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競技場”次級聯賽分區場館。
巨大的環形穹頂之下,死寂如同凝固的冰層,覆蓋了方才山呼海嘯的觀衆席。數萬道目光,如同被無形磁石吸附,死死釘在中央全息投影屏上。
屏幕中央,猩紅刺眼的“First Blood!”擊殺提示尚未消散。下方,一個更加誇張、如同噴濺鮮血般的巨大數字——“-2876!”——如同恥辱的烙印,懸停在“鐵幕”突擊手“遊隼”(ID: Falcon)倒下的屍體上方。屍體周圍,翻滾的黃褐色蒸汽漩渦尚未完全平息,混雜着鏽蝕金屬碎屑的輻射強風仍在嗚咽。一道纏繞着黯淡紅芒的身影——林深操控的“鏽蝕切割者”(ID: SilentDeep)——如同從地獄歸來的幽靈,沉默地矗立在風暴的邊緣,那把布滿裂紋、瀕臨崩潰的鏈鋸刀低垂着,刀尖滴落着虛擬的、象征能量的幽藍色光點。
時間仿佛被拉長、扭曲。一秒,兩秒,三秒…
“譁——!!!!!”
如同壓抑千年的火山轟然爆發!死寂被瞬間撕碎!山崩海嘯般的聲浪猛地從觀衆席每一個角落炸開!不再是哄笑,不再是噓聲,而是極致的驚愕、難以置信的狂吼和某種被顛覆認知後的本能宣泄!
“臥槽!!!秒了?!”
“2876?!這他媽是刮痧師傅?這是刮骨鋼刀吧?!”
“蒸汽!那蒸汽怎麼回事?!”
“共鳴水晶點爆了廢棄管道?!還能這麼玩?!”
“地縛圖騰卡視野禁錮?!這配合…神了!”
“淵默!那個ID是淵默!SilentDeep!”
巨大的聲浪沖擊着能量隔音屏障,嗡嗡作響。無數人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揮舞着手臂,臉上混雜着狂熱、茫然和見證奇跡般的激動。全息投影屏的視角瘋狂切換:蒸汽漩渦內部的混沌景象、峽谷兩側噴涌蒸汽的廢棄管道特寫、陳鋒(Blaze)插在角落的圖騰柱光芒爆發瞬間、蘇曉(Frost)的“共鳴水晶”核心能量注入的軌跡、磐石(Rock)“廢土遊蕩者”在輻射區引動強風的猙獰身影…
最後,畫面定格。林深(淵默)那布滿裂紋的鏈鋸刀特寫,刀身上殘留的狂暴紅芒如同凝固的血液。鏡頭拉遠,是他操控的角色在蒸汽邊緣沉默佇立的側影。深灰色的運動護腕在強光下異常醒目。畫面一角,ID:SilentDeep,清晰無比。
“我的天!我的天!!”解說席上,“飛星”的聲音徹底變了調,不再是困惑和戲謔,而是充滿了極致的震驚和破音的亢奮,他幾乎要把話筒捏碎!“發生了什麼?!我們到底看到了什麼?!‘鏽蝕切割者’!一個被版本遺忘在垃圾桶裏的英雄!在‘淵默’手中!在‘星穹’這套匪夷所思的‘歸墟’體系裏!打出了接近三千點的理論最高爆發?!秒殺了滿血的‘遊隼’?!這…這簡直是教科書級別的…不!是顛覆教科書的戰術欺詐!!”
“難以置信!太不可思議了!”女解說“琉璃”的聲音同樣激動得發顫,她飛快地調取着後台數據,“蒸汽引爆制造絕對視野剝奪!輻射強風攪動形成致命環境!地縛圖騰精準卡點禁錮!共鳴水晶強行過載鏽蝕切割者的報廢核心!最後是‘淵默’那如同手術刀般精準、又如同雷霆般狂暴的致命切入!環環相扣!步步殺機!‘鐵幕’引以爲傲的鐵桶陣,在這套建立在陷阱、廢墟和冷門機制上的戰術面前,脆得像一張紙!‘淵默’…這個ID!這個操作!這場指揮!一戰封神!!”
