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1月20日的津海，陽光終於沖散了連日的晨霧，把開發區的柏油路曬得暖洋洋的。楊長生剛走進派出所院子，就聽見一陣熱鬧的喧譁——周建國和李二柱領着十幾個商戶，抬着塊寫着“爲民解憂，公正執法”的紅綢錦旗，正站在值班室門口，見他過來，立刻圍了上來。
“楊所！可算把你盼來了！”周建國攥着他的手，激動得聲音都發顫，“趙磊那小子被抓了，咱們開發區的商戶終於能安心做生意了！這錦旗您可得收下，是咱們幸福裏和開發區商戶一起湊錢做的！”
楊長生看着錦旗上金燦燦的字，心裏暖烘烘的。他接過錦旗，往值班室牆上掛，剛釘好釘子，小李就跑過來，手裏拿着份分局的文件：“楊所，分局剛送來的，讓咱們負責違建商戶的安置，說是月底前得讓拆了廠房的商戶都找到新場地，不能影響他們做生意。”
他展開文件，眉頭漸漸皺了起來。文件裏寫着“優先安排開發區閒置廠房”，可他上周去摸底時，那些閒置廠房要麼是危房，要麼被趙磊的親戚占着，根本沒法用。更棘手的是，文件末尾還加了句“請配合區建委做好協調工作”——區建委現在由李副書記分管，這分明是又想把難題扔給他。
“李哥，你跟我去趟開發區，看看閒置廠房的情況。”楊長生把文件塞進兜裏，往自行車棚走，“順便跟商戶們聊聊，看看他們想找什麼樣的場地，咱們心裏有個數。”
李剛趕緊跟上，還從值班室拿了個筆記本：“我昨天跟老王打聽了，趙磊的表弟還占着開發區西邊的兩個廠房，說是‘等着趙總出來接着用’，咱們去了正好跟他談談。”
兩人騎着自行車往開發區趕，路上遇到不少商戶跟楊長生打招呼，有的還往他車筐裏塞蘋果、橘子，說“楊所，您爲咱們商戶費心了，這點東西您拿着”。楊長生推辭不過，只好收下，心裏卻更沉了——商戶們越信任他，他越得把安置的事辦好，不能讓大家失望。
到了西邊的閒置廠房，楊長生果然看見趙磊的表弟劉兵正指揮工人往廠房裏搬設備。“劉老板，這廠房是開發區的閒置資源，按規定得優先安排給拆了違建的商戶，你怎麼能私自占用？”楊長生走過去，語氣很沉。
劉兵瞥了他一眼，滿不在乎地說：“這廠房是我表哥趙磊跟區建委李副書記打過招呼的，憑什麼給那些小商戶？再說，我表哥只是暫時被抓，等他出來，這廠房還得歸我們用。”
“趙磊涉嫌走私和偷稅漏稅，證據確鑿，不可能再出來了。”楊長生掏出分局的文件，“這是分局的規定，你要是今天把設備搬走，咱們好商量；要是不搬，我就聯系城管和工商，按規定強制清理。”
劉兵的臉色變了變，卻還是硬撐：“我就不搬，你能把我怎麼樣？李副書記還能不管我？”
正在這時，一輛黑色桑塔納停在旁邊，李副書記的司機老吳從車裏下來，走到劉兵身邊，低聲說了幾句。劉兵的臉瞬間白了，趕緊揮手讓工人停手：“搬，我們現在就搬！”
楊長生心裏清楚，肯定是老吳傳了李副書記的話——李副書記怕劉兵的事牽連到自己，不敢再護着他。等劉兵的人搬完設備，楊長生立刻給周建國打了電話，讓他通知需要安置的商戶過來選廠房。
商戶們很快就來了，看着寬敞明亮的廠房，都興奮得不得了。“楊所，這廠房比我們以前的還好，謝謝您！”一個賣五金的商戶拉着楊長生的手，眼裏滿是感激，“以後您有什麼事，盡管跟我們說，我們肯定支持您！”
楊長生笑着說：“這是我應該做的，你們好好做生意，就是對我最大的支持。”
忙到下午兩點多，所有商戶都選好了廠房，楊長生才鬆了口氣。他掏出傳呼機，想給蘇婉報個喜，卻看見蘇婉發來的消息：“你爸媽下午到津海，我去火車站接他們，你忙完了直接來望海園，我讓裝修隊的人等着，咱們一起定家具。”
