫，在深秋的銀杏樹下，悄然生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