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鷙的凌厲的視線轉向裴沁顏。
他冷冷挑眉,放下筷子:“好惡毒啊,堂妹,來,喚府醫上來吧。”
侯府女眷是否貞潔,影響侯府清譽,裴侯爺最爲看重清譽,皺眉看裴沁顏。
西院的蘭夫人溫柔一笑,忙捂上她嘴,“她說笑呢,方才吃了兩杯酒,醉糊塗了。”
有母親護着,真好。
寧綰斂下眸中的暗潮起伏,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這次吃飯,不用站着。
許是裴鷙想看她笑話吩咐了一嘴,這次家宴有她位置,以往,作爲外姓人……不,是無姓人,不配有座位。
她落座,位置在裴鷙和沈夫人中間,她本就沒什麼食欲,只撿了幾筷子遞入口中。
豔紅桌幔下,寧綰的左手傳來熱熔熔的觸感,沒等她反應過來,她手腕就被人箍住,強硬地揉捏,時而戳刺進她指縫,十指交扣。
這樣狂浪,不是裴鷙又是誰?
寧綰沒好氣地沉下眉頭,他卻對她的拒絕仿若未聞,用嘴型說着:“不吃,玩些別的。”
裴鷙腿彎搖着不經意的擺幅,一下又一下地,保持相同的頻率給她撞擊,衣料摩挲肌膚帶來發癢的刺激。
赤紅桌布下的暗流涌動,大膽與禁忌同時上演。
寧綰從不任由他玩弄,尤其是被他狠狠陰了一把後。
擦拭着唇邊的帕子,自纖指中溜走,落在地上,寧綰俯身去撿。
右手緩慢地靠近禁錮她左手的手上,快半寸長的五個指甲使巧勁兒嵌入他手背的皮肉,含着欲刺穿骨頭的力度。
裴鷙緊咬的下頜線愈發明顯,臉黑沉得能滴出水來,直到手上五個月牙痕淌了血珠,寧綰才懶懶放開了動作。
裝模做樣地拿着帕子在唇邊揩揩點點,倒有將軍打仗贏了似的威風。
這過程,不過片刻。
寧綰再看菜色,油潤鮮豔不少。
“鷙兒,臉色怎的這麼差?”
沈夫人這會才開口說話,擔憂地看着他發黑沉的臉色,視線落在破了的嘴唇。
“這嘴怎麼還破了?”
裴鷙清清淡淡地笑:“當然是今日……”
寧綰心神微動,桌幔下尖翹翹的繡花鞋碾了他一腳。
“嘶——嘴還有些疼。”
嘴疼還是腳疼?她埋頭吃菜,斂下得意的眸子。
卻發覺,腳腕處裴鷙的靴子磨蹭遊離,絲毫不顧忌地撩開她裙擺,往上深入,盤旋,剮蹭細白小腿肚肉。
“不過是昨夜吃得辣,今日起來時發現上火,哪值得母親掛念。”
旁邊傳來悶悶的笑聲,狗男人,居然詐她。
沈夫人對他珍之愛之,自然是見不得寶貝兒子受一點傷,她盛了碗羊肉蓮子羹,親自遞到他面前。
“你這家夥,自然不比綰綰要我操心。吃些清甜潤肺的羹湯吧,也好下火。”
沈夫人輕抬蓮步。
一步……
再邁一步……
若是她再靠近一點,就能看見糾纏的兩腿,寧綰攥緊筷子,頭皮發麻,腿上纏繞的藤蔓卻不見一絲要脫落的痕跡。
那碗羊肉湯,由近及遠飄來腥臊氣息,勾得她胃裏翻騰得厲害,飲了鳩酒般,劇烈痙攣帶來的一寸寸蝕骨的抽痛,找不到宣泄口。
胃裏酸水冒上喉嚨,飽了一嘴。
想咽下是不可能,神思慌亂之時,被迫“哇”地一聲俯身嘔吐在裴鷙硬要糾纏腿上。
吐完之後,才恍惚察覺是孕期反應。
屋內幾雙眼睛怔怔看着她。
看着一個有前科,有私奔經歷的寧綰。
“哐當”一聲,瓷碗砸碎在地上,瓷片割裂地板的聲音並不好聽。
沈夫人紅着眼眶,不可置信地指着她:“你是不是……”
裴沁顏重新窩倒在蘭夫人懷裏,鼻子一抽一抽。
“寧綰,連禮義廉恥都不會寫,你肯定是使了狐媚手段,騙和徐世子上床,這都有孩子了。我以後過去當徐家主母,還有什麼面子,我不活了!”