導播極其敏銳地將鏡頭切向“星穹”選手席。
隊長“磐石”(Rock)靠在椅背上,纏着繃帶的左臂微微顫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布滿了汗水,但嘴角卻扯開一個極其罕見的、如釋重負的、近乎虛脫的笑容,眼中閃爍着劫後餘生的光芒。
陳鋒(Blaze)則完全相反!他猛地從座位上彈起,狠狠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水杯跳起!他染着火紅色短發的腦袋高高揚起,對着觀衆席的方向,發出一聲壓抑了太久、如同野獸脫困般的狂野咆哮!赤紅的眼睛裏是燃燒的狂喜和凶悍!
蘇曉(Frost)依舊安靜地坐着,但鏡片後那雙空洞的眼睛此刻卻亮得驚人。他飛快地瞥了一眼手邊平板上母親的化療倒計時,手指因爲激動而微微顫抖,隨即又死死按在鍵盤上,仿佛要將所有的擔憂和壓力都注入到接下來的戰鬥中。那蒼白的臉上,第一次有了一絲名爲“希望”的血色。
風暴的中心,林深(淵默)微微垂着頭。神經同步艙內部,冰冷的感應環緊貼着手腕,最高等級的“信號屏蔽場”如同沉重的枷鎖,持續壓制着他左腕深處的幻痛,帶來一陣陣被高壓反噬的、鑽心刺骨的麻木和刺痛。外界山呼海嘯的聲浪被隔音屏障削弱,如同隔着厚重的毛玻璃傳來,模糊而遙遠。
他緩緩抬起右手,指尖在感應板上劃過,調出戰場資源分布圖。峽谷中央,那座巨大的能量節點依舊閃爍着誘人的藍光。下路,被“鐵幕”放棄的、標記着“高輻射毒沼”的區域,此刻在資源圖上正散發着極其微弱、卻被“歸墟”體系標記爲猩紅核心的波動——那是前期被“磐石”的“廢土遊蕩者”用生命值換取的、無人問津的低級資源點,在蒸汽引爆和輻射強風的連鎖反應下,正悄然匯聚着某種不穩定的能量流。
“資源點,‘毒沼’。”林深嘶啞的聲音在隊伍頻道裏響起,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如同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卻帶着一種洞穿虛妄的冰冷力量,瞬間壓下了隊友的狂喜和躁動。“該我們…收網了。”
“收到!”磐石的聲音帶着喘息,卻異常堅定。
“媽的!幹死他們!”陳鋒的咆哮充滿了嗜血的興奮。
“能量流匯聚中…節點坐標鎖定。”蘇曉的聲音恢復了平時的冷靜,但語速快了幾分。
“鐵幕”選手席,氣氛已從驚愕轉爲冰寒刺骨的凝重和一絲難以掩飾的恐慌。
“遊隼”臉色慘白地坐在復活等待席上,眼神呆滯,似乎還沒從被瞬秒的打擊中回過神來。“壁壘”(Barrier)臉上的漠然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嚴峻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他飛快地調整着戰術目鏡的參數,試圖穿透地圖上依舊殘留的蒸汽幹擾,鎖定那個ID爲“淵默”的危險身影。
“隊長!下路!他們…他們沖進毒沼了!”輔助位的隊員驚惶地喊道。
全息投影屏上,“星穹”四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沒有去爭奪峽谷中央的巨型節點,反而掉頭撲向了那片被標記爲死亡禁區、彌漫着綠色毒霧的“毒沼”區域!林深的“鏽蝕切割者”一馬當先,那把瀕臨崩潰的鏈鋸刀再次發出低沉的嗡鳴,雖然光芒黯淡,卻帶着一種令人心悸的決絕!
“回防!攔住他們!不能讓他們在毒沼站穩!” “壁壘”的聲音帶着一絲變調的急促,他意識到對方的目標根本不是常規資源,而是那片被他們視爲垃圾的、蘊含特殊環境機制的區域!這徹底打亂了他所有的戰術預案!
一場圍繞着“毒沼”的慘烈爭奪戰瞬間爆發!失去了突擊手“遊隼”的“鐵幕”,陣型不再完整。而“星穹”在“歸墟”體系的加持下,如同回到了他們熟悉的“老兵服務器”,在毒霧、腐蝕性地表和不穩定能量亂流中輾轉騰挪,將環境變成了最致命的武器!林深的指揮簡潔、精準、冷酷,每一次指令都如同手術刀,切割着“鐵幕”倉促構建的防線!
