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修通道的鐵鏽腥氣被拋在身後時,雷恩正從半掩的檢修井口爬出。灰霾色的天光像把鈍刀般劈在臉上,混着廢墟特有的機油與腐殖土氣息 —— 這是世界崩壞後的標準氣味,此刻卻因剛擺脫機械追殺而多了絲虛假的清新。他貪婪地深吸幾口氣,肺部傳來如同被砂紙摩擦般的刺痛,提醒着他這看似安全的空氣裏,依舊暗藏着致命的毒素。
他貓腰竄入倒塌牆體構成的三角掩體,指節叩擊混凝土殘塊的瞬間,義體感官已完成全域掃描。警報聲在他的神經中樞裏尖銳地響起,提醒着他方圓百米內仍有三處熱源在緩慢移動。【毒牙】臂鎧的幽綠晶石在腕間規律明滅,神經接駁處傳來細如發絲的電流灼痛 —— 同步率 71% 的代價,是每根肌纖維都在尖叫。腹部舊傷被牽動的鈍痛穿透鎮痛劑屏障,那道猙獰的傷口是三天前與變異生物搏鬥時留下的,此刻仿佛有無數螞蟻在傷口處啃噬。他扯開浸透暗紅的繃帶時,目光連顫都沒顫一下,仿佛疼痛對他來說早已是家常便飯。
戰術包被翻倒在地,物資在灰石上鋪開如冰冷的籌碼:兩罐純淨水的金屬表面凝着細水珠,在這末世,每一滴水都比黃金還要珍貴;五包壓縮口糧的真空包裝印着模糊的企業徽記,撕開包裝的瞬間,那股寡淡的味道便撲面而來;醫療包裏的止血凝膠管還剩三分之二,這是他在無數次戰鬥中省下來的救命稻草。最關鍵的是三塊能量電池,接觸時的微弱嗡鳴像某種活物的心跳,仿佛在訴說着它們蘊含的巨大能量。
雷恩捏着注射器刺入頸側動脈,抗生素與鎮痛劑的混合液推注時,喉結只滾動了半寸。冰涼的液體順着血管流淌,暫時壓制住了如潮水般涌來的疼痛。他用牙齒撕開新繃帶,纏裹腹部的動作精準如調校槍械,每一圈都緊密貼合,仿佛在給自己打造一層新的鎧甲。最後將染血的舊繃帶團成球,扔進遠處一汪泛着熒光的積水裏 —— 沒必要留下任何氣味標記,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一絲破綻都可能帶來滅頂之災。
壓縮口糧在齒間碾成粉末時,他已將數據存儲器接入神經接口。視網膜上炸開的數據流裏,淨水站頭目的私人日志大多是廢料:用半桶水換劣質霰彈的交易記錄,每一筆交易都透露着人性的貪婪與無奈;對着破損全息屏手淫的影像,展現出在這末世中,人們內心的空虛與扭曲;醉酒後吹噓 “能搞到企業特供營養膏” 的胡話,不過是在這絕望世界裏的自我麻痹。
直到那條加密信息彈出,義眼的虹膜識別突然刺痛。那股刺痛如同一把燒紅的烙鐵,直接烙在他的視網膜上。
“‘倉庫’清場時限提前至 72 小時。” 短短幾個字,卻仿佛有千鈞之力,預示着一場新的危機即將來臨。
“‘公司’的獵犬正循着‘遺產’的氣味靠近。” 提到 “公司”,雷恩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那些在公司掌控下的黑暗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不惜一切代價,保護‘種子’。”“種子” 究竟是什麼?這個疑問在他腦海中盤旋,卻找不到答案。
視網膜數據流突然卡頓,像被無形之手攥住的膠片。“公司”“遺產”“種子”—— 這三個詞在記憶碎片裏撞出火花,卻連不成完整的圖像。他指尖在太陽穴按了三秒,強制終止神經接駁時,存儲器外殼已被捏出指痕,那是他內心焦慮與困惑的具象化表現。
一刻鍾後,雷恩的靴底碾碎半截生鏽的電路板。腳下傳來的脆響,仿佛是對這個破敗世界的又一次踐踏。【毒牙】的幽綠光芒在指節紋路間流轉如活物,仿佛隨時準備出擊。他把重新打包的戰術包甩上肩,走向舊城區黑市的方向,那裏或許能找到他想要的答案,也或許隱藏着更大的危險。
剛才與零並肩作戰的半分鍾,像投入沸油的水珠般蒸發了。那個用影刃卡斷機械臂的女孩,此刻或許正在另一處廢墟舔舐傷口,又或許已將他標記爲 “可清除的資源競爭者”。在這末世,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無所謂。雷恩的影子被殘陽拉得很長,在斷壁殘垣間忽明忽滅。下一個資源點,下一次交易,下一場必然到來的廝殺 —— 生存從來都是線性的,像【毒牙】臂鎧裏循環流動的冷卻液,冰冷,且永不停歇。他在這冰冷的生存法則中,早已將自己打磨成了一把鋒利的刀。
他摸了摸腰間的軍用匕首,刃面映出自己毫無波瀾的瞳孔。那雙眼睛裏,看不到一絲情感,只有對生存的渴望與對獵物的警覺。狩獵,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