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蘇氏終於氣喘籲籲趕了過來。
老夫人蘇氏裹着一身金線繡牡丹的織錦緞袍,那衣料在火光下閃得人睜不開眼,仿佛把半個庫房的流光溢彩都披在了身上。
她頭頂上密密麻麻插着不下二十支簪釵,東一支西一支毫無章法,隨着她急促的步伐叮當作響,活像廟會上賣貨郎的撥浪鼓。
“讓讓!都給我讓讓!”
蘇氏肥大的袖子一揮,險些掃到沈令儀身旁丫鬟的臉,她壓着聲質問沈令儀。
“我侄女琬琬,好好的養在我府上,怎會懷孕?這位甄大夫是你拿錢買通的吧??”
沈令儀冷笑,別看老夫人在人前挺正常的,還能壓着聲對她說話。
其實在人後,老夫人狠毒而無恥。
她才是掏空她的嫁妝,害自己慘死的關鍵謀劃者,一直把控着整個伯府的大權。
最喜歡幹的事,就是給她這個出身高的貴女立規矩,有的是磋磨她的陰暗法子。
沈令儀差點氣笑了,“我買通?這可是甄大夫,安國公派人請了三次,都請不到的人,是輕易能被買通的人嗎?”
老夫人無話可說了。
緊接着沈令儀又道,“再說,除了甄大夫,還有賈大夫呢,這可是給宮裏的貴人們治過病的太醫,難不成我都能收買?”
甄大夫再次被人質疑,手裏的銀針都控制不住想扎人,冷言嘲諷,
“早就聽說永安伯府的老夫人是商戶出身,果然頭發長見識短,百聞不如一見呐!”
老夫人頓時臊得老臉通紅,她最討厭別人提到她的出身。
方才剛被世家貴夫人們捧的心花怒放,說傅家娶了定北侯府的貴女,她多有福氣。
讓她差點忘記她的商戶出身,自以爲與那些貴婦們平起平坐。
不曾想,被個大夫戳中了痛處,賓客們異樣的眼神看着她,她的臉都沒地擱了。
這一刻,她想殺了沈令儀的心都有,就是她把事鬧大的。
賈大夫被點了名,再說當着甄大夫的面,他也不想當縮頭烏龜,朗聲道,“表姑娘的脈象的確是喜脈,剛一月有餘。房事,需節制,否則,不宜保胎。”
這話一出,賓客們更是炸了鍋,方才這二人還不承認醬醬釀釀,得罪了賈大夫,賈大夫一點情面沒給留,當衆揭短。
兩個名醫都表明了秦琬琬有孕,這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奸生子啊!
這下大家終於知道,傅臨舟爲何百般阻攔,不讓大夫把脈了。
幸虧沈大姑娘做的準備夠充足,大家不由得正視起沈家嫡女來,不愧是定北侯府的姑娘,有將門風範。
不急不躁,就把這對狗男女偷奸,表姑娘懷了奸生子的事,公之於衆了。
老夫人臉色發灰,心裏發涼,這下全完了。
傅子衿看着亂糟糟的一切,氣瘋了,都是沈令儀讓傅家成爲了笑柄。
“你就是嫉妒我表姐,故意想毀她名聲,你這個災星!灶上的炭怎麼沒熏死你,由着你禍害我傅家。”
沈令儀聞言,一步步逼近傅子衿。
前世,她對傅子衿像自己親妹妹一樣,但傅子衿卻總是針對她,欺負她。
傅子衿一直都知道親哥與秦琬琬苟且的事,也知道養在她名下的孩子,是秦琬琬生的。
但她一直幫他們瞞着自己。
不止爲了算計她的嫁妝,還因爲秦琬琬兩次救了宮裏淑妃的命,得了淑妃母子的看重。
她想通過秦琬琬,攀附上淑妃所出的大皇子,哪怕當個側妃,對她來說也是高嫁。
前世,她踩着自己的肩膀成了衿妃,扭頭就幫着狗男女,捏造定北侯府通敵的證據,害得沈家滿門抄斬。
如今,沈令儀不會再慣着她。
“知道方才秦琬琬怎麼暈的嗎?”