當象征着“星穹”勝利的巨大LOGO伴隨着激昂的系統音效占據整個全息投影屏時,觀衆席的聲浪達到了新的頂峰!“淵默!淵默!淵默!”的呼喊聲,第一次整齊劃一地響徹場館!
“深網”論壇《零度紀元》板塊。
一個標題被加粗、標紅、置頂,後面跟着一個燃燒的火焰圖標:
【爆!次級聯賽驚現神級逆襲!“歸墟”體系顛覆認知!“淵默”(SilentDeep)是誰?!戰術復盤+逐幀解析!】
發帖人ID:數據紅狐(官方認證:高階戰術分析師)
帖子正文開頭就是林深“鏽蝕切割者”瞬秒“遊隼”的GIF動圖,循環播放。猩紅的“-2876!”數字被特意放大加粗。
“……蒸汽引爆的時機!輻射強風與地縛圖騰的配合精度!共鳴水晶對報廢核心的過載頻率選擇!最後是‘淵默’切入的角度、時機和那超越極限的爆發手速!每一步都踩在版本機制的鋼絲上,卻又精準地利用了那些被刪除、被遺忘、被判定爲‘無用’的冷門規則!這不是運氣!這是對遊戲底層邏輯的絕對掌控!是教科書級別的‘破壁’戰術!‘淵默’此役展現的指揮才能和操作上限,已觸摸到頂級聯賽門檻!”
下方評論以每秒數十條的速度瘋狂刷新:
1樓(ID:峽谷老油條):“在現場!頭皮發麻!那蒸汽噴出來的時候我人都傻了!‘淵默’最後沖出來那一刀,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這ID我記住了!SilentDeep!人狠話不多!”
2樓(ID:版本陷阱受害者):“哭了!鏽蝕切割者玩家狂喜!原來這英雄還能這麼玩?!共鳴水晶點爆廢棄管道?這腦洞突破天際了!‘淵默’大佬收下我的膝蓋!”
3樓(ID:鐵幕十年老粉):“……心情復雜。‘壁壘’大神都懵了。這‘星穹’從哪挖出來的怪物指揮?打法太邪性了!防不勝防!”
4樓(ID:吃瓜專業戶):“只有我注意到‘淵默’手上那個護腕嗎?比賽全程戴着,賽後鏡頭掃到他臉色白得嚇人,手指都在抖!感覺贏得不輕鬆啊!”
5樓(ID:預言家刀了):“開盤了開盤了!‘淵默’能火多久?我賭五毛,下賽季必被豪門挖走!這操作和戰術頭腦,在次級聯賽純屬浪費!”
……
熱門子版塊【選手聚焦】,“淵默”(SilentDeep)的名字第一次被單獨列出,後面跟着一個火箭上升的標識。粉絲數從個位數開始瘋狂飆升。
“星穹”戰隊基地,戰術分析室。
巨大的全息投影屏上,反復播放着對戰“鐵幕”的精彩集錦,尤其是林深那石破天驚的秒殺瞬間。激昂的解說聲和觀衆的歡呼透過音響在室內回蕩。
氣氛卻與屏幕上的熱烈截然相反。
隊長“磐石”(Rock)坐在椅子上,左肩的固定支架已經取下,但臉色依舊疲憊,眉頭緊鎖。他面前的虛擬光屏上,打開着一份最新的戰隊體檢報告,關於他左肩三角肌後束的傷情評估被重點標紅,結論觸目驚心:“陳舊性撕裂,伴有嚴重炎症及鈣化點。強烈建議立即停止高強度訓練及比賽,接受手術修復,否則存在永久性功能喪失風險。” 報告右下角,赫然蓋着“天海市立第三醫院運動醫學科”的鮮紅公章。
陳鋒(Blaze)的興奮勁兒還沒完全過去,正唾沫橫飛地跟旁邊的蘇曉(Frost)比劃着比賽中的細節:“…蘇曉你看到沒?我那圖騰插得賊刁鑽!‘堡壘’那傻大個踩上去的時候臉都綠了!哈哈哈!還有林深那一刀!臥槽!爽翻…”
蘇曉(Frost)低着頭,手指在平板上飛快滑動,屏幕上不再是母親的化療倒計時,而是密密麻麻的賬單和轉賬記錄。贏下“鐵幕”的微薄獎金到賬了,如同杯水車薪,只堪堪覆蓋了母親上一期化療費用的零頭。下一期…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節泛白。
流光(ID: Prism)斜靠在角落裏他那張昂貴的電競椅上,戴着最新款的降噪耳機,手指在最新款折疊光屏上飛快地滑動瀏覽着“深網”論壇關於“淵默”的爆炸性討論。他嘴角掛着一絲意味不明的弧度,眼神在狂熱吹捧林深的帖子上停留片刻,又掃過那些分析“星穹”其他隊員“工具人”作用的評論,最後停留在自己粉絲群裏幾條酸溜溜的留言上:“Prism寶今天發揮也好穩!可惜風頭都被那個新指揮搶了…”、“就是,沒有Prism牽制,‘淵默’哪有機會輸出?” 他輕輕“嘖”了一聲,關掉了光屏。