他心裏一喜，趕緊跟李剛交代了幾句，就往火車站趕。路上，他想象着父母見到望海園房子的樣子，嘴角忍不住上揚——母親肯定會喜歡陽台的花架，父親說不定會在客廳擺上他最愛的象棋。
到了望海園，楊長生剛進小區就聽見熟悉的聲音——是母親在跟蘇婉說話，語氣裏滿是歡喜。他快步走到3號樓2單元，看見母親正站在樓道裏，手裏拎着個布包，裏面裝着家裏曬的花生和紅棗；父親跟在後面，手裏拿着個木盒子，是他珍藏多年的象棋。
“爸，媽！”楊長生跑過去，接過母親手裏的布包，“路上累不累？蘇婉沒讓你們等太久吧？”
“不累，火車很準時。”母親笑着說，拉着蘇婉的手，“婉婉這姑娘真貼心，不僅去火車站接我們，還幫我們拎東西，比你這臭小子強多了。”
蘇婉臉紅了，趕緊說：“阿姨，我應該做的。咱們先去房子裏看看，裝修隊的人還在等着呢。”
打開房門，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客廳裏的設計師正拿着家具圖紙等着。“叔叔阿姨好，我是負責裝修的設計師小周。”小周笑着打招呼，“咱們先看看家具的款式，楊哥和蘇姐定了暖色調，家具選實木的，既耐用又溫馨。”
母親走到客廳的陽台前，看着外面的花園，眼裏滿是喜歡：“這陽台真好，以後我可以在這裏種點花，還能曬被子。”
父親則盯着客廳的空位，琢磨着：“這裏放張八仙桌，我跟長生能下棋；那邊放個書架，把長生的軍功章和婉婉的書都擺上，多好。”
蘇婉笑着說：“叔叔阿姨說得都對，咱們就按這個來。對了，廚房的台面選了大理石的，阿姨以後做飯方便；臥室的衣櫃做嵌入式的，能放很多衣服。”
一家人圍着圖紙，說說笑笑，設計師在旁邊記着大家的想法，氣氛溫馨得像過年。楊長生看着母親和蘇婉湊在一起選窗簾的顏色，看着父親在客廳裏比劃象棋桌的位置，心裏滿是安穩——這就是他想要的家，有父母的嘮叨，有蘇婉的笑容，有煙火氣，有踏實感。
晚上，蘇婉在招待所的廚房做飯，母親在旁邊幫忙，父親則跟楊長生在客廳下棋。“你這臭小子，下棋還是這麼急，一點都不穩重。”父親把楊長生的“馬”吃掉，笑着說，“以後當了所長，跟人打交道更得沉住氣，別像下棋似的，總想一步贏。”
“知道了爸，我以後注意。”楊長生笑着認輸，“您這棋藝還是這麼好，我跟您下了二十多年，就沒贏過您幾次。”
“你小時候就急性子，要不是婉婉這姑娘穩重，我還真擔心你以後的日子。”父親放下棋子，看着廚房的方向，“婉婉是個好姑娘，你要好好對她，別讓她受委屈。”
“我知道，爸。”楊長生點頭，心裏滿是感激——父親雖然話少，卻一直很關心他，從他去部隊到轉業回津海，父親從來沒反對過他的選擇，只是在背後默默支持。
晚飯時，蘇婉做了一桌子菜，有母親愛吃的紅燒肉，有父親愛吃的炒青菜，還有楊長生愛吃的牛肉醬拌面條。“阿姨，您嚐嚐這個紅燒肉，是按您教我的方法做的，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蘇婉給母親夾了塊肉，眼裏滿是期待。
母親嚐了一口，笑着說：“好吃，比我做的還香。婉婉啊，以後長生要是敢欺負你，你就跟我說，我替你收拾他。”
蘇婉臉紅了，低下頭笑了笑。楊長生趕緊說：“媽，我怎麼敢欺負婉婉，疼她還來不及呢。”
一家人說說笑笑，吃了頓熱鬧的晚飯。飯後，母親拉着楊長生和蘇婉的手，坐在沙發上：“我跟你爸商量好了，明年五一你們結婚，咱們就在津海辦婚禮，把你舅舅、姨他們都叫來，熱鬧熱鬧。婚禮的錢不用你們操心，我跟你爸這些年攢了點錢，夠辦婚禮的。”
“媽，不用您的錢，我跟婉婉現在都有收入，婚禮我們自己辦就行。”楊長生趕緊說，心裏滿是愧疚——父母一輩子在農村幹活，攢點錢不容易，他怎麼能讓父母花錢給他辦婚禮。
