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娘家回來後,珍娘休息了一日。初四這日吃了午飯,一乘轎子,珍娘穿着素服,帶着服侍的人,就往城北小院兒去了。
跟着珍娘過去的依舊是秋穗和薛婆子。外面天有些陰沉沉的,感覺要下雪的樣子。
珍娘坐在轎子裏,手裏握着個暖爐,暖爐裏的暖意讓珍娘那顆如同外面天氣一樣陰沉的心也慢慢有了溫度。
不知過了多久,轎子停了下來,珍娘就聽到薛婆子叩門的聲音。
不一會兒,就有人來開門了。“你們找誰?”一個丫頭聲音傳來。
“我們是黃府裏的大娘子。快把門打開,讓大娘子進去。”薛婆子冷着臉說道。
丫頭春紅和院裏的閻婆子都是黃慶的人,也知道秀娘是黃慶安置在外面的人,聽到薛婆子說大娘子過來了,兩個人慌得不行,戰戰兢兢的把門都打開了,兩個都恭敬的出來,站在轎子一邊。
一旁的秋穗見門開了,就掀了轎子簾兒,說道:“娘子,門開了。”
春紅和閻婆子就看到從轎子裏走出來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婦人,穿着白綾對襟襖兒,配寶藍色裙兒,披着銀鼠皮披風,瓜子臉兒,柳葉眉、櫻桃口,小臉下巴尖尖的,黑油油的頭發上面只斜插着只銀簪子,打扮的是一片素淨,卻清麗脫俗,十分耐看。
春紅原以爲主家爺家裏的娘子只怕是個貌醜無顏的,卻不想竟是個如此標致的娘子。
珍娘扶着秋穗的手,從轎子裏出來,就看到旁邊的春紅和閻婆子跪了下來:“給娘子請安。”
“起來吧!”珍娘剛說完話,就聽到屋裏秀娘的聲音:“春紅,是誰來了啊?”
春紅聽到秀娘的聲音,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前頭帶路,我們進去後,把門關好。你們二人就在門口守着。”
說罷,春紅就在前面引路,秋穗、薛婆子也跟着進去,閻婆子則落在後面關門。
珍娘進去後,就打量起了這小院,不算大,不過應有盡有,坐北朝南,中間一溜三間正屋,左右各兩間廂房,院中一棵柿子樹上還零星掛着幾顆紅彤彤的柿子,打理的很是清爽整潔。
春紅將珍娘帶到正屋東邊的那間屋子,外間放了張圓桌,往裏走,就是裏屋了,春紅揭開厚厚的掛布簾子,將珍娘她們迎了進去。
秀娘看到春紅進來,剛準備斥罵她,爲什麼半天沒回話,就看到春紅帶了三個人進了裏屋。
爲首的女子看着比自己年長幾歲,卻眉眼秀麗,只一眼,春紅就猜到了珍娘的身份。
“看到大娘子,還不請安嗎?”薛婆子板着臉說道。
秀娘在打量珍娘的同時,珍娘也在打量這位自家夫君安置在外頭的小娘子。頭上插戴着金釵,手上戴着銀鐲兒,銀紅色的襖兒配湖綠色的絹裙兒,這樣鮮亮顏色的衣裳,好像自己已經很久不曾穿過了。
眼前的女孩大概十七八歲,皮膚白皙,臉頰因爲屋裏攏着火盆的原因,微微泛紅,看着十分的明媚嬌柔。
怪不得黃慶會買了她做小,看來,也是因爲看中了這丫頭的幾分好顏色了吧。
相比自己快要三十的年紀,這嬌滴滴的小娘子,自然是更得他的喜歡的。
春紅一直都知道黃慶府裏有位正頭娘子的,所以,就算再不情願,依舊是半曲了身子,朝珍娘請了安。
“坐吧!薛婆子,你帶着這丫頭去倒了茶來,我和她還有話說。”珍娘吩咐道。
薛婆子得了命令,忙出了屋子和春紅去倒了熱茶過來奉上,屋裏就只留了秀娘母子,珍娘還有秋穗。
珍娘看着床上躺着的小男孩正背着身子睡覺,想來這孩子就是黃慶外面的孩子了。
春紅坐在珍娘跟前有些不知所措,黃慶已經很久沒有來過了,過年也只是讓來興送了些東西,往年雖說大年三十和初一黃慶不過來,但是初二他是過來的。
可是今年,黃慶自從去年販布前來了後,就再也沒有來過了。現在珍娘又獨自過來,怕不是黃慶被正頭娘子抓了包,不想要自己和孩子了吧。
想到這裏,秀娘臉色突然變得不好了起來,自從跟了黃慶後,雖說日子過得無聊了一些,可是不用像以前在鄉下日日做活還要被罵,不僅吃穿不愁,還有人服侍,這樣的日子秀娘已經習慣了,倘若現在讓她再不能過這樣的日子,她實在有些難以接受的。
珍娘看着秀娘的神色有些不對,笑道:“你別怕。我過來沒有什麼惡意。只是我今天帶來的消息對你而言,只怕不是什麼好消息。”
秀娘一聽這話,更覺得害怕了,畢竟是鄉下來的女子,所以略帶了幾分顫抖地問道:“什麼消息?”
“年前黃慶說要出去販布你是知道的?”珍娘問道。
“我知道的,不瞞大娘子,他走之前來了我這裏,只是從那以後,就再沒來過了。”春紅說道。
“是啊!他自然是不能再來了,因爲他那次去寧陽府販布,把命送在那兒了。”珍娘說道。
“什麼……你說誰送了命!是……是黃慶嗎?”春紅聽到珍娘這話實在是難以置信。
“是黃慶。年前販布,他爲了低價買布,到處奔波染上了傷寒,又着急回來,一時支持不住,到底是送了命。”珍娘道。
春紅聽到珍娘的話,才明白爲何黃慶這麼久沒來看她和孩子,她只當是黃慶忙着鋪子裏的事兒,卻不想上次竟然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想到沒了黃慶這個靠山,自己一個弱女子,還帶着孩子,春紅不由得悲從中來,默默哭了起來。
珍娘看着她從小聲抽泣到嚎啕大哭,靜靜地沒有說話。
只是床上的小兒突然聽到有人哭泣,也被驚醒,一骨碌坐了起來,擦了擦眼睛就見到屋裏有兩個陌生人,又看到自己的娘在哭。
那小兒也坐在床上放聲大哭起來,那秀娘聽到小兒哭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床邊抱着小兒一起哭着。
母子二人的哭聲,讓珍娘覺得很是心煩。“秋穗,你去將那小丫頭叫來,讓她帶這孩子出去玩一會兒,我跟她還有話說呢。”
秋穗聽了後,很快出去將春紅叫了來,將小兒抱了出去,慢慢哄了起來,孩子不曉事,一會兒就沒了哭聲,在外面跟春紅玩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