合金門無聲滑開。
運營總監李薇走了進來。一身剪裁更顯精致、價格顯然更加不菲的銀灰色套裙,襯得她容光煥發,紅唇飽滿,臉上帶着春風得意的笑容,與室內凝重的氣氛格格不入。她身後跟着一個穿着筆挺西裝、戴着金絲眼鏡、提着銀色公文包的年輕男人,神情倨傲。
“都在呢?正好!給大家介紹一下,”李薇的聲音清脆悅耳,帶着一種勝利者的輕快,“這位是‘星耀資本’的高級投資經理,張晟先生。張經理對我們戰隊,尤其是林深選手今天的表現,非常感興趣!”
名叫張晟的男人矜持地點了點頭,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如同精密的掃描儀,帶着評估貨物價值的審視,在戰術室內快速掃過,最後精準地落在林深身上,停留在他左手腕那條深灰色的護腕上,眉頭幾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星耀資本?”磐石隊長眉頭皺得更緊,聲音帶着警惕,“李總監,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李薇輕笑一聲,走到全息投影屏前,欣賞着上面定格的林深秒殺畫面,手指優雅地劃過,“意思就是,我們‘星穹’戰隊,終於被資本看到了!張經理代表‘星耀資本’,對林深選手的個人品牌價值,以及我們戰隊未來的商業潛力,非常看好!他們願意提供一筆非常可觀的贊助,並且動用頂級的公關資源,把‘淵默’打造成次級聯賽,不,是整個《零度紀元》電競圈的…下一個超級明星!”
她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林深,笑容甜美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林深,你的機會來了!‘星耀’的造星能力你是知道的!只要你籤下這份獨家形象代言和商業開發協議,配合他們的包裝和推廣,我保證,下個賽季,你的名字和身價,將百倍於現在!‘淵默’這個ID,將響徹整個聯盟!”
張晟適時地打開銀色公文包,取出一份散發着淡淡墨香的、裝幀精美的合同,推到林深面前。合同封面上,“星耀資本”的燙金LOGO在燈光下熠熠生輝。條款頁面密密麻麻,但幾個關鍵數字被特意放大加粗:基礎代言費、分成比例、流量扶持承諾…數字後面跟着的一長串零,足以讓任何掙扎在次級聯賽的選手頭暈目眩。
戰術室裏瞬間安靜下來。陳鋒張大了嘴巴,看着那串天文數字,眼神有些發直。蘇曉抬起頭,看着那份華麗的合同,鏡片後的目光復雜。流光摘下了耳機,抱着胳膊,嘴角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加深了。磐石隊長的臉色則徹底沉了下來,他太清楚這種“賣身契”意味着什麼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深身上。
林深依舊坐在指揮位上,微微垂着頭。全息投影屏上定格的自己那驚天一擊的光芒,映着他蒼白疲憊的臉。左手腕,護腕下的麻木刺痛感持續傳來,那是屏蔽場高壓反噬和過度使用後的代價。他緩緩抬起右手,沒有去看那份散發着誘人光芒的合同,指尖在虛擬光屏上劃過。
屏幕上,跳出的不是合同條款,而是次級聯賽的積分榜。“星穹”的名字,雖然因爲戰勝“鐵幕”而上升了幾位,但依舊深陷降級區的邊緣,距離安全線還有兩分之差。下方,緊跟着的就是下一場生死戰的對手——同樣爲保級而掙扎、打法以凶狠纏鬥著稱的“荒原狼”戰隊。
他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迎上李薇志在必得的目光,又掃過張晟那評估貨物的眼神,最後落在隊友們神色各異的臉上。
“下一場,”林深的聲音依舊幹澀沙啞,卻帶着一種斬釘截鐵的平靜,清晰地穿透了合同的誘惑和室內的沉默,“打‘荒原狼’。”
