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昨夜是誰抱着本宮不放?是誰……如餓狼撲食?” 她微微傾身,湊近他因憤怒而緊繃的臉,吐息如蘭,卻字字如刀,“白子畫,你這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嘴臉,才真是……可笑至極!”

“你!” 白子畫被她的話刺得臉色煞白,胸口劇烈起伏,攥着她手腕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他想反駁,想解釋昨夜並非他單方面的強迫,她明明是愛他的……可那些話堵在喉嚨裏,在看到她眼中冰冷的譏誚時,全都失去了意義。巨大的無力感和被看穿的狼狽席卷了他。

白子畫像是被她的眼神燙到,又像是被自己心中翻騰的、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質問嚇到,緩緩鬆開了手。

花千骨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紅痕,在雪白的肌膚上格外刺目。

他看着那圈紅痕,眼中閃過一絲清晰的痛悔和狼狽。他想觸碰,想道歉,想爲她揉散那痕跡,卻在她冷漠的注視下,所有動作都僵在了原地。

“滾出去。”

花千骨收回手,看也不看那紅痕,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帶着倦懶威儀的冰冷,仿佛剛才那場激烈的言語交鋒從未發生。“本宮要更衣了。”

白子畫站在原地,像一尊被徹底擊垮的雕像。他看着眼前冷漠疏離的女子,昨夜肌膚相親的滾燙觸感猶在指尖,此刻卻只剩下徹骨的冰涼。她那句“可笑至極”如同重錘,狠狠砸碎了他最後一絲尊嚴。

他張了張嘴,最終一個字也沒能再說出口。一種深沉的絕望和前所未有的疲憊涌上心頭,他轉身,步伐踉蹌,幾乎是落荒而逃。

門被帶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

寢殿內恢復了死寂。花千骨站在原地,聽着那腳步聲倉皇遠去,直至消失。她臉上那冰冷的嘲諷一點點褪去,只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空洞。

身體的不適感此刻才清晰地涌上來,讓她微微佝僂了腰。她慢慢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涼透的茶水。冰冷的液體滑過幹澀的喉嚨,帶來一陣短暫的清明,隨即是更深的寒意。

端着杯子,目光無意識地掃過那張凌亂的、還殘留着曖昧痕跡的拔步床,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隨即又被更深的冰冷覆蓋。

她沒有再看第二眼,放下杯子,忍着酸疼,沉默地走回床邊,拉過錦被將自己嚴嚴實實地裹住,像一只縮回殼裏的蚌。而後,將臉埋進帶着他殘留氣息的枕頭裏,試圖用黑暗隔絕一切。

---

當花千骨再次醒來,已是午後。身體的酸痛感減輕了些,但那種被掏空的疲憊感依舊存在。她喚來宮人伺候洗漱更衣,換上了一身相對素雅的黛青色常服,長發鬆鬆挽起,遮掩了頸側的痕跡。

來到書房時,午後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櫺,在光潔的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書房內異常安靜,只有翻動紙張的細微聲響。

白子畫正端坐在書案後。他已換了一身嶄新的黑衣,銀面具重新覆面,遮住了所有情緒。他面前的桌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折被分門別類,擺放得整整齊齊。手中的朱筆正在最後一份奏折上落下批注,動作沉穩,筆跡遒勁有力,一絲不苟。

花千骨走進來,他甚至沒有抬頭,仿佛全身心都沉浸在那份奏折裏,只有握筆的指節微微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花千骨腳步微頓,目光掃過那處理得井井有條的桌案。她知道,以他的能力,一夜未眠加上一上午,處理完這些積壓的公務並非難事。她走到窗邊的軟榻前坐下,隨手拿起一本擱在榻上的閒書,翻開,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空氣凝滯得如同膠水。只有朱筆劃過紙面的沙沙聲,以及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

白子畫批完了最後一筆,將朱筆輕輕擱在筆山上。他抬起頭,目光隔着冰冷的銀面具,落在軟榻上那道清冷的身影上。

她低垂着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側臉線條顯得有些冷漠疏離。

他有太多話想說。想解釋昨夜的事,想問她身體是否還難受,想爲清晨那句氣話道歉……想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哪怕只是聽她說一句話也好。

他站起身走到桌案旁的小幾邊,那裏放着一套溫潤的白玉茶具,一只小巧的茶爐上正溫着水,發出細微的咕嘟聲。他動作嫺熟地淨杯、取茶、沖泡。清雅的茶香很快在書房內彌漫開來,沖淡了幾分凝滯的氣氛。

端着一杯剛沏好的、溫度適中的茶,走到軟榻邊。他沒有說話,只是將茶杯輕輕放在軟榻旁的小幾上,杯盞與桌面接觸,發出極輕的“嗒”一聲。

花千骨的目光終於從書頁上抬起,落在了那杯氤氳着熱氣的茶上。碧綠的茶湯在白瓷杯中輕輕晃動,映着窗外的天光。

白子畫站在一旁,面具後的目光帶着小心翼翼的探詢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他在等,等她哪怕只是說一個“謝”字,或者看他一眼。

