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又在路上被耽擱了？” 君瀾宴剛踏入勤政殿，又見到了熟悉身影，迎上了一陣花香，細細嗅來，似乎是梨花。
梨枝垂首，定了定神，反復念了幾遍順其自然，才又回道：“回皇上，並沒有，是李應公公昨知會之後換花都換成這個時間。”
君瀾宴眼風一掃，便看到了李應心虛的表情，卻也沒出聲斥責，只是調整下換花的時間，區區小事有什麼可計較的呢。
李應心下一鬆，明白皇上不會再追究此事了，這事雖說是無傷大雅，但揣摩聖意這事兒，可大可小，端看皇上的心情——看來這次沒摸錯聖上的心意。
梨枝站在花幾一側，輕輕地將原先的花枝清出，又換了清水，正打算入新帶來的梨花枝，便被後方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動作。
“換個瓶吧，李應，朕記得年前江南不是獻了個瓷白的金邊玉壺春瓶？”他的聲音淡淡的，微微有些低沉，帶着一點點磁性。
李應點頭稱是，吩咐下頭的宮人去庫房取。雖說皇宮中什麼奇珍異寶沒有，但是通體純白的瓷瓶向來都是珍品的，自入了庫便沒再動過。
好安靜，梨枝輕輕呼出一口氣，不自在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手中的事停下後皇上便不再出聲，她只能在這裏等着東西送來。
君瀾宴不經意抬眼便瞧見了少女的動作，思及上次見面時她說話磕絆的樣子，便知道她該是覺得些許緊張了：“朕記得你是叫梨枝？怎麼個寫法？”
“是，梨子的梨，枝條的枝，就是……這個梨枝的梨枝。”
眼前的少女舉了舉手中的花枝，許是也覺得這種說法頗爲好笑，止不住翹了翹唇角，尾音微微上揚帶了些笑意，並沒發現案桌後天下之主的視線正停留在她的身上。
君瀾宴並未覺得這說法有什麼好笑的，卻覺得眼前少女一連串的小動作尤爲靈動可愛，眼裏漾出星點笑意。只是天威厚重，無人敢直視天顏，少年天子難得的笑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又消失在了眼底深處。
“名如其人，這名字和你倒是極爲相稱。”
聞言梨枝呆了呆，這算是調戲嗎？待反應過來，白皙的臉上就浮起兩塊紅雲，她死死地埋着頭，生怕露了怯。
君瀾宴本是無心一句誇贊，不曾想眼前的小宮女這麼大反應竟是鬧了個面頰通紅，腦袋都快垂到地上去，這才後知後覺自己的話着實有些出格，只覺得耳子有些發熱。
室內又恢復了安靜，只是現下覺得難熬的不止梨枝一人了。
好在庫房的東西多，李應着實花了些時間翻找，待他回來時兩人都恢復了平靜，面上一個比一個心如止水，但他進門的一瞬間還是察覺到了什麼，只覺得自己打破了什麼，狐疑地打量了一圈卻什麼也沒發現，許是錯覺吧，他心裏這麼想着。
梨枝看着手中的白瓷只覺得眼前一亮，微抬眼，猶豫半晌，沒有將它放在原先的花幾上。
而是選擇將那瓶端放在窗前的方桌上，方才她悄悄看了一圈，覺得這個位置更加適合。此處正好被窗外直射而入的陽光籠罩，潔白的花瓣在陽光下仿佛發着光。
似是覺得白花配上白瓶有些單調，少女選取了幾支枝葉較爲繁茂的枝條穿其中，纖細的手指微微撥動着花枝，讓人一時間分不清究竟是人白還是瓷瓶白，只覺得晃眼。
君瀾宴眨了眨眼，只覺得有些晃神，在李應瞧過來前又將眼神收了回來，面上一片平靜不將內心的波動泄漏分毫。
收拾好東西，梨枝便行禮告退，只餘下一束花枝在陽光下凝然靜立着，幽幽地散發着醉人的香氣。
未時，陽光變得熾熱起來。
雖熱氣襲來，但時不時仍有微風拂過，窗前打理好的花枝隨之微微顫動，香氣因此被帶入室內。
君瀾宴走至窗前，看着那輕顫的花枝低眉輕笑，這女子倒是有些巧思，知道借風勢催花香，難怪要換個地方放這花。
不過這瓶與這花搭着倒也確實好看，許是剛處理完政務，有些疲乏，他不自覺地思維開始發散起來。
