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衍昭眼底那點陰翳被她這模樣驅散,漾開一絲笑意,挑眉:“父皇果真如此說?”
“你不信我?”沈汀禾作勢要抽回手,卻被他一把握緊。
“信。”他將她柔荑全然包裹進自己掌心,貼在心口處,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孤的沅沅,自然該被捧在手心,一世疼惜珍重。”
是夜,東宮寢殿內紅燭高燒,錦帳低垂。
不知爲何,謝衍昭比往更加情動,也更爲恣意,像是要確認什麼,占有什麼,將她裏裏外外都烙上自己的印記。
“哥哥…夫君.…你輕些…”沈汀禾眼尾沁出淚珠,聲音破碎地求饒。
謝衍昭自背後緊密地擁着她,熾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耳畔頸間,聲音沙啞得不像話,執拗地問:“嬌嬌,你是誰的?”
沈汀禾意識迷亂,嗚咽着回應:“是哥哥的…是哥哥的…”
他卻仍不滿意,銜住她耳垂,問:“叫孤的名字。”
“謝衍昭…謝衍昭…”她帶着哭腔一聲聲喚他,換來的是愈加深重的…與擁抱,仿佛要揉碎彼此,再融爲一體。
燭淚緩緩堆積,帳內春意濃稠得化不開。
謝衍昭在極致的那一刻,緊緊摟住顫抖不止的她,將臉埋在她汗溼的頸窩,一字一句,烙進她肌膚骨髓:
“沅沅,你是我的。”
生生世世
—
御花園裏春光正盛,沈汀禾半坐在臨水的亭欄邊
在東宮待得有些悶,她也不敢去書房找謝衍昭
她可不想再被按在堆滿公文奏疏的書案間,紅着臉聽他低啞含笑地喚“沅沅”。
“太子妃,嚐嚐這新進的玫瑰酥,尚膳監剛送來的。”青萸斟了一盞清茶,又將一碟精巧的點心往她面前推了推。
青絮執着一柄緙絲團扇,在她身側輕輕扇着,扇面上蝶戀花的紋樣在光影間栩栩如生。
亭外開闊的草坪上,青闌與青黛正放着一只巨大的蝴蝶紙鳶。
那紙鳶做工極精,彩繪斑斕,在湛藍的天幕下扶搖而上,仿佛真要活過來翩躚而去。
“青闌,線再放長些,讓它飛得更高!”沈汀禾不由被吸引,倚着欄杆揚聲笑道。
“是,太子妃!”青闌應着,熟練地控着線軸。
就在這時,一道纖細的身影循着空中的紙鳶,遲疑地走近了御花園。
當於托雅仰頭望着那只在風中翱翔的絢麗蝴蝶,眼中流露出純粹的驚嘆與向往。
她不知不覺循着方向來到亭外,一眼便看見了亭中那個被侍女簇擁着的華服女子。
沈汀禾今穿着一身淺霞色的宮裝,外罩同色輕紗,發間只簪一支玲瓏白玉步搖,卻更襯得她膚光勝雪,眉眼如畫。
她姿態閒適地倚在那兒,側頭與侍女說話時,眼角眉梢都是被精心呵護慣了的、不自知的慵懶與明媚。
當於托雅一時看得有些出神。
她也是今才知道這位的身份。
不僅是當朝太子妃,更是定王府的嫡女,昭榮大長公主的心頭肉,皇帝的外甥女。
自幼千嬌萬寵,嫁與儲君,夫妻恩愛甚篤。
原來這世上,真有這般仿佛被上天眷顧到極致的女子,活得如同最名貴的明珠,光華熠熠,不染塵埃。
她心底驀地升起一絲混雜着羨慕與悵然的情緒,正欲悄悄退開,亭中人的目光卻已轉了過來。
“元夏公主?”沈汀禾唇角漾開一抹淺笑,聲音清潤溫和,“既來了,可要過來坐坐?”
當於托雅微怔,不好推拒,只得走入亭中,依禮福身:“當於托雅見過太子妃。”
“公主不必多禮,請坐。”沈汀禾示意青萸添座斟酒
“這是大昭的玉壺春,清醇甘洌,公主嚐嚐。”
當於托雅雙手接過那白玉杯盞,輕抿一口。
酒液溫潤,帶着花果般的香氣,與元夏濃烈灼喉的酒全然不同。
她眼睛微微一亮,誠心贊道:“好酒。”
沈汀禾笑了笑,自己也執杯淺酌。
氣氛靜默了片刻。
當於托雅放下杯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光滑的杯壁,終於鼓起勇氣,低聲道:“昨……千秋宴上的事,還請太子妃見諒。我……”
她欲解釋那並非本意,是受王兄脅迫,可話到嘴邊又覺蒼白,仿佛是在爲自己開脫,聲音便低了下去。
“無妨,”沈汀禾語氣平和,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本宮知道,那並非公主本心。”
當於托雅訝然抬眸:“太子妃……如何得知?”
沈汀禾望向她,目光明澈而通透:“你當時的神情,平淡得像一潭靜水,眼中並無攀附爭寵的熱切,倒像是個身不由己的偶人。反觀你王兄,在你開口時,反倒興奮異常。”
輕輕一句話,卻仿佛戳中了當於托雅竭力隱藏的軟肋。
她唇角牽起一抹自嘲的弧度,長久以來壓抑的苦澀,在這位尊貴卻並不令人感到壓迫的太子妃面前,竟有了傾吐的沖動。
“太子妃明鑑。”她聲音更輕,帶着些許飄忽。
“我不過是元夏一個無足輕重的公主,只因自幼隨母親學了些舞藝,尚有一技之長,才被王兄帶來大昭。”
“王兄他……命我設法接近太子殿下,他說即便只得一個最低的位份,於元夏亦有莫大助益,如此……我母親在宮中的子,或許也能好過一些。”
她說罷,下意識地看向沈汀禾,以爲會看到鄙夷或戒備。
然而對方只是靜靜地聽着,神色並未有多大變化,那雙漂亮的眸子裏映着亭外的天光水色,依舊是一片令人心安的寧和。
是了,當於托雅忽然想,自己視若性命枷鎖、難以啓齒的困境,於眼前這位生來便擁有一切的太子妃而言,或許只是清風過耳
沈汀禾執壺,親自爲她將酒斟滿,才緩聲問道:“公主爲何要將這些告知本宮?這……也算得上是元夏的意圖了。”
當於托雅握着溫熱的酒杯,感受着那暖意一絲絲滲入掌心,低聲道:“因爲我覺得,太子妃是個很好的人。”
沈汀禾聞言,輕輕笑了,那笑容如春光般明媚:“不過是請公主喝杯酒,嚐些點心,便能得此贊譽?公主真是率真。”
當於托雅也只是微笑,沒有再解釋。
這位被愛意浸潤着長大的太子妃或許不會明白,這一杯酒、一塊點心、一聲邀請。
於她而言,已是除母親之外,在這冰冷的世道上收到的、爲數不多的、不帶任何功利目的的尊重與善意了。
她在元夏王宮的十幾年歲月裏,嚐盡了被忽視與輕賤的滋味,這點滴溫暖,便足以讓她心生感激,甚至願意冒一點風險,吐露幾分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