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綰呵笑一聲,慶幸她抓到了一個好大的把柄。
本想猛地掙脫鎖銬,即使抱着手指骨折骨裂的代價,現下看來,她不用冒這麼大的風險了。
裴鷙再回來時,見寧綰橫陳在榻上,雙眼楚楚含淚,一顆又一顆盈出眼眶,劃入微勾的耳鬢中。
他喉中哽着一口氣,不上不下的,化作數十把刀子在腹中亂絞,把五髒六腑絞成一團爛肉。
挪動步子,他遲疑着上前,怕自己的到來又惹得寧綰情緒不寧。
寧綰的聲音悶在被子裏,“我都知道了,你帶宋郎中過來,就是爲了試探我。”
“可是我那時候根本就不知道,只是把他當成一個男人,以爲勾引了他,他就會幫我隱瞞我喝了許多年避子湯。”
“我真的知道錯了,往後……我只勾引你……”
她含泣的尾音是勾人的絨尾,撓得他心癢又心酸,裴鷙上前把她摟住,如鐵的雙臂隔着被衾緊緊銬住她。
“曲解了你,是我的錯。”
裴鷙嘴上原諒,語氣卻冷漠。
寧綰勾了個與徐行之樣貌相似的男子,裴鷙打心眼萬分芥蒂。
寧綰若是普普通通地勾個手心,他黑一黑臉就過去了。
可寧綰給他當傻子耍,說什麼只是爲形勢所迫?
他站在門外黑壓地方,陰沉沉視線望着屋內時,寧綰呢,一雙含住清波的眸子凝落在郎中臉上,又淺淺擦過他頗與那人相似的眉眼,分明那樣地深情溫膩……
那一幕,烙在裴鷙心裏,滿腔的嫉恨灌得全身直到四肢都是滾燙的。
他用了極大的克制力,才沒有奪過那雙不幹淨的手,狠狠壓住寧綰的唇瓣,告訴她,不許再想着姓徐的廢人。
也是在這時,抱着無論寧綰心裏有沒有他的心思,也要囚她。
裴鷙看着寧綰不聽話的手掙動鎖鏈,動作頓了一下,盡力動作輕柔地攥住他的一角衣袍,鮮紅衣袍上是如牛乳的白,他莫名心軟了軟。
他微嘆,囚身容易,囚心難。
要是能讓寧綰,心裏只有他,該多好。
“你打我罵我都可以,別哭了。”
裴鷙微皺着眉頭,脫靴上塌,摸上了她手腕,在勒紅處細細地撫摸,帶着柔情,柔得如湖面上的隨微風搖晃的波光。
而後聽“啪嗒”兩聲,寧綰雙手鬆泛不少,是裴鷙解開了鎖拷。
寧綰眼中擦過訝異,她微微哄兩句,裴鷙就將她手銬打開了。
裴鷙俯身,鼻翼擦過她的,眼裏想將人將人吞吃入腹中的欲,深深沉沉。
“我昨夜摸過月事帶,綰綰的月事過了,和我做好嗎?”
剛起來的訝異,被她無奈掩下,裴鷙幫她解手銬——
只是想更好行葷事而已。
“不行。”
飽含溫色的眸從眼底躍出銳利。
他聲音陡然浸了寒潮:“爲何?不是心裏有我嗎?”
寧綰不怕,抬袖一把擦了淚,執拗道:
“小侯爺錯怪了我,要付出代價,不然我心有芥蒂,恕我無法真正接受歉意。”
她雙掌撐在他如銅牆鐵壁般的胸脯上,手指自上而下撫弄每一塊硬實肌肉中的溝壑,指腹停留在他腰帶。
玉指蜷起,用力一勾。
未及他餓狼撲食撲向自己,寧綰的吻已經送了上去。
蜻蜓點水的一下,解不了旱了許久的渴。
卻能一直吊着他,讓他舌尖縈繞着甘甜,吞入腹中化作刻骨的瘙癢。
情關,攻心爲上。
這招裴鷙很是受用,他指節觸上唇邊,眼中劃過不可置信的驚愕,因被取悅到,眼尾顫抖着揚起笑。
渾然不覺,這場情事中兩人的地位,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裴鷙唇也有些顫抖,連帶着聲音中也壓制不住喜悅:
“這是綰綰第一次主動吻我,沒有一點被迫。告訴我,如何才能原諒我,好不好?”
