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百密一疏。”
沈令儀的聲音不高,卻如寒冰利刃般劃破夜的寂靜,
“你們千算萬算,終究算漏了一點,我沈令儀眼裏揉不得沙子!”
她眼尾那顆朱砂似的小痣,此刻紅得妖異,仿佛要滴出血來,纖細的手指緩緩伸出兩根,
“想我不休夫可以,兩條路。”
蘇氏目光遊移,小心翼翼地看向她,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內心竟然多了絲畏懼。
沈令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意卻未達眼底,語氣如刀:“一,退還一半嫁妝給定北侯府!”
“二,讓他。”
她指着傅臨舟,話音一頓,又猛地指向秦琬琬,
“還有她,給我跪下認錯道歉!”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跪下來承認真正的意圖,是故意在新婚夜羞辱我,讓我難堪!”
傅臨舟臉色驟變,一股熱血直沖腦門。
多年未曾感受過的屈辱感如潮水般涌來,
他猛地站起身,怒吼道:“沈氏!你別太過分!你信不信...”
“臨舟!”老夫人厲聲喝止,一把按住兒子的手臂,看着傅臨舟那張漲紅的臉,那因憤怒而緊握的拳頭,她心裏竟莫名地痛了幾分。
沈令儀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她不要命,也不要名聲,她是真的想弄死他們。
沈令儀的目光如寒冰般掃過老夫人,聲音陡然提高:“還有你,老夫人!”
她一字一頓道,“你想替我教訓他們?好啊!請你親自執鞭,替我教訓這對不知廉恥的狗男女!”
每一個字都帶着刻骨的恨意,“打到我滿意爲止!”
“沈令儀!你瘋了!”
傅子衿終於忍不住,顧不得維持閨秀形象,一張精致的臉因憤怒而扭曲,
“你以爲你是誰?敢這樣爲難我哥和表姐?我表姐懷着身孕,你叫母親如何下得去手?”
沈令儀冷笑一聲,眼中寒光閃爍:“狗叫什麼?方才的兩巴掌沒讓你長記性?”
老夫人向傅子衿使了個眼色,示意她退下,這個傻貴女連個重點都抓不住,現在是說跪不跪,打不打的問題嗎?
她在意的是嫁妝!
老夫人不自覺語氣軟了下來:“令儀啊,你這是胡鬧。哪有陪嫁給姑娘的嫁妝,再退還到娘家的道理?”
“人都能退,何況嫁妝!”沈令儀毫不退讓,聲音鏗鏘有力,“若不是我沈家還有用,你們不是早把我退回去了嗎?”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卻令人不寒而栗:“我沈令儀給出的兩條路,不是讓你們選的,也不是和你們商量的。”
她的聲音陡然提高,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我的嫁妝單子在章嬤嬤手裏,沈家護送嫁妝的護衛,守在外面。你們不同意,我就全讓他們抬回去。我剛好曉得登聞鼓在哪兒敲。我要告永安伯府騙婚!”
這番話如晴天霹靂,屋內瞬間鴉雀無聲,隨即賓客們議論紛紛,聲音如同潮水般涌來。
永安伯府把沈家姑娘逼成什麼樣了?嫁過來當日,就被逼得要敲登聞鼓,告御狀!
關鍵問題是,敲完登聞鼓,需被打二十鞭。
若是能過得下去,誰願意去敲?
“沈氏!你真的敢嗎?”老夫人聲音顫抖,死死盯着這個看似十五六歲的單純少女。
今夜沈令儀的一舉一動,完全顛覆了她對這位新婦的所有認知。
“你要知道,妻子告丈夫要入獄兩年!你一個貴女,受的了那份罪嗎?”
沈令儀迎着老夫人的目光,眼神堅定而決絕,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劍:
“老夫人怕是不熟悉大乾律法。如果查明男方是真的騙婚,要打男方三十大板,入獄兩年,再不能入仕。”
她的聲音輕柔卻字字如錘,“搞不好...聖上一怒,就摘了伯府世襲罔替的爵位。”
秦琬琬倒抽一口冷氣,沈令儀好大的野心,她毀了她的名聲,扣上偷情的帽子還不算。
她還要毀了伯府。
那她的所有的一切,不就都完了嗎?
不行,她要進宮,找淑妃娘娘想辦法。
她太可怕了!
傅臨舟這才真正正視起眼前的沈令儀。
她根本不是衆人眼中的單純小白花,而是步步爲營,精於算計的棋手。
她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在精準地拿捏每個人的心理,算無遺策。
這個後果,是永安伯府承受不起的。
這是要將他們逼入絕境啊!
傅臨舟回想起自己爲金吾衛一職付出的艱辛,和祖父臨終前“重掌兵權,振興伯府”的囑托。
若不答應,不僅嫁妝和兵權沒了,鬧到御前,他的路只有一條,那就是前程盡毀,身敗名裂。
“沈氏,你真的要和伯府撕破臉嗎?”
“你和表妹偷情懷了奸生子的時候,已經和我撕破臉了。我這個人,向來喜歡有仇當場報。所以,兩條路你們都要走。沒得商量。”
沈令儀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如同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口上,“是磕頭認錯,奉還一半嫁妝,還是去御前分說,你們掂量着辦!”
老夫人臉色慘白如紙,身子一晃,險些跌坐在地。
她也沒料到沈令儀這般厲害,幾乎沒給他們留後路,她也真怕不答應,沈令儀會拖着傅家去死。
而秦琬琬的想法與其他人不一樣,她不能看着傅家倒了,她想要的還沒得到,還需借着傅臨舟的手幫她,她不能讓沈令儀毀了她的富貴。
“表嫂,千錯萬錯都是琬琬的錯。表哥他待你是真心的啊。這門親事,是傅家滿心歡喜求來的,怎會是騙婚?”
秦琬琬抬起淚眼,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傅臨舟,帶着不易察覺的依戀。
見沈令儀不說話,她竟然直直跪下,態度卑微,
“是琬琬福薄命苦,自幼寄人籬下,承蒙表哥憐惜照拂,這份恩情...是琬琬情深不能自抑,這才做出這等不知廉恥之事,污了表哥清譽,讓表嫂生了氣...我道歉好不好...”
秦琬琬哭的梨花帶雨,柔弱可憐,把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試圖引發在場之人對弱者的同情。
很巧妙地把傅家的騙婚,淡化成了被勾引的風流債。
很高明的招數。
沒有人比沈令儀更清楚,秦琬琬最擅長的就是裝腔作勢,示弱,博同情,讓別人以爲自己欺負她。
這些都是秦琬琬保住自己的富貴和傅臨舟清譽,繼續依附傅家的手段而已。
她給自己下跪,不痛不癢,沒有絲毫成本,卻能輕易贏得傅家人的愛憐,以及對自己的更加憎惡。
瞧傅家那母子三人,衆目睽睽之下就恨不得吃了她。
“呵!”沈令儀突然輕笑一聲,那笑聲中帶着幾分嘲諷,“我反悔了。”
傅家衆人的眸子俱都亮了起來,秦琬琬果真是個福星,心中暗喜:快改口,快取消!
“第三條路。”沈令儀神色平靜,她只想徹底毀掉傅家,“既然表姑娘對伯爺一往情深,不如就納了她吧。”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看似溫婉,卻透着說不出的狠厲,“我也不是個小氣人。”
傅家所有人都臉色驟變,秦琬琬的臉色瞬間慘白。
而沈令儀只想更快地毀滅傅家,好騰出手去救沈家。
算算時間,她弟弟沈今朝,很快就會遭遇致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