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訓練館被烈日曬得發燙，橡膠跑道散發出刺鼻的氣味，連風都帶着燥熱。蘇綿綿站在跨欄訓練區，額頭上的汗水順着臉頰往下淌，浸透了胸前“蘇清清”的名字，貼在皮膚上又悶又黏。
“抬腿高度不夠！蘇清清過欄時，膝蓋能抬到腰際，你看看你，連胯都沒打開！”
夜琛的呵斥聲像鞭子一樣甩過來，他手裏拿着教鞭，指節因爲用力而泛白，眼神冷得能凍死人。蘇綿綿剛跨過一個欄架，還沒來得及調整呼吸，就被他的話釘在原地，後背瞬間冒起一層冷汗。
她知道自己的跨欄動作不如姐姐。蘇清清的過欄輕盈流暢，像只展翅的鳥，而她因爲長期模仿，動作僵硬，總找不到發力的訣竅。可夜琛不給她絲毫緩沖的機會，教鞭“啪”地打在旁邊的欄架上，震得金屬架嗡嗡作響。
“再來！從第一個欄開始，這次要是再錯，加罰十個來回！”
蘇綿綿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氣，重新站回起點。她盯着前方排列整齊的欄架，腦子裏反復回放着姐姐過欄的畫面——抬腿、收腹、擺臂，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到毫米。可越想做好，身體越不聽使喚，腿肚子開始發顫，手心全是汗。
“跑！”
隨着夜琛的指令，她猛地沖了出去。第一個欄，她勉強抬起腿，跨了過去；第二個欄，動作也還算連貫；可到了第三個欄，她腳下一滑，重心瞬間失衡，膝蓋重重地撞在欄架上，整個人往前撲了出去，重重地摔在跑道上。
“嘶——”
膝蓋傳來一陣鑽心的疼，像是骨頭都碎了。蘇綿綿趴在地上，手指緊緊摳着跑道的橡膠顆粒，冷汗瞬間溼透了訓練服。周圍的隊員聽到動靜，都停下了訓練，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她，有同情，有擔憂，還有幾分看熱鬧的幸災樂禍。
她想掙扎着爬起來，可剛一用力，膝蓋就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氣，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了上來。
“廢物！”
夜琛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着慣有的嘲諷。蘇綿綿的心一沉，以爲他又要像上次那樣，不管她的傷，只知道斥責她動作失誤。她閉上眼睛，等着迎接新一輪的羞辱，甚至已經想好了道歉的話——“對不起夜教練，我下次會注意”。
可預想中的呵斥沒有來。
下一秒，一只溫熱的手突然攥住了她的胳膊。那只手的力氣很大，帶着不容拒絕的力道，卻意外地沒有弄疼她。蘇綿綿愣住了，猛地睜開眼睛，看到夜琛正蹲在她身邊，眉頭緊緊皺着，眼神裏沒有了平時的冷漠，反而帶着一絲她從未見過的慌亂。
“起來，看看傷得怎麼樣。”夜琛的聲音依舊低沉，卻少了幾分暴戾，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他扶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把她拉起來。蘇綿綿的重量幾乎都壓在他身上，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手臂的肌肉緊繃着，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訓練服傳過來，燙得她皮膚發麻。
“膝蓋給我看。”夜琛的目光落在她的膝蓋上，語氣不容置疑。
蘇綿綿猶豫了一下，慢慢抬起受傷的腿。訓練褲的膝蓋處已經磨破了，滲出的血把布料染成了暗紅色，傷口周圍紅腫一片，看起來觸目驚心。
夜琛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蹲下身，伸出手指，輕輕碰了一下傷口周圍的皮膚。他的動作很輕，卻還是讓蘇綿綿疼得倒抽一口冷氣，下意識地縮了縮腿。
“別動！”夜琛的聲音沉了下來，手指卻停頓了一瞬，隨即放輕了力度，“骨頭沒傷到，只是皮外傷，但腫得厲害，得趕緊處理。”
他的指尖帶着一絲涼意，觸碰到紅腫的皮膚時，蘇綿綿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怔怔地看着夜琛的頭頂——他的頭發很短，發尾有些扎手，陽光落在他的發梢上，鍍了層淺金色。這個角度，她能看到他緊繃的下頜線，還有因爲擔憂而微微抿起的薄唇。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夜琛。沒有了平時的冷漠和嚴苛，他此刻的樣子，竟有了幾分人情味。
“還愣着幹什麼？走不動了？”夜琛突然抬起頭，對上她的目光。蘇綿綿慌忙低下頭，心髒“咚咚”地跳着，像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我……我能走。”她小聲說，想掙脫夜琛的手，卻被他攥得更緊。
