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咳……”混混像一只被釘在標本板上的青蛙,四肢無力地垂下,嘴裏涌出鮮血,眼神迅速渙散。
小巷裏重新恢復了死寂。只有地上光頭的哀嚎聲,和那個被吊在半空中的黃毛滴落鮮血的聲音。
“滴答、滴答。”
陳默慢慢走了過去。他每走一步,地上的影子就在月光下被拉長,像是一個畸形的怪物。
他走到牆邊,伸手握住那還在微微顫動的紅線,輕輕一扯。
噗嗤。骨針從混混的身體裏拔出,帶着一串血珠,溫順地縮回了陳默的指尖。
陳默看都沒看這三個半死不活的一眼。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這種程度的戮,甚至無法引起他內心的波瀾。
“人比鬼脆弱多了。”
陳默低頭看了看自己沾滿鮮血的左手,那只手正在貪婪地吸收着血液,表面的青黑色似乎淡了一些。
有些嫌棄地在那個混混的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後重新拉高衣領,擋住那嚇人的脖子,轉身消失在了黑暗的巷道深處。
只留下身後如同般的修羅場。
幸福小區,404室。
“砰。”
防盜門被重重關上,反鎖。
陳默背靠着冰冷的鐵門,身體順着門板緩緩滑落,癱坐在玄關的地板上。直到這一刻,那緊繃到極致的神經才終於斷開,巨大的疲憊感如水般涌來。
屋裏沒開燈,死一般的寂靜。
陳默大口喘着氣,每一次呼吸,喉嚨裏那些紅線縫合的地方都會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幻痛。
但他顧不上喉嚨。他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左手上。
剛才在巷子裏,爲了那幾個混混,他動用了三次能力。
那時候還沒感覺,現在腎上腺素褪去,左手傳來的不再是疼痛,而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鬆脫感。
借着窗外透進來的慘白月光,陳默緩緩舉起了自己的左手。
“這是……”
陳默的瞳孔猛地收縮,呼吸都停滯了半拍。
並沒有燒焦,也沒有發黑。但是,他的左手看起來已經不像是一只活人的手了。
食指和中指的部,皮肉已經完全壞死、剝落,露出了慘白的指骨。更恐怖的是,那裏的關節軟骨似乎已經被某種力量侵蝕殆盡。
咔噠。
陳默試着動了一下手指。
那食指竟然脫臼了。指骨和掌骨完全分離,整手指耷拉下來,就要掉在地上。
但在手指即將墜落的瞬間。心髒猛地一跳。
“滋滋……”
幾細若遊絲的鮮紅細線,從陳默的手掌斷口處探出,像是活的寄生蟲一樣,死死纏住了那掉落的指骨,然後猛地一拉!
咔嚓。
那斷掉的食指被紅線硬生生拽回了原位,重新“拼”在了手掌上。
不僅僅是食指。陳默驚恐地發現,自己整個左手的五個指頭,除了大拇指還勉強連着皮肉,其他四手指的關節都已經斷裂了。
它們之所以還沒掉下來,全靠那密密麻麻穿在骨頭縫裏的紅線吊着。
現在的他,動一下手指,就像是在縱一個做工粗糙的提線木偶。
“我的手……散架了。”
陳默看着這只由紅線強行拼湊在一起的手,一股寒意直沖天靈蓋。
我是肉做的,但這針嫌棄我的肉太軟,它要把我的骨肉剔除,把我也變成那個裁縫鋪裏掛着的線偶。
“照這個速度,也許再用幾次……這只手就徹底只剩骨頭和線了。”
陳默跌跌撞撞地沖進衛生間,打開水龍頭,想沖洗一下手上的血跡。但他不敢用力搓,生怕一用力,就把手指給搓下來。
看着鏡子裏那個臉色慘白、脖子上縫着線、左手像人偶一樣破碎的自己。陳默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必須想辦法……”陳默死死盯着鏡子,“如果不修好它,我就廢了。”
但怎麼修?去醫院?醫生看到這只只有線連着的手,只會建議截肢。用膠水粘?那是自欺欺人。
既然是因爲那鬼針導致身體承受不住……那是不是說明,只有同樣結實、同樣詭異的東西,才能承受得住它的縫合?
陳默的腦海裏本能地閃過這個念頭。這不是知識,這是求生的直覺。就像衣服破了要打補丁,既然人皮這塊“布”太爛了,那就找塊更結實的“布”。
陳默盯着鏡子裏那只搖搖欲墜、指關節已經脫臼、全靠紅線吊着的左手。
沒有恐懼。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麻木的冷靜。
“手壞了,得修。但在修好之前,我得先活下去。”
就在這時,放在客廳茶幾上的手機突然瘋狂震動起來,打破了死寂。
陳默走過去,看了一眼屏幕。來電顯示:主編-李哥。
與此同時,還有幾條未讀的微信消息跳出來:“陳默!你人呢?今晚的‘新海市青年藝術沙龍’你是壓軸嘉賓!贊助商點名要見你!”
“別告訴我你還在睡覺!這單尾款有五萬塊!不想違約賠錢就趕緊滾過來!”
看着五萬塊這三個字,陳默那雙死灰色的眼睛動了一下。
他掛斷電話,開始了自己的僞裝。
首先是脖子。那圈紅線縫合的傷口還在滲出黑色的屍水,帶着一股腐臭味。
陳默找出一卷醫用紗布,在脖子上纏了厚厚幾圈,直到完全遮住傷口,又找了一件高領的黑色毛衣穿上,將脖子裹得嚴嚴實實。
接着是左手。這只手最麻煩,指骨鬆動,稍微用力就會變形。陳默從抽屜裏翻出一雙黑色的皮手套。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幾甚至無法自主伸直的手指,一塞進手套的指套裏。
“咔噠。”戴手套的時候,食指的骨頭又不小心錯位了。陳默面無表情地隔着皮手套,用力一捏,把骨頭按了回去,然後拉緊手套邊緣。
有了皮手套的束縛,那只破碎的手終於看起來像個正常的人手了,雖然摸上去冰冷僵硬。
最後,是味道。屍臭味雖然淡,但在密閉空間裏很容易被人聞出來。陳默拿起一瓶男士香水,不要錢似地往身上噴,直到濃烈的木質香調掩蓋了那股陰冷的死亡氣息。
做完這一切,陳默再次看向鏡子。
鏡子裏的人,穿着黑色沖鋒衣,戴着黑手套,脖子裹着紗布,臉色蒼白陰鬱。看起來像個頹廢的藝術家,又像個剛完人的變態手。
“這樣,應該能撐幾個小時。”
陳默推開門,走進了漆黑的夜色中。
他要去參加那個所謂的“藝術沙龍”。但他不知道的是,那裏正在展出的一幅古怪畫作,已經引起了某種詭異的變化。
那裏不是名利場。那裏即將成爲一個新的獵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