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華中學的批卷速度，向來以“閃電戰”聞名。月考結束的第二天下午，所有成績便已塵埃落定。
數學辦公室裏，氣氛卻與往常的嘈雜截然不同，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
年級組長，素有“扣分閻王”之稱的李老師，正捏着一張數學試卷，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那副厚厚的老花鏡幾乎要貼到紙面上，眉頭緊鎖，仿佛在審視一件出土的、無法被現代科學所解釋的古物。
幾位數學老師圍在他的辦公桌旁，伸長了脖子，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同一種情緒——匪夷所思。
“老李，你再看看，真的……一分都扣不出來？”一位年輕老師忍不住打破了沉默，聲音裏帶着一絲顫抖。
“我看了三遍了。”李老師的聲音澀沙啞，他將試卷平鋪在桌上，用手指點了點最後一道壓軸大題，“你們看這裏，這道解析幾何的題，出題組預設了兩種解法，一種常規，一種巧妙但計算量極大。而他，用了第三種。”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過去。
卷面上，一行行公式和演算過程，工整得如同印刷體。沒有絲毫塗改，思路清晰得令人發指。他構建了一個輔助坐標系，以一個所有人都沒想到的角度切入，將復雜的曲線運動轉化爲簡單的線性關系。整個解題過程，行雲流水，優雅得不像是在解題，而是在進行一場藝術創作。
“這……這是向量法和參數方程的結合？我們高三下學期才會深入講這個技巧，他怎麼……用得這麼純熟？”
“純熟？這簡直是教科書級別的典範！”另一位老師驚嘆，“你們看他的步驟，每一步都無懈可擊，邏輯鏈條完美閉環。我想扣個過程分，都找不到下筆的地方！”
李老師緩緩摘下眼鏡，揉了揉發脹的太陽，聲音裏充滿了無力感：“我已經不是想扣分了，我是想給他加分。這張卷子，讓我感覺自己這麼多年的數學都白教了。”
寂靜再次降臨。
所有人死死地盯着試卷右上角那個用鮮紅墨水寫下的數字——150。
滿分。一個在京華中學數學月考中，幾乎從未出現過的，傳說中的分數。
而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幾乎在同一時間，物理、化學、生物的辦公室裏，也上演着相似的劇情。
“物理部分，全對。”
“化學部分，選擇題全對，大題……也全對。”
“生物這裏，最後一道遺傳題的開放性論述，扣了兩分。不是他答錯了，而是他的論述超出了標準答案的範疇，引用了我們還沒講到的分子生物學知識。判卷的老師猶豫了半天，爲了嚴謹，象征性地扣了兩分……”
當三科老師拿着各自的評分，匯集到理綜組長那裏時，整個辦公室的空氣仿佛被抽了。
物理100，滿分。
化學100，滿分。
生物98分，扣2分。
理科綜合，總分300，林默，298分！
“這個分數……”理綜組長拿着匯總表，手都在抖，“簡直是……妖孽！”
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的下課鈴聲，如同沖鋒的號角。
教學樓一樓大廳的公告欄前，瞬間被黑壓壓的人群擠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踮着腳，焦急地尋找着那張決定他們未來一個月心情的紅榜。
“快看！高飛！總分715！，瘋了吧！”
一聲驚呼，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一顆巨石，人群立刻動起來。
“715？真的假的！我看看……我去！語文132，數學141，英語142，理綜299！我的天！這是要上清北的節奏啊！”
“理綜299？比變態還變態！這已經是我們學校有史以來的最高分了吧？”
“高神就是高神，這成績，簡直不給其他人活路！”
無數的驚嘆聲、羨慕聲、倒吸冷氣的聲音交織在一起。高飛的名字，如同太陽般耀眼，高懸在紅榜的頂端，享受着所有人的膜拜。他自己也站在人群外圍，嘴角噙着一抹抑制不住的得意。這個分數，已經超越了他自己的預期，足以讓他坐穩年級第一的寶座，無人可以撼動。
然而，就在這片喧囂的贊嘆聲中，一個靠得最近的女生，發出了帶着極度困惑和震驚的尖叫。
“等……等等！你們看……高飛上面……還有一個人！”
這一聲尖叫，仿佛被人按下了靜音鍵，整個大廳的嘈雜瞬間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順着那個女生的手指，向上移動了一行。
那裏，在所有人習慣性仰望的“高飛”之上，在排名“1”那個刺眼的數字後面，靜靜地躺着一個他們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林默。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空氣中只剩下粗重的呼吸聲。