“廢話，傷成這樣怎麼自己走？”夜琛站起身，半扶半抱地把她往休息區帶。他的手臂環在她的腰上，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滲進來，燙得她渾身僵硬。周圍隊員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她身上，她的臉瞬間漲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可她又忍不住貪戀這份意外的溫暖。長這麼大，除了媽媽和姐姐，很少有人這麼照顧她。尤其是夜琛，這個平時對她只有嚴苛和冷漠的男人，此刻卻用這種方式護着她，哪怕只是因爲她是“蘇清清”的替身，也讓她心裏泛起一絲異樣的漣漪。
到了休息區，夜琛把她扶到長椅上坐下，轉身就往器材室走。蘇綿綿看着他的背影，心裏亂糟糟的——他剛才的緊張是真的嗎？還是只是因爲“蘇清清”不能受傷，影響訓練和比賽？
沒等她想明白，夜琛就拿着一個急救箱回來了。他蹲在她面前，打開急救箱，拿出碘伏、棉籤和紗布，動作熟練得不像個養尊處優的教練。
“忍着點，可能會有點疼。”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安撫。
蘇綿綿點點頭，閉上眼睛。碘伏碰到傷口時，傳來一陣刺痛，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夜琛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緊張，棉籤的動作放得更輕，還時不時用指尖輕輕按壓她膝蓋周圍的皮膚，緩解她的疼痛。
她能感覺到他的指尖很穩，卻又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是因爲擔心她嗎？還是因爲別的？蘇綿綿不敢深想，只能任由心跳越來越快。
處理完傷口，夜琛用紗布把她的膝蓋纏好，動作仔細，鬆緊度剛剛好。他站起身，把急救箱收拾好，扔給她一瓶水：“先坐着休息，下午不用訓練了。”
蘇綿綿接過水，手指碰到瓶子的瞬間，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讓她稍微冷靜了一些。她抬起頭，想對夜琛說聲謝謝，卻看到他已經轉過身，恢復了平時的冷漠表情，對着周圍看熱鬧的隊員呵斥：“看什麼看？都給我繼續訓練！誰要是再偷懶，加罰二十圈！”
隊員們嚇得趕緊散開，訓練館裏又恢復了之前的緊張氛圍。夜琛站在訓練區中央，拿着教鞭，眼神冷得像冰，仿佛剛才那個緊張地照顧她的人，只是她的錯覺。
蘇綿綿坐在長椅上，看着夜琛的背影，心裏五味雜陳。她知道，夜琛對她的好，全是因爲她是“蘇清清”的替身。可剛才他指尖的顫抖，掌心的溫度，還有那句小聲的“忍着點”，卻像種子一樣，在她心裏扎了根。
她低頭看了看纏滿紗布的膝蓋，又看了看手裏的礦泉水，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哪怕只是替身的福利，哪怕這份溫暖很快就會消失，她也忍不住想珍藏這一刻。
可她不知道的是，夜琛站在訓練區，看似在盯着隊員訓練，餘光卻一直落在休息區的蘇綿綿身上。他攥着教鞭的手微微用力，指節泛白——剛才看到她摔倒的瞬間，他的心猛地一緊，那種恐慌的感覺，是他從未有過的。
他以爲自己只是擔心“蘇清清”受傷影響比賽，可當他看到她疼得皺眉，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時，心裏卻涌起一股莫名的煩躁和心疼。這種感覺，和他對蘇清清的感恩和責任完全不同，讓他感到陌生，甚至有些恐慌。
“只是個替身……”他在心裏對自己說，試圖壓下那股異樣的情緒，“別想多了，她只是蘇清清的替身而已。”
可他越是這麼想，就越忍不住看向蘇綿綿。她坐在長椅上，低着頭，陽光落在她的發梢上，像只安靜的小貓，和平時那個笨拙模仿蘇清清的樣子完全不同。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夜琛強行壓了下去。他轉過身，不再看蘇綿綿，而是拿起教鞭，對着隊員們吼道：“都給我認真點！要是再像剛才那樣走神，罰跑三十圈！”
訓練館裏的氣氛再次變得緊張，只有蘇綿綿坐在休息區，手裏握着那瓶還帶着夜琛體溫的礦泉水，心裏泛起一絲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心動。
她不知道，這份意外的溫暖，會成爲她日後痛苦的根源。也不知道，夜琛此刻的慌亂和異樣，早已預示着他們之間的關系，會偏離替身的軌道，走向一條更加糾纏不清的路。
而此刻的她，只覺得膝蓋上的傷口不再那麼疼了，心裏反而暖暖的，甚至開始期待明天的訓練——或許，明天還能看到夜琛不一樣的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