她開始大哭,衆人冷沉着臉色,如排山倒海的磨折向寧綰傾軋而來。
場面不可控到,娘宛牙根都在發顫。
身旁的裴鷙更是嫌場面還不亂般,凌厲地質問,“是不是?”
“這樣的大事,未婚先孕,害了侯府名聲,敗壞我與父親仕途,要了你的命都是不夠的。”
寧綰下意識否認,“沒有。”
她這才明白,裴鷙是決計不會在仕途與侯府面前選她的,眉黛還是太天真。
而她,一個陪睡的玩意兒,不配也不能有孩子。
淡淡的無奈絞入心頭,反倒讓寧綰心境慢慢恢復澄澈透明,有了三分神智。
她看着沈夫人:“夫人,綰綰只是這些日子因着給阿兄祈福,少聞葷腥,一時吃了大魚大肉,胃裏不舒服罷了。”
寧綰唇角浮起一點笑,眸子轉向哭聲戛然而止的裴沁顏:“我和徐世子清清白白,他有君子之風,任人再誘惑也不會破了戒律。”
裴鷙視線輕輕移開,低頭無聲攪動着情緒。
裴沁顏不依不饒,徐行之都願意帶她私奔,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上床又算得了什麼。
她氣鼓鼓,看着坐在旁邊的親生兄長裴檜,記得他去太醫院當過兩年差,號脈對他來說基礎得很。
“哥哥,你去給寧綰把脈,看看她是怎麼個事!”
裴檜一時被點到,揚揚仙鶴袖子,一雙風流的丹鳳眼,正對上寧綰。
他細細窺視她面容,企圖看出什麼不同來,像是看出了成果,唇角扯出笑。
寧綰默然。
她只能僵滯地笑:“不勞堂兄掛心,我已經不姓裴,雖侯爺侯夫人拿我當親生女兒看待,可終究是外姓人。”
言下之意,寧綰和他,男女授受不親。
裴檜唇上還是似笑非笑,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肚子裏不知冒着多少壞水、算計。
她剛身份浮出時,一夜之間,千金小姐變卑賤丫鬟,渾身戰戰兢兢受人眼神鄙夷,裴檜就是用這種令人發寒毛的眼神看她。
那時他徑直走到寧綰身前,溫柔地扶起她。
他輕聲問:“堂妹想繼續過人上人的生活嗎?”
寧綰心裏猶疑,他看她的眼神,實在像盯一塊到嘴邊的肉。
裴檜看進她眼裏的不舍,很是難爲情地說:“堂兄也舍不得你,這樣,你夜裏來堂兄的院子,或是我來你院子,我教你個好辦法。”
當時她已經十七歲,知曉人事,明白他的話外之意,顫抖的眸猛然抖動,才知道他存着惡心的心思。
她拒絕。
裴檜很是無奈地說,“堂妹這樣不領情。”
他當下也是這麼回。
“堂妹這樣不領情。”
三年前是蘭夫人掌中饋,府裏的人多向着西院的主子,他暗地裏摸摸她手腕是慣常操作。
一年後換了沈夫人掌中饋才好些。
當下他隱匿的心思又有萌發的趨勢,若是又摸了她手腕,不經意間摸到孕脈就不好了。
裴家的兄弟,真一個個都是色迷心竅。
寧綰睨了一眼一切始源的罪魁禍首。
裴鷙不徐不急放下筷著,沒傻到相信寧綰會憂心自己剿匪時的安危,而十多日服素,她巴不得他死在西南,好和徐行之雙宿雙飛。
眼前浮現山洞時她偷偷瞥向徐行之目光時的擔心,心底那點嫉妒和憤懣濃濃攪上來,嘴裏的甜湯,都在嘴裏散發着餿了的酸味。
他又不得不多想一點,她們都已經情投意合到這地步,睡在一起不是理所應當……
裴鷙暗暗嗤笑一聲,冷沉的目光逼視寧綰因慌張,略泛水光的秋眸。
“既然妹妹是因爲擔心我,日日服素,才腸胃不適,那就讓爲兄來替你請郎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