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未見,顧昭的頭發已經長了,束了冠,故而祝青瑜第一時間沒認出來。
而顧昭雖是第一時間就認出人來,但他於房中持劍而立,既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口不能言,身不能動,非不爲也,實不能也。
有這麼一瞬間,現實與夢境重合,讓他如遭雷擊,頭腦一片空白,渾身血液沸騰,一顆心狂跳不止,幾乎要離體而去。
如夢中那般,這次依舊是她,她披散着綢緞般的長發,穿着古怪單薄的裏衣,掌着燈,在燈下熠熠生輝,疑惑地望着他。
這裏衣憑空短了一節,上邊衣裳露着雪白的胳膊和光潔的脖頸,下邊褲子從膝蓋往下都露着,修長的小腿和白中透粉的玉足一覽無餘。
祝青瑜認出了顧昭,又見他一身的血,更是驚訝:
“侍郎大人您怎麼在這兒,您受傷了?”
一瞬只是一瞬,是現實,不是夢境。
本以爲樓上住的是大夫,沒想到竟誤闖了她的閨房,還將她只着裏衣的樣子給看了去,意識到這大大的不妥,顧昭立刻背過身去。
見顧昭沉默不語,祝青瑜猜想他多半是不認得自己了,又補了句:
“大人,我們在京城見過的。”
顧昭背對着她,握住自己仍顫栗不止難以平靜的手,覺得自己鐵定是中邪了,口中回道:
“我知道你。這是醫館,可有大夫?有人受了傷。”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穿衣裳的聲音,以及她的聲音:
“我就是大夫,請稍等。”
祝家醫館,她就是大夫?
京城,給祖母診病的,祝娘子?
顧昭福如心至,一下想通了其中的關竅:
“你是祝娘子?”
祝青瑜已經穿好了外衣,挽好了頭發,越過顧昭往樓下去,回道:
“正是民女,病人在何處?”
祝青瑜見到謝澤的時候,他躺在一樓診室中,面如紙白,已是昏迷,兩個面色焦灼的壯漢正手忙腳亂地拿布壓着他腰腹處的傷口,血依舊未止住,浸溼了布料。
兩個氣壯如牛的媽媽硬從一屋子持械的男人中擠進來,一個身寬體胖拿着菜刀,一個魁梧健壯提着藥鋤,皆圍着祝青瑜,警惕地看着四周。
兩個身型嬌小的小娘子擠不進來,一人握了大棒子,在門口張望。
身寬體胖的田媽媽當場告狀:
“祝娘子,齊叔被他們扣住了!你有沒有事?”
剛剛祝青瑜聽到的巨大的聲響,就是田媽媽見有生人深夜闖入還抓了齊叔,故而踢翻銅盆預警發出的。
祝青瑜看向顧昭,還未開口,顧昭先道:
“事出緊急,冒犯娘子了。熊坤,去把人放了,好好請個罪。”
屋裏一個壯漢口中答是,朝祝青瑜等人拱拱手,出門而去。
祝青瑜朝兩個媽媽安撫地點點頭,俯身查看謝澤的傷口,傷口寬而深,萬幸未傷及肺腑,病人失血過多,很是凶險,需得立刻止血,因而吩咐道:
“田媽媽,去取淨紗布來,多取些,趙媽媽,去端熱水來。”
又吩咐門口的兩個小娘子道:
“蘇木,去弄麻藥和傷藥,林蘭,取我的藥箱來。”
兩個媽媽並兩個小娘子各自領命,視這一屋子的男人如無物,橫沖直撞而來,浩浩蕩蕩而去。
祝青瑜看向顧昭:
“病人失血過多,傷口必須縫合,否則止不住血,侍郎大人可同意我動針?”
現在還沒有其他大夫用縫合的方法治傷,祝青瑜這兩年已經經歷過很多了,出格的方法,病人的家屬未必接受,不提前說清楚,冒然在皮肉上用了針,家屬受驚來扭扯,反而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