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林的白天,危機四伏,卻也生機勃勃。
陳觀穿着那身略顯寬大的黑色布衣,在林間謹慎穿行。他的腳步放得極輕,呼吸也調整得綿長,這是昨浸泡那“百草鍛骨湯”後,身體本能記住的一種節奏,能最大程度節省體力,減少動靜。
他並未盲目尋找,而是時不時停下,集中精神,催動“本源之眼”。
世界在他眼中再次變得不同。草木的生機是淡淡的綠色光暈,土壤中蘊藏着渾濁的土黃氣息,一些隱藏在暗處的小型動物,體內則跳動着微弱的紅色或白色能量團。他甚至能模糊地“看”到空氣中遊離的、五顏六色卻極其稀薄的靈氣光點,它們本能地繞過他的身體,仿佛他是一塊絕靈之地。
這便是“玄牝之體”的無奈。
但他並不氣餒。蒼淵說得對,他的路,不在這裏。
他需要尋找的是——鋼鬃野豬。
據蒼淵簡單的描述和城裏獵戶間的傳聞,這是一種皮糙肉厚、性情暴躁的一階妖獸,額生獨角,鬃毛如鋼針,沖撞之力足以開碑裂石,等閒開竅境修士都不願輕易招惹。
找了約莫一個時辰,通過觀察地面痕跡和空氣中殘留的微弱氣息,陳觀終於在一處泥沼附近,發現了目標。
那是一頭體型堪比小牛犢的鋼鬃野豬,正在泥潭裏愜意地打滾,暗棕色的皮毛沾滿泥漿,更顯厚重。它偶爾抬起頭,露出兩彎曲的獠牙,小眼睛裏閃爍着凶光。
陳觀潛伏在一簇茂密的灌木後,屏住呼吸,全力催動“本源之眼”。
野豬體內,一股土黃色夾雜着些許暗紅的氣流在緩緩運轉,比之前遇到的妖狼要雄渾凝實數倍。能量的核心在它的心髒位置,流轉全身,尤其強化着它那厚實的皮甲、鋒利的獠牙和四只粗壯的蹄子。
弱點……弱點在哪裏? 陳觀的目光如同最精細的刻刀,一寸寸掃過野豬的身體。
額頭獨角?能量匯聚點,堅硬無比。 脖頸?皮糙肉厚,能量流動順暢。 背部?鬃毛直立,能量充盈。 腹部?相對柔軟,但野豬顯然很注意保護,幾乎緊貼地面。
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野豬的後臀與腹部連接處,一個相對隱蔽的區域。那裏的能量流動,似乎比其他地方稍顯遲滯,顏色也略暗。而且,當野豬走動時,那裏皮膚的褶皺會偶爾張開,露出一絲縫隙。
“就是那裏!”陳觀心中一定。
他緩緩抽出腰間那柄已經崩了幾個口子的凡鐵長劍,調整着呼吸,計算着距離和角度。他沒有靈力加持,速度力量遠遜於對方,唯一的勝算,就是潛伏、爆發、一擊必!
他如同捕食的獵豹,從灌木叢中悄無聲息地滑出,利用樹木和地形遮掩身形,一點點靠近。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野豬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猛地從泥潭中抬起頭,警惕地四下張望。
陳觀心中一緊,立刻伏低身體,與周圍的環境幾乎融爲一體。
野豬巡視片刻,沒發現異常,又低下頭,哼哧着繼續拱着泥巴。
就是現在!
陳觀雙腿猛地發力,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般射出!沒有靈力爆發的光芒,只有純粹的肉身力量與精準的刺技巧!
他選擇的時機極佳,正是野豬低頭,視線盲區的刹那!
“吼?!”
野豬驚覺,猛地抬頭轉身,但陳觀的速度遠超它的預料!
長劍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直刺那處被鎖定的能量滯澀點——與腹部的連接處!
“噗——!”
劍尖精準地沒入! 然而,鋼鬃野豬的防御遠超預估!劍尖刺入不到兩寸,便被堅韌的肌肉和骨骼卡住!一股狂暴的反震之力順着劍身傳來,震得陳觀虎口崩裂,鮮血直流!
