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鷙眸色閃了下,濃厚長睫垂蓋銳利的神色。
她說,要一輩子陪着他……
裴鷙是何等機敏的人,寧綰拙劣的討好,他聽出來了,不過又如何呢。
寧綰許下的承諾,哪怕他只剩下一分勢力,也會壓着她兌現。
想必,等寧綰與他百年之後,也是葬在一個棺槨裏,釘死他們的一生,不,他們生生世世都要釘死在一起。
大長公主笑罵她:“又說胡話,女子怎麼可以一輩子不嫁人?”
她又喚裴鷙來跟前說話,“鷙兒,快過來。”
寧綰並不知裴鷙已經想到下輩子的事了,回到蒲團上跪着,明明每一步都行得穩當。
卻在跪下的時候被他攙扶了一把。
裴鷙撐着她手腕,衣袖相連看不見的地方,伸出手如蛇探入,有一下沒一下地揉捏着她手心。
他含笑看她,“妹妹慢點兒,當心摔着,若不是爲兄扶了你一把,該吃一跤了。”
寧綰臉微微發燙,“多謝兄長。”
她合理懷疑裴鷙是故意偷腥,這麼大膽,也不怕人瞧見。
裴鷙像無事發生,嘴角噙着笑,兀自灑淡地走到大長公主跟前,同她一道步入內室。
她轉頭看向一旁裴沁顏,裴沁顏果然在恨恨地瞥她,她心眼淺,應該瞧不出什麼。
可裴檜不一樣。
他心機深沉,瑕眥必報,目光晦暗不知在想什麼作弄她的點子。
不一會兒,大長公主又喚裴檜去說話。
裴檜起身時,墨色錦緞袍擺刮勒她的膝彎,他悄悄俯身,在她耳邊以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了句:
“恭賀綰妹妹有喜。”
有喜?
寧綰呼吸一滯,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掌箍了她脖子,扼住她呼吸,要看她掙扎着去死。
才從兩次懷疑有孕的險境中逃離了出來,她心情又七上八下,不得安寧。
好在她情緒隱藏得好,面上並未有不妥,心裏盤算着裴檜如何能知道,一沒把脈,二玉梅閣無任何消息傳出。
不管他是否得知,或是誆她,爲今之計,寧綰都只能裝不懂:“堂兄說什麼我聽不懂。”
裴檜視線裝得迷茫又帶有一絲鋒芒畢露,“堂妹怎麼會聽不懂呢?
說罷,他硬塞了一張紙條放在寧綰手中,信步走了。
上頭明晃晃寫着:
今日寅時,荷花池一見。
“我阿兄給了你什麼東西,快給我瞧瞧!”
裴沁顏瞪她,她撲過來想要奪,寧綰自是想讓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扭腰往後一躲。
裴沁顏不妨又拉扯到傷口,嘴裏“哎呦哎呦”,抹着淚珠兒好不可憐。
大長公主身邊的大丫鬟柳嬤嬤來叫她過去,裴沁顏這才住了嘴。
裴沁顏記得大長公主最是疼她,如今被寧綰那奴婢生的搶了疼愛去,一張嘴癟得像扁豆。
嘟囔着低聲恨恨:“祖母不疼我了,只喜歡堂姐。”
大長公主微微皺眉,來拉她手,裴沁顏她如何是不疼的?
親生的兒子的女兒,她疼得跟心肝似的,哪是個外室子女兒能比的?
況且寧綰還不是侯府真正的血脈。
若不是她兒子裴朝迢十八年前與匈奴的一戰,身死沙場,她也不會將侯府繼承人讓給個外室子,想起裴遠恒過繼在她這,喊她母親時,她就惡心得想吐血。
“喜歡她幹什麼,你放心,祖母自有成算,只是一時抬舉她罷了。當下裴鷙得太子看重,祖母在朝中也是爲難,只等他風頭小了,行事上出了錯,我便把他攆下去,寧綰與他都是東院的,一損俱損,後半輩子他們倆保管過得比畜牲還慘。”
裴沁顏鬼機靈的眼珠子一轉。
“孫女最喜歡祖母了。”
她記起寧綰勾引徐行之帶她私奔的時,又想添油加醋:
“祖母,前日寧綰還勾引我未婚夫,想要讓徐行之帶她私奔呢!要不是堂兄爲了侯府名聲及時攔住了,恐怕他們就成亡命鴛鴦了。”
大長公主聽了怒拍了桌,她遠在皇宮,皇帝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昏君,她忙着操持國事,只看到有人遞匿名狀彈劾侯府,問清是裴檜腦子一抽犯下的錯,猜到他是爲蘭夫人爭管家權,就匆匆趕過來了。
哪有時間看她在侯府的心腹傳來的消息,若她知曉,必是方才就得好好敲打她一番的。
“這小賤蹄子,瞧着她顏色好,當時便覺着不對勁,果然是個狐媚子。”
裴沁顏得意大長公主罵寧綰,作勢幫她捶捶肩,有了大長公主的撐腰,不怕沒有寧綰苦果子吃。
大長公主任她伺候得一陣熨帖,又眉眼舒開道:“你放心,你未婚夫一定是你的。這侯府該是你們兄妹的,便一定會是你們兄妹的,這話我也是這麼同檜兒說的。”
話裏露骨的直白,裴沁顏不用動腦就能想到,這說的是侯府的繼承人。
目光浮現起寧綰快摔着,裴鷙扶她的兄友妹恭場面,她氣得跺了跺腳。
她輕哼一聲,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大長公主是何人,只消在皇帝面前說幾句,裴鷙也能跟着寧綰一樣一個成賤婢、一個成太監。
將來,這世襲的爵位是她兄長的,裴鷙和寧綰就在他們跟前受死吧!
…………
青竹院,晚燭初初燃上。
寧綰手裏攥着揉爛的紙條,躊躇着要不要去赴約。
正神思浮動之際,腰身被人掌箍住,熱意透過兩層薄薄的寢衣洶涌渡過來。
“想什麼呢?”
裴鷙頭枕在她頸間,親昵繾綣地問。
她心神一亮,兵來將擋,裴檜是小兵,小兵惹上她了,便把裴鷙推出去擋災就好。
寧綰低頭,做出一副楚楚動人的嬌態,發絲攏住她小臉,嬌嗔道:
“還不是你裴家的兄弟,一個兩個洪水猛獸似的,盯着我這塊肉眼珠子都轉不動了。”
將紙條一拍,拍在他手心。
裴鷙隱約猜到什麼,猶疑着看了紙條一眼,柔和的眸子忽地閃過一絲殺意。
他用咬碎後槽牙的力道:“這事交給我,我會永絕後患。”
永絕後患……裴鷙是要殺了裴檜?
男人的占有欲真是可怕,不過,裴檜這人死不足惜,這種玩意兒,生來就是讓他吃飯,都嫌飯被他糟蹋的家夥。
裴鷙也不是什麼好玩意,看狗咬狗挺好。
寧綰輕笑:“有小侯爺這話我便放心了,我是不會做那等侍奉兄弟倆的人。”
裴鷙看她笑,眸中的輕佻和揶揄鮮活又動人,眸色閃動兩下,想起她願意一直在侯府陪着他,偏頭咬上她耳垂。
“綰綰說要一輩子與我歡好,是真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