短暫的死寂之後，是比剛才猛烈十倍的爆發！
“林默？？？哪個林默？是我們班那個林默嗎？！”
“不可能！絕對是同名同姓！或者……是打印錯誤！”
“總分……我眼睛沒花吧？個、十、百……七百四十二？！”
742！
這個數字像一枚重磅炸彈，在每個人的腦海裏轟然炸響。
如果說高飛的715分是令人仰望的珠穆朗瑪，那這個742分，就是懸於天外的星辰！
它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理解的範疇，變成了一個抽象的、不真實的符號。
“數學……150？滿分？！”
“理綜……298？！這他媽是人能考出來的分數？！”
“語文148，英語146……這……”
一道道單科成績被念出來，每念一個，人群就發出一陣壓抑的驚呼。這些分數單獨拿出來，任何一科都足以讓學霸們豔羨不已，而當它們組合在一起，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時，帶來的就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恐懼。
高飛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猛地推開前面的人，擠到最前方，死死地盯着那張紅榜。
第二名：高飛，總分715。
第一名：林默，總分742。
二十七分！
整整二十七分的差距！
這已經不是差距了，這是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是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
高飛感覺自己的血液瞬間涼了下去。他引以爲傲的，打破學校記錄的715分，在那個恐怖的742面前，就像一個笑話。他甚至能感覺到，周圍那些剛剛還在贊美他、崇拜他的目光，此刻全都帶着一種看小醜般的同情和震驚，越過他的頭頂，投向了那個金光閃閃的名字。
人群的另一側，林天宇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第十五名，總分685。
這是一個相當不錯的成績，足以讓他獲得父親的誇獎，在家族裏揚眉吐氣。他心中剛剛升起一絲自得，便迫不及待地開始尋找林默的名字，準備享受將那個“鄉巴佬”踩在腳下的。
他的視線從榜單末尾開始，一路向上掃過。沒有。中間區域，沒有。前五十，前三十……還是沒有。
林天宇的眉頭皺了起來，一絲不祥的預感爬上心頭。
他的目光繼續向上，越過自己的名字，越過前十名……最後，停在了那個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的位置。
第一名：林默，總-分-7-4-2。
“轟——”
林天宇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仿佛有驚雷在耳邊炸響。
他死死地盯着那個名字和後面的分數，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他一遍又一遍地確認着，希望是自己看錯了，希望是系統出了BUG。
但那白紙黑字，如同最無情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視網膜上。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那個在他眼裏愚蠢、木訥、除了死讀書一無是處的鄉下小子！那個被他百般羞辱，被他視作家族污點的存在！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考出這種連神都考不出的分數？！
他林天宇拼盡全力，耗費了無數資源，才勉強擠進年級前十五，而那個家夥，那個他連正眼都懶得瞧一下的家夥，卻以一種君臨天下的姿態，站在了所有人的最頂端！
那巨大的，令人絕望的742分，每一個數字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臉上。
辣的疼。
之前所有的鄙夷、不屑和優越感，在這一刻盡數化爲利刃，倒回他自己的心髒。他一直以爲，自己和林默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在雲端，而林默在泥裏。可現在，這張成績單卻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告訴他——他所以爲的雲端，甚至夠不到對方的腳底。
周圍的議論聲變得模糊而遙遠，林天宇只覺得天旋地轉，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如紙，毫無血色。
他敗了。
在他最引以爲傲，也最看不起林默的領域裏，敗得一塌糊塗，體無完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