傅子衿被她的氣勢震住,結巴道,“怎麼...暈的?”
話音未落,沈令儀的巴掌就“啪啪”呼到了她臉上,左右開弓,快而狠。
沈令儀唇角彎彎,“就像這樣。”
傅子衿臉色驟變,還未來得及反應,臉頰便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整個人踉蹌着後退半步,不可置信地捂住臉,尖聲叫娘。
“沈氏!你放肆!”老夫人向來保養得宜的面容此刻因暴怒而漲得通紅。
“子衿是我最小的女兒,你敢當着我的面打她!你有沒有將我這個婆母放在眼裏?”
她一把將身後的小女兒護到身後,厲聲喝道:“來人啊!把這個目無尊長的賤人給我拿下!”
“我看誰敢動我!”
定北侯府是將門,婆子們也都是經過訓練的,齊刷刷往沈令儀身後一站,威壓十足。
被老夫人磋磨了一輩子,沈令儀最知道老夫人的痛點是什麼。
她不慌不忙,走到書案旁,拿起那張未寫完的休書,扔到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別沈氏沈氏的叫,等我寫完休書,便不是你傅家的兒媳了!你的兒子新婚夜,和你侄女苟且,羞辱我。你女兒非但不勸着些,還落井下石,往新房裏送灶上的炭火,想熏死我。我倒是想問,你們傅家這樣欺辱我定北侯府,打的是什麼主意?”
老夫人看到落在地上的白紙上,寫着大大的休書兩個字,刺痛了她的眼。
而此時,一直在外面帶人整理嫁妝的章嬤嬤,回來了,看到此情此景,她冷着臉道:“姑娘,嫁妝都盤點完畢,可以抬回定北侯府了。”
這句話,更像是刀子,深深扎進老夫人和傅臨舟的心口。
連暈倒的秦琬琬也睜開了眼,軟軟叫了聲姑母。
老夫人閉了閉眼,難道這個賤婦,真想休夫,和伯府鬧翻?
她不惜一切代價把沈令儀娶回傅家,就是爲了她的嫁妝和沈家的兵權。
哪能叫她就這樣走了。
她會不惜一切代價留下沈令儀,到時候進了內宅,怎麼磋磨拿捏,還不是由自己說了算。
蘇氏不得已,只好壓下自己的憤怒,露出慈祥的笑容,“好孩子,不能說氣話。三書六禮都過完了,再回定北侯府,你也是二嫁之身,於你的弟弟妹妹們都無益處。原是臨舟和子衿讓你受了委屈,我這個當娘的,替他們向你道個歉。我替你教訓他們。”
老夫人擺出這樣的姿態,也算是給足了沈令儀體面,但沈令儀不吃這套。
說的比唱的都好聽,要是前世她去說理,蘇氏沒罰她跪祠堂,她就信了。
沈令儀站在書房中央,目光銳利如刀,掃過臉色復雜的傅臨舟和泫然欲泣的秦琬琬,最後落在強作鎮定的老夫人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老夫人想怎麼替我教訓他們?”
前世十幾年的折磨,沈令儀很清楚蘇氏的爲人,這些話不過是爲了留住她的托詞。
她把事鬧這麼大,就是爲了不被他們拿捏。
“貴府這個局做得妙啊!瞧準了我沈家的百年根基和兵權,想借我的嫁妝養你們伯府,以及這位尊貴的表姑娘。算盤打得震天響,京城內外全都聽得見。”
沈令儀掃過秦琬琬的肚子,如同在看垃圾。
“更絕的是,連傳宗接代的路都鋪好了!新婦的花轎還沒落穩,舊愛的孽種已經揣了一月有餘。你還記得去定北侯府提親時說的話嗎?”
看着傅家人懊喪的臉,沈令儀心底冷笑,這才哪到哪,她還要幹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