他頓了頓,手指在虛擬光屏上敲擊了一下,調出一份同樣簡陋、卻布滿了新的詭異標記和冷門英雄組合的戰術預案。預案標題:《歸墟II型:流沙陷阱》。
“用這個。”他指着屏幕,目光重新變得如同深潭般沉靜而銳利,仿佛剛才那份價值百萬的合同從未出現過。“贏了,再談其他。”
李薇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如同精美的瓷器裂開了一道縫隙。張晟金絲眼鏡後的目光閃過一絲愕然和明顯的不悅。陳鋒愣了一下,隨即咧開嘴,重重“嘿”了一聲。蘇曉鏡片後的目光閃了閃,手指在平板的賬單頁面上停頓了一下。流光嘴角的笑意變成了毫不掩飾的譏誚。
磐石隊長看着林深,看着他護腕下微微顫抖的左手,看着他眼中那不爲所動的、近乎執拗的堅定,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緩緩地、緩緩地,露出了一個帶着血性與欣慰的、極其復雜的笑容。
深夜。“星穹”戰隊基地,地下二層,獨立訓練室。
厚重的合金氣密門無聲滑閉,將外界的最後一絲喧囂徹底隔絕。冰冷的空氣帶着一股淡淡的金屬和冷卻液的味道。慘白的燈光從天花板落下,照亮了房間中央那台孤零零的、如同金屬棺槨般的“星塵III型”神經同步沉浸式訓練艙。
林深坐在冰冷的訓練椅上,沒有啓動訓練程序。他緩緩地、有些艱難地抬起左手,解開了那條深灰色的運動護腕。
手腕暴露在慘白的燈光下。
一片觸目驚心!
皮膚表面,幾道尚未完全消退的青紫色瘀痕如同醜陋的藤蔓纏繞着,那是老兵服務器上與鐵手、刀疤強極限對抗留下的印記。而在這些瘀痕之下,更深處,皮膚呈現出一種極不自然的、帶着金屬光澤的暗紅色!仿佛皮下的血肉和骨骼正在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灼燒、侵蝕!幾條細微的、如同蛛網般蔓延的暗藍色紋路,在皮膚下若隱若現,散發着微弱而詭異的冷光。
屏蔽場的反噬。過度使用那詭異感知的代價。
每一次細微的移動,都帶來一陣深入骨髓的、如同被無數冰針反復穿刺的劇痛和強烈的麻痹感。左手的靈活性已經受到了明顯的影響。
他咬着牙,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右手在訓練艙側面的儲物格裏摸索着,掏出一個用普通錫紙小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硬物。
他一層層剝開錫紙。
裏面露出的,赫然是那塊在老周網吧儲藏室角落裏發現的、落滿灰塵的銀白色金屬薄片!薄片邊緣有些磨損,但整體依舊光潔冰冷,在慘白的燈光下反射着幽寒的光澤。薄片中央,蝕刻着那個極其復雜精密的、如同神經網絡般的幾何圖案。
林深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金屬片中央的神經網絡圖案上。那冰冷、精密、非自然的線條,仿佛擁有某種詭異的魔力,吸引着他,也刺痛着他。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右手捏起那塊冰冷的金屬薄片,帶着一種近乎自毀般的決絕,緩緩地、顫抖着,將薄片印向自己左手腕那片暗紅灼熱、布滿詭異藍紋的皮膚!
就在冰冷的金屬即將接觸到灼熱皮膚的刹那——
嗡!
左腕深處!那股熟悉的、撕裂般的劇痛和高頻震顫毫無征兆地猛然爆發!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猛烈!更尖銳!仿佛沉睡的凶獸被徹底驚醒!
“呃啊——!”林深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苦悶哼!眼前瞬間被一片狂暴的、混雜着冰冷數據流和血色閃電的幻象吞噬!
不再是模糊的感知!不再是隱約的意圖!
這一次,是清晰的畫面!