“你這孩子，跟你爸一樣倔。”母親拍了拍他的手，“我們的錢就是給你攢的，你結婚是大事，我們怎麼能不花錢？就這麼定了，婚禮的事我跟你爸來操心，你跟婉婉安心工作。”
蘇婉也笑着說：“阿姨，您別跟長生爭了，就讓叔叔阿姨操辦吧，我們聽您的。”
楊長生看着母親的笑臉，看着蘇婉的眼神，心裏滿是溫暖。他知道，不管他在外面遇到多大的風雨，家裏永遠有等着他的人，有溫暖的燈，有可口的飯菜，這就夠了。
第二天早上，楊長生去派出所上班，剛到門口就看見分局的警車停在院子裏。局長從車裏下來，笑着說：“長生，你這次違建整治和商戶安置做得很好，分局決定給你記個人三等功，還把你評爲‘津海優秀民警’，下個月去市局領獎。”
楊長生心裏一喜，趕緊敬禮：“謝謝局長，這都是大家的功勞，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
“別謙虛，這是你應得的。”局長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了，市局下個月要開展‘冬季治安專項行動’，開發區還是由你負責，好好幹，別給分局丟臉。”
“是，局長，我一定好好幹！”楊長生點頭，心裏充滿了動力。
中午，楊長生給蘇婉打了個電話，把記功和評優秀民警的事告訴她。蘇婉的聲音裏滿是興奮：“太好了！晚上我請你吃大餐，慶祝一下！”
“不用你請，我請你。”楊長生笑着說，“咱們去津海大飯店，吃你最愛吃的龍蝦。”
晚上，津海大飯店的包廂裏，蘇婉穿着件米白色的連衣裙，看起來格外漂亮。楊長生給她剝了個龍蝦，放在她碗裏：“謝謝你，婉婉。要是沒有你，我可能還只是個普通的民警，不會有今天的成績。”
“跟我還客氣什麼？”蘇婉笑了笑，給楊長生夾了塊牛排，“你能有今天的成績，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我只是在你身邊支持你而已。對了，望海園的裝修隊說明年三月能完工，咱們四月就能搬進去，正好趕上五一的婚禮。”
楊長生點了點頭，看着蘇婉的眼睛，心裏滿是期待。他想起剛轉業時的迷茫，想起破王志強案時的凶險，想起抓“黑狐”和“疤臉”時的緊張，再看看現在的自己——當了所長，評了優秀民警，有了即將完工的房子，有了即將結婚的愛人，有了在身邊的父母，一切都像做夢一樣，卻又真實得觸手可及。
吃完晚飯，楊長生送蘇婉回招待所。路上，兩人手牽着手，沿着津海道慢慢走。路燈的光灑在他們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緊緊貼在一起。蘇婉靠在楊長生的肩膀上，輕聲說：“長生，我覺得現在真好，有你，有爸媽，有我們的家，以後的日子肯定會越來越好。”
楊長生握緊蘇婉的手，心裏滿是認同。他抬頭看着天上的星星，明亮得像家裏的燈。風裏帶着初冬的涼意，卻吹不散心裏的暖。他知道，接下來還有“冬季治安專項行動”要忙，還有婚禮要準備，還有房子要裝修，但這些都不是負擔，而是他努力生活的意義，是他和蘇婉幸福的證明。
回到招待所樓下，蘇婉踮起腳尖，吻了吻楊長生的額頭：“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要上班呢。”
楊長生點頭，看着蘇婉上樓，直到她房間的燈亮了，才轉身往宿舍走。路上，他掏出傳呼機，給父母發了條消息：“爸，媽，我跟婉婉一切都好，你們早點休息，明天我帶你們去津海公園轉轉。”
很快，母親的回復來了：“好，我們等着，你也早點睡，別太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