“嗷!!!”
劇痛徹底激發了野豬的凶性!它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猛地人立而起,帶着在身上的長劍,朝着陳觀瘋狂頂撞過來!那對彎曲的獠牙閃爍着寒光,腥風撲面!
陳觀棄劍疾退,身形狼狽地在地上翻滾,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致命一撞。但他剛才爆發的位置,一棵碗口粗的樹木被野豬直接撞斷!
麻煩了! 陳觀心頭沉重。一擊未能致命,反而激怒了這頭凶獸。他失去了武器,赤手空拳,如何應對?
野豬赤紅着雙眼,鎖定了他,四蹄刨地,再次發動沖鋒!地面都在微微震顫!
不能硬抗! 陳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本源之眼”催動到極致,死死盯着沖來的野豬。在他眼中,野豬沖鋒的軌跡,肌肉的發力,能量的流動,都變得清晰。
就在野豬即將撞上他的瞬間,他猛地向側方撲出,同時抓起地上一塊棱角尖銳的石頭!
野豬與他擦身而過,帶起的勁風刮得他臉頰生疼。
就是現在! 在野豬因慣性前沖,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刹那,陳觀如同鬼魅般揉身再上,將全身力氣灌注右臂,握着那尖銳石塊,狠狠地砸向之前長劍造成的傷口處!
“咚!”
石塊砸入,傷口瞬間擴大!暗紅色的鮮血汩汩涌出!
“吼!!!”野豬發出更加淒厲的慘嚎,龐大的身軀因爲劇痛和失衡,踉蹌着摔倒在地,瘋狂掙扎。
陳觀得勢不饒人,他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他撲上前,避開野豬胡亂蹬踏的蹄子,再次撿起一塊更大的石頭,對着那不斷涌血的傷口,一下,又一下,瘋狂地砸了下去!
“咚!咚!咚!”
沉悶的撞擊聲在林間回蕩,伴隨着野豬逐漸微弱的哀鳴。
不知砸了多少下,直到野豬徹底沒了聲息,陳觀才脫力般癱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渾身沾滿了野豬的鮮血和泥污,雙臂酸痛得幾乎抬不起來。
他看着眼前這頭龐大的獵物,又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虎口和顫抖的雙手。
沒有靈力,戰鬥就是如此原始、血腥、艱難。 但他……做到了!
獨自一人,以凡俗之軀,憑借洞察與決斷,獵了一頭一階妖獸!
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與堅韌之意,在他心中滋生。
休息片刻,他掙扎着起身,拔出那柄卡在野豬體內的長劍,開始處理戰利品。按照蒼淵的吩咐,他需要帶回最有價值的部分。
當他費力地剖開野豬頭顱,取出一顆鴿子蛋大小、散發着微弱土黃色光暈的晶核時,蒼淵的聲音冷不丁地從身後響起:
“還行,沒死在外頭。”
陳觀回頭,只見蒼淵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不遠處,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
“手法糙得跟狗啃似的,浪費了不少血氣。”蒼淵挑剔地評價着,但眼中卻沒什麼不滿,“不過,腦子還算清楚,知道揚長避短,最後那一下補刀,夠狠。”
他走上前,接過陳觀手中的妖獸晶核,掂量了一下:“這東西對你沒用,老子收了,抵藥錢。”說完,又指了指地上最好的幾塊獸肉和那對獠牙,“這些帶上,回去。”
“是,前輩。”陳觀沒有異議,默默收拾。
回木屋的路上,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蒼淵走在前面,頭也不回地說道:“今天這頭豬,就是你的磨刀石。感覺如何?”
陳觀看着自己染血的雙手,沉聲道:“感覺到了差距,也……看到了可能。”
“嗯。”蒼淵應了一聲,“記住今天的感覺。從明天起,老子教你如何用最少的力氣,撬動最大的力量。人,不是靠蠻力,是靠這裏,”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和這裏。”他又指了指心髒的位置。
陳觀默默記下,看着蒼淵的背影,他知道,真正的修行,即將開始。
而他的刀鋒,已在今,染上了第一抹妖獸之血,初現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