原諒?
寧綰這輩子都忘不了竹林深處無助低泣的自己,和如狼似虎在她身上壓榨索取的他。
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他。
但爲了離開侯府,寧綰面上賭氣,“你昨日說,帶我去秋獵是真的嗎?”
裴鷙急急答應,“當然,”似乎是覺得答得太急,又微微頷首。
他依偎在她身旁許久後開口:
“方才大長公主問你了,想來你們許久未見了,要不要去見見她。”
寧綰擰眉,這是他新一輪的試探?
試探她會不會攀着大長公主這根高枝跑?
她已經努力地僞裝着向他靠近,裴鷙偏想些歪門邪道來把她推遠,看來她不去是不行了,也好死了他這條心,以來證明她的“忠心”。
她彎眸:“好啊。”
…………
盛安居抱廈。
大長公主大駕光臨,宗孫都跪在地上,裴沁顏和裴檜臀上疼得發抖,扭捏着身子想尋個舒服的姿勢,可惜尋不着。
心裏恨裴鷙和寧綰,恨不得將他們千刀萬剮。
大長公主看他們像條蟲似的蠕動,憶起昨日她留在侯府的心腹,告知她裴檜私自投匿名狀意圖陷害侯府,以及裴沁顏欺侮寧綰的事。
她氣得臉色發白,拿雙鳳玉拐杖在他倆身上連抽幾棍,疼得兩人嗷嗷叫。
“扭扭捏捏,哪像世家裏的子孫,跪就給我跪好!一個兩個心眼實在壞!”
她又看向一絲不苟,即使跪着也亭亭玉立的姑娘,有些恍惚,這孩子,一晃眼這麼大了,臉上帶了憐惜之色:
“綰綰,快讓祖母瞧瞧。”
寧綰領命,走上前去,任由大長公主捧着她臉,細細端詳。
“這孩子,又標志了不少,人又乖,不爭不搶,惹得一些臭蟲在頭上撒瘋,在家裏受了不少苦吧。”
忽然被罵“臭蟲”的裴檜兄妹倆,眼含怨懟看着寧綰。
大長公主又使棍子訓狗似的“噠噠”敲了他們兩下,倆人怯怯收回了眼神,看着地板。
她皺眉看了沈夫人一眼,握着寧綰的手,“虧你總留着她,這朵嬌花都要枯萎了。跟祖母去皇宮,綰綰看上哪個才俊,祖母爲你賜婚。”
寧綰眼眶有些發燙。
她沒料到,大長公主三年不見她,知曉了身份掉包的事,她還依然如此溫婉待她。
在這份善意面前,她忽而生一絲疑慮……大長公主爲何這般幫她撐腰,明明以往對她的疼寵並不越過裴沁顏。
寧綰掩下疑惑,乖巧道:“勞祖母費心,孫女在家中不受苦,堂兄堂妹還有兄長都待我很好,就不叨擾祖母了。”
沈夫人僵硬地接話笑笑,“母親,我打算這會兒就給她相看,等一過了年,就給她嫁出去。”
一旁裴鷙笑道:“母親說笑了,長幼有序,兒子和堂兄的婚事都還沒有着落,不必急於一時,慢慢尋就是。”
“妹妹當配得上世上最好的男子。”
說這話時,裴鷙含笑清透的眸子盯着寧綰臉上的神情,一絲一毫都不放過,像是在尋求什麼答案。
寧綰觸及他視線,喉頭滾了滾,溫柔一笑,“阿兄說的是,我不急的。綰綰寧願一輩子都不嫁出去,留在裴府陪着母親、父親和……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