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銘的辦公室裏，死一般的寂靜。
他漲紅着臉，像一只被卡住了脖子的公雞，對着林照“你你你”了半天，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怎麼辦？
他能怎麼辦？
他當然知道這事兒沒法辦！
一個已經蓋了章、報上去了的官方數據，怎麼可能憑空變成另一個完全相反的數據？這要是被查出來，數據造假、欺上瞞下的帽子扣下來，他這個科長第一個跑不了！
可這是集團辦公室的通知，直接頂回去？他更沒這個膽子。
以前，這種燙手的山芋，林照都會一聲不吭地接過去，用他那神乎其技的做表能力，給“包裝”得天衣無縫。
所以劉銘也樂得裝糊塗，反正天塌下來有林照這個高個子頂着。
可今天，這個最能頂的“高個子”，突然撂挑子了。
他不僅不頂了，還把這口鍋原封不動地端了回來，擺在了劉銘的面前。
“林照！你這是什麼工作態度！”劉銘憋了半天，終於吼出了一句色厲內荏的廢話，“有困難就想辦法克服！不是讓你來質問領導的！”
“我就是在想辦法克服。”林照的表情依舊平靜，“我的辦法就是，把問題提出來，從源頭上解決。否則，今天做了這個下降5%的，明天再來個要求下降10%的，數據一層層地包下去，遲早有一天會爆。到時候，責任誰來負？”
“你……”劉銘被噎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他發現自己完全沒法跟眼前的林照正常溝通了。
以前的林照，雖然技術好，但性格懦弱，見着領導跟老鼠見了貓一樣，自己說一，他絕不敢說二。
可今天的林照，像換了個人。
他說話不卑不亢，邏輯清晰，句句都踩在規章制度和責任劃分的紅線上。他不是在頂撞，他是在“按規定辦事”。
這讓習慣了用身份壓人的劉銘，一身的力氣，卻使不出來。
“行！行！你行！”劉銘氣得渾身發抖，指着門口，“你給我出去！這件事我來處理！”
他只能先把林照趕走，否則他感覺自己的血壓馬上就要爆表了。
“好的，劉科。”
林照的目的已經達到，他也不多糾纏，端着水杯，轉身就走。
在他轉身的瞬間，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第一張牌，打出去了。
看着林照關上門離開，劉銘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他拿起桌上的茶杯想喝口水，卻發現手抖得厲害，茶水灑了一半。
他媽的，邪門了！
這小子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
林照回到自己的工位，整個大辦公室裏，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他身上。
剛才劉銘辦公室裏傳出的咆哮，他們聽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都以爲，林照這次肯定要被罵個狗血淋頭，搞不好還要寫檢查。
可結果，他竟然就這麼安然無恙地出來了？
而且，看他那雲淡風輕的樣子，好像剛才進去吵架的不是他一樣。
坐在林照對面的張偉，小心翼翼地探過頭，用氣音問道：“照哥，你……沒事吧？劉扒皮沒把你怎麼樣？”
“沒事。”林照坐下來，把水杯放到桌上，打開了電腦上的掃雷遊戲。
張偉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掃……掃雷？
我靠！
這位爺是在跟科長幹了一架之後，回來玩掃雷？
整個辦公室的人都傻了。
他們認識的那個林照，那個電腦裏除了辦公軟件和數不清的表格之外，連個播放器都沒有的“表奴”林照，竟然在上班時間玩遊戲？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照哥，你……你真沒事？”張偉還是不放心，覺得林照是受了太大刺激，精神不正常了。
林照頭也不抬，鼠標點得飛快，屏幕上的小方塊一片片地被翻開。
“能有什麼事？我只是按規定，向領導請示工作中遇到的問題而已。”他淡淡地說道，“劉科說了，這件事他會親自處理。那在接到他新的指示之前，我就沒什麼可幹的了。”
張偉張着嘴，半天沒合上。
這話說得……好他媽有道理啊！
工作有矛盾，領導說他來處理，那底下的人可不就沒事幹了嘛！
可是，這話從林照嘴裏說出來，怎麼就那麼不對勁呢？
周圍的同事們面面相覷，眼神裏充滿了震驚和不解。
他們看着那個一邊悠閒地喝着水，一邊面無表情地玩着掃雷的林照，心裏同時冒出一個念頭：
這個“表奴”，今天真的不對勁！
而此刻，在科長辦公室裏，劉銘正對着那個“節能降耗”的通知，愁得直薅自己本就不多的頭發。
把問題捅上去？他不敢。
壓下來讓林照做？林照那小子現在跟個刺蝟一樣，根本壓不住。
自己做？他要會做，還用得着養着林照這個“表奴”嗎？
劉銘在辦公室裏煩躁地踱來踱去，最後，他一咬牙，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集團迎檢辦綜合組的內線。
“喂，是小王嗎？我是數據填報科的劉銘啊。有個事……我想跟魏主任的秘書，周秘書，匯報一下……”
他決定，把這個燙手的山芋，甩給更高層的人。
他要把林照這個“刺頭”，直接暴露在魏主任的視野裏！
小子，你不是能耐嗎？
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跟魏閻王叫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