昨是梔子，今是梨花，不知道明會是什麼花，看來要讓李應把庫房理一理，找一些其他樣式的瓷瓶來花……
“福滿公公，我家小主是特奉太後娘娘之命來給皇上送消暑湯的，這你也敢攔？”
窗外的喧囂打斷了平靜，李應心中狠狠一跳，只覺得不好，皇上心情正好着，這些小兔崽子，枉費他耐心培訓了這麼久，連這點動靜都攔不下。
“皇上，奴才出去瞧瞧。”
君瀾宴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一股燥意席卷全身，他最討厭的就是有人破壞自己的好心情，他狠狠捏了捏鼻梁，壓下滿心的暴戾：“李應，朕說過多少次了，勤政殿不準後宮嬪妃踏入！你這條小命是不想要了嗎！”
聽到殿內傳來的怒斥，月婕妤輕撥手中的羅扇，視線越過面前的幾名宮人，直直地看向緊閉的殿門，她不緊不慢地開口，揚聲道明來意，言詞間頗爲謹慎，她對皇上的脾氣可深有了解。
“皇上近忙於朝政，昨請安時太後娘娘很是擔心，遂督促我們多來關心皇上的身子。”
果然，沒一會兒，就見李應滿頭大汗，哭喪着臉快步迎來，迎上自己時硬生生地擠出了個笑：“見過月婕妤，雖是太後好意不敢推卻，但畢竟宮規森嚴，只能煩死您在此止步，這湯汁就交給奴才吧。”
月婕妤微微頷首，不願再看李應那張滑稽的臉，待任務完成便蓮步輕晃準備離開了：“走吧，這頭真讓人發困。”
宮道上，一行人正順着樹蔭行走，雖還不是最熱的時節，此時的熱氣也
“小主這種差事我們別來了吧？”百香擦了擦頭上的汗，看着自家小主背後溼透的痕跡實在忍不住。
“你道我想來找不快？皇上向來是少進後宮的，這夏到了愈發少進後宮那不是常事？”月婕妤白了白這不懂事的宮女：“那不是太後娘娘放不下心嗎？”
“那請安太後娘娘分明是讓賢妃娘娘去……”
“你這妮子，當就我知道這不是個好差事？賢妃是最怕熱不過的人，這擺明了找不痛快的事哪會自己來？”
越溪蓮微嘆氣，這宮裏最看的就是家世和寵愛，皇上不近女色，家世高低在後宮就成爲了風向標，自己只是從偏遠小城采選而來的秀女，也就是靠着願意做這些苦差事才入了賢妃的眼。
“你看吧，好處等會就到了。”越蓮溪眉頭一挑，收起面上露出的愁絲，遞了個眼神給自家宮女，百香順着這眼神一看就看到了從頤和軒出來的晚芹，她是賢妃跟前的。
遠遠地她就堆着滿臉的笑意迎來，“賢妃娘娘昨就說了，這夏到了，子越來越難過，這不昨將軍送了一筐荔枝來，也給月主子送來些嚐嚐！”
“看！我沒說錯吧！” 越蓮溪偷偷對着百香眨了眨眼，嘴上還做着口型。
百香看着自家小主的小眼神差點沒憋住笑，費大功夫才忍住，“我家小主今個兒才說呢在這宮裏唯有賢妃娘娘是真心以待，多謝娘娘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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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同舍的人早已入睡，發出細小的鼾聲，嗅着窗外散發而來的梨花香，梨枝只覺得心煩意亂。
花如其人……她的腦海中又浮現了白的情景，她不受控制抬頭的那一瞬間，皇上正巧也在看着她，瞧見她抬頭時眼裏微微露出些驚訝。
皇上倒真是生的好看，真的能勾引到他嗎？梨枝有些惴惴，微涼的手背貼了貼發熱的臉頰再這樣下去自己倒是要被迷住了，怪不得年紀小的宮女們總熱衷於私下偷偷聊起皇上呢。
梨枝起身將窗子關緊，躺下後被子向上一拉，將整個人蒙的嚴嚴實實，索性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只是深夜究竟反轉了多久才入睡那就只有夜色知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