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
偏廳的麻將桌被支了起來，自動麻將機發出低沉的嗡鳴。
陳景珩斜倚在牌桌另一側，他一身休閒剪裁的深藍色絲絨西裝，沒系領帶，襯衫領口隨意鬆開了兩顆扣子，露出一截線條利落的鎖骨。
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眉眼生得張揚。
他是陳家幼子，家族業務橫跨地產與娛樂業。
此刻他指尖正閒閒撥弄着一枚高額籌碼，笑容明亮，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然後目光投向晏明丞，話語裏帶着熟稔的試探。
“明丞，你上個月截和海芯科技那單，真牛啊，風聲出來前，我們可都以爲花落華家了。”
他提及的是近期科技圈一樁震動不小的並購案。
一家擁有核心專利的半導體初創公司“海芯科技”，原已與華家旗下的資本談至深水區，卻在本月初被晏明丞掌舵的明廷資本以更優厚的條件與令人咋舌的效率閃電拿下。
晏明丞神色淡漠，修長的手指剛打出一張“三條”。
“嗯。”
他嗓音平淡，聽不出情緒。
晏明丞玩得不多，輸贏不大，牌風穩健得近乎冷漠。
起初只是隨意玩玩。
直到蘇瑜開始輸連輸11局後。
小臉都垮了。
她一把拉住旁邊觀戰的林硯：
“林硯，你來！你來替我玩兩把！我手氣太臭了！”
牌桌上的人都看了過來。
陳景珩挑眉，饒有興致：“林小姐也會打麻將？”
“略懂皮毛，陪家裏長輩玩過。”
林硯淺淺一笑，目光快速掃過蘇瑜面前所剩無幾的籌碼，又掠過牌桌。
她的視線最後落在晏明丞身上。
他獨自坐在牌桌一側，與熱鬧保持着微妙的距離。
頂燈光線勾勒出他優越的側臉線條，鼻梁高挺，下頜線清晰如刻，膚色是那種冷淡的白。
他微垂着眼，長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
林硯在蘇瑜的位置坐下，指尖輕觸那十三張未翻開的牌，並未立刻整理。
她先抬眼，將牌桌上每個人的情態收入眼中：晏明丞神色淡漠，手邊的籌碼堆疊齊整；陳景珩笑容鬆弛，顯然手風正順；謝京年則稍顯謹慎。
蘇瑜已溜到一旁的點心台，對她投來全然信任的一瞥。
——
牌局重啓。
林硯快速理牌。
手牌結構尚可，有一張紅中。
她打牌速度極快，幾輪下來，面前的籌碼不再流失，偶有小胡，不動聲色地將蘇瑜那份墊高。
牌至中局，氣氛凝滯。
所有人都已進入聽牌或臨近聽牌的階段。
林硯的手指劃過自己的牌面，她早已聽牌，胡三、六筒。
但她的注意力並不在此。
她的目光如掃描儀般掠過牌河，大腦飛速處理信息：
晏明丞：早期舍出過二條、五條、八條，近期連續舍出孤張九萬和四筒。條子牌河略顯破碎，萬字與筒子相對集中。結合他摸牌後那幾乎無法察覺的指尖停頓……他很可能在等一張關鍵條子，或是聽筒子的兩面搭子。牌河裏七筒少見，五筒出過一張。
推測他可能聽五八筒，或四七筒。
舍牌最保守，風平浪靜，聽牌應該最晚，或聽的牌較偏。
輪到謝京年出牌，他打出一張【二條】。
林硯的目光瞬間鎖定了牌牆。
據牌序和已現張數，她心中飛速計算概率。
下一張即將被陳景珩摸起的牌。
很大概率是【八筒】。
而這張【八筒】，如果她的判斷沒錯，正是陳景珩此局聽胡的牌。
電光石火間，她做出了決定。
“碰。”
聲音清脆，打斷了牌序。
她亮出手裏的本來作爲將的一對二條。
拿過謝京年打出的那張，然後，從自己手牌中拆打了一張安全且無關緊要的九萬。
碰牌導致摸牌順序改變。
本該由陳景珩摸起的那張【八筒】。
隨着牌序滾動，現在落在了林硯的下家晏明丞的面前。
晏明丞伸手，摸牌，指尖在牌面微微一停，翻轉。
八筒。
“自摸。”他將牌推倒，平靜無波，“五八筒。”
陳景珩到嘴的鴨子飛了，懊惱地嘖了一聲：
“林硯你這碰得手氣真旺啊。”
林硯面色如常，付了籌碼，將自己的聽牌推入洗牌口。
蘇瑜在遠處吃着蛋糕，對她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
新的一局，節奏更快。
林硯再次聽牌，胡二、五萬。
但她心思全然不在自己的手牌上，如同最精密的雷達，掃描着牌桌的每一絲信息。
晏明丞近期舍出過一筒、四筒，但三筒一張未見。萬字牌河顯示他已有成型搭子。她快速推斷：他極可能已聽牌，等的是三、六筒，尤其是牌河裏幾乎絕跡的【三筒】。
此刻，輪到她上家謝京年出牌。
謝京年打出一張“八條”。
林硯的目光瞬間投向牌牆，大腦如同高速運轉的處理器，據已現張數和牌序進行概率演算。
下一張，即將由陳景珩摸起的牌。
據她的記憶和推算，那張牌是【三筒】。
而通過陳景珩之前細微的摸牌習慣和舍牌邏輯，她幾乎可以肯定，這張【三筒】。
正是陳景珩此局聽胡的牌。
絕不能讓陳景珩摸到。
電光石火間，她目光落在自己手牌中。
恰好有三張“八條”。
“杠。”
她的聲音平穩而清晰。
亮出手中的三張八條，杠了謝京年剛打出的這張。
杠牌成立。
按照規則，她需要從牌牆末尾補摸一張杠頭牌，而正常的摸牌順序也因此被中斷、跳躍。
陳景珩，作爲謝京年的下家，原本緊隨其後的摸牌權，被這次“杠”直接取消。
牌序被強行扭轉。
那張原本該屬於陳景珩的【三筒】，隨着牌牆的推移和跳過，現在，落在了晏明丞的摸牌位上。
晏明丞仿佛有所感應，手指在即將觸及的牌背上停頓了一瞬，然後穩穩摸起。
翻開。
【三筒】。
“自摸。”他將手牌推倒，平靜無波，“單調三筒。”
陳景珩的手指還停留在原本該他摸牌的位置上方，此刻只能無奈收回。
他看了看晏明丞胡的三筒，又看了看林硯剛剛開杠的八條，眼神裏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疑惑，最終化爲苦笑：
“林硯，你這一杠真是神之一手，直接把我的牌運杠到明丞那兒去了。”
“我要看看你的牌。”
晏明丞聞言看向林硯。
林硯面色如常，自然是不能讓他看的。
將蘇瑜的籌碼贏得差不多之後。
她幾乎就是亂打的，目標就是給晏明丞喂牌。
聞言加快了將自己的牌推入洗牌口的速度。
語氣輕淡：“碰巧了，沒想到謝少這張八條正好能杠。”
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不是碰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