畫面中,赫然是白天比賽時,他操控“鏽蝕切割者”撕裂蒸汽漩渦、鏈鋸刀斬向“遊隼”的瞬間!
但視角…不是他的第一人稱!而是一個極其詭異、如同幽靈般懸浮在戰場高空的上帝視角!
在這個視角下,他清晰地“看”到:
自己體內,沿着神經束瘋狂奔涌的、被“共鳴水晶”強行過載的狂暴能量流,呈現出刺目的赤紅色!
左腕深處,一個極其微小、卻散發着深邃幽藍色光芒的“點”,如同漩渦核心,正瘋狂吞噬着屏蔽場的壓制能量,並將其轉化爲某種難以理解的、冰冷的、增幅着神經信號速度和強度的奇異波動!正是這波動,支撐了他那超越極限的爆發!
而在他鏈鋸刀斬落的方向,“遊隼”體內代表生命能量和防御護盾的綠色光暈,正被一股無形的、源自峽谷“毒沼”區域匯聚而來的、帶着鏽蝕黃褐色斑點的能量流瘋狂侵蝕、瓦解!防御節點如同被酸液腐蝕的金屬,脆弱不堪!
同時,高空之上,“壁壘”的狙擊鏡能量鎖定線(淡金色)正試圖穿透蒸汽幹擾,卻被磐石引動的輻射強風(暗紅色夾雜金屬碎屑)和蘇曉殘留的共鳴水晶能量漣漪(淡藍色)形成的復雜能量湍流死死扭曲、偏折!致命的狙擊光束最終射偏,擦着林深的殘影飛向虛空!
微觀!能量層面!因果鏈條!
所有的一切!環境、隊友、敵人、裝備、技能、甚至那無形的屏蔽場…都被解析、拆解、重構!化作冰冷的數據洪流和可視的能量軌跡!如同在觀看一場被徹底解構的、關於勝利的精密手術!
這…就是左手感知到的“真實”?!
劇痛如同海嘯般沖擊着林深的意識!高頻的震顫幾乎要將他的大腦攪成碎片!幻象瘋狂閃爍、扭曲!他感覺自己正在被這狂暴的信息洪流徹底撕裂、吞噬!
就在他精神瀕臨崩潰邊緣的瞬間!
嗤啦——!
一股冰冷的、帶着濃烈焦糊味的電流猛地從他左腕與金屬片接觸的位置炸開!
“啊——!”林深慘叫一聲,右手如同觸電般猛地甩開!那塊銀白色的金屬薄片脫手飛出,當啷一聲掉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打着轉兒,幽冷的光芒閃爍不定。
幻象瞬間消失。
劇痛和震顫如同退潮般迅速減弱,留下一種被徹底掏空、靈魂出竅般的極致虛弱和深入骨髓的冰冷。林深癱倒在冰冷的訓練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汗水如同小溪般浸透了訓練服,臉色慘白如紙,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左手腕上,被金屬片接觸過的那一小塊皮膚,赫然多了一個焦黑的、如同被烙鐵燙過的圓形印記!正散發着皮肉燒焦的刺鼻氣味!
他低頭看着那個焦黑的烙印,又看向地上那塊靜靜躺着的、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的銀白色金屬薄片。眼中充滿了極致的驚駭、茫然和一種…觸及未知深淵的冰冷恐懼。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自己這條手臂…又是什麼?!
趙叔的傷…老周的秘密…鬼算盤的警告…
這條路的盡頭…等待他的,究竟是破曉的星火,還是吞噬一切的…心淵?
訓練室門外,幽暗的走廊陰影中。
一個穿着熨燙得一絲不苟的灰色立領中山裝的瘦高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幽靈,靜靜地佇立在那裏。
正是鬼算盤。
他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依舊不疾不徐地捻動着那串油光水亮的深褐色檀木算盤珠。
嗒…嗒…嗒…
節奏穩定,如同某種古老的計時器。
他微微側着頭,灰白色的瞳孔在黑暗中似乎閃爍着極其微弱、如同數據流般的光芒,穿透了厚重的合金門,仿佛“看”到了門內林深癱倒的身影,以及地上那塊散發着幽冷光澤的金屬薄片。
一聲極輕、極冷的嘆息,如同寒夜裏的霜風,從他薄薄的嘴唇間溢出。
“歸墟已啓…心淵將臨…”
“小子…你的麻煩,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