然而,花千骨只是看了那茶一眼,目光便又重新落回了手中的書頁上。仿佛那杯茶,連同送茶的人,都只是空氣。

她甚至調整了一下坐姿,更舒服地靠在軟榻上,翻過了一頁書,姿態慵懶,卻透着一股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冰冷。

白子畫袖中的手悄然握緊。那無聲的拒絕,比任何鋒利的言語都更具殺傷力。他眼底深處剛剛升起的一絲微光,瞬間熄滅,只剩下更深的黯然和一種被徹底隔絕在外的無力感。

他默默地在原地站了片刻,最終,什麼也沒說,如同一個真正的影子,悄無聲息地退回了書案之後。

他拿起一份早已批閱過的奏折,重新翻開,目光落在那些熟悉的字跡上,卻久久未能移動分毫。陽光落在他冰冷的銀面具上,反射出一點刺目的光暈。

---

自那夜之後,公主府的氣氛變得極其微妙。

白子畫依舊恪盡職守地扮演着影子的角色,沉默,高效,無處不在。他處理政務更加一絲不苟,守護在她身邊時也依舊如同磐石。那道冰冷的銀面具,似乎成了他隔絕內心洶涌波濤的最後屏障。

然而,某些東西終究是不同了。

花千骨發現,那道冰冷面具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時間變得異常漫長且難以忽視。無論是她在批閱奏折,還是在庭院散步,甚至在只是靜靜地坐着看書時,她總能感覺到那道目光的存在。

那目光不再是純粹的守護或審視,裏面摻雜了太多復雜難辨的東西——探究、隱忍、掙扎,以及一種她不願深究的、被強行壓抑的灼熱。當她偶爾抬眼回望時,那道目光又會迅速地移開,仿佛只是她的錯覺。

有時,在寂靜無聲的深夜書房,當花千骨專注於案頭公務時,會突然感覺到那道落在自己側頸或手腕上的目光變得格外灼人,帶着一種幾乎要穿透衣衫的專注。

她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她只是不動聲色地繼續書寫。

更讓花千畫難以忽視的是,某些時刻,白子畫周身的氣息會突然變得緊繃而危險。比如她彎腰去撿掉落的奏折時,衣領微微敞開,露出一小段鎖骨;比如她抬手整理鬢發,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皓腕;甚至只是她無意識地用指尖摩挲杯沿的一個小動作……每當這種時候,她都能清晰地感覺到身後那道沉默的身影,空氣中彌漫開一種無形的、令人心悸的氣息,如同繃緊到極限的弓弦。

每到那時,白子畫往往會猛地別開臉,或者僵硬地後退一步,將視線移開在牆壁或地板上,掙扎、矛盾。

花千骨對此心知肚明。她知道那意味着什麼——他在回憶,他在情動。這認知會讓她心底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和一種隱秘的、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得意。

她從不點破,只是在他氣息紊亂時,會刻意地做出更隨意的、甚至帶着點慵懶風情的動作,如同在逗弄一只被鎖鏈困住的猛獸,欣賞着他無聲的掙扎與煎熬。

兩人之間,仿佛隔着一層無形的、布滿荊棘的薄紗。靠得太近,會被刺傷;離得太遠,又會被那無聲的、灼熱的視線灼傷。

沉默成了常態,空氣裏總是彌漫着一種壓抑的、緊繃的、隨時可能擦槍走火的微妙氛圍。過往的恨與怨,昨夜的愛與欲,慢慢都化作了沉默的角力,在這座金碧輝煌的牢籠裏無聲地蔓延、發酵,等待着某個未知的臨界點。

日子就在這種無聲的曖昧中流淌,一晃便是八年。

烈塢國在昭烈長公主的鐵腕下,早已是鐵板一塊。她雖未正式登基稱帝,龍椅空懸,但整個國家的意志早已在她掌中流轉。朝堂上下,無人再敢有異心,“長公主”三字,便是至高無上的律令。

白子畫越來越沉默。他像一座真正移動的冰山,除了必要的指令,幾乎不再開口。他處理政務的效率驚人,批閱奏折、部署防務、調度錢糧……樁樁件件都做得滴水不漏,仿佛要將所有無處安放的心緒都傾注在這些冰冷的國事裏。

唯有在花千骨身邊時,他才會流露出些許“人”的氣息,那是一種近乎本能的、融入骨血的守護姿態。他離她總是不遠不近的三步之遙,如同一個沉默的、強大的背景。

朝臣們都知道長公主身邊這位戴銀面具的影子大人極其特殊。他不僅身份成謎,某些時候的手腕也令人膽寒,更是長公主最信任的“影子內閣”,國事幾乎都經由他手。

無人敢探究白子畫的身份,也無人敢在他面前造次。他們只看到長公主對他視若無睹的漠然,和他那永遠如影隨形、沉默如淵的守護。這奇特的關系,成了烈塢皇城一個公開卻又無人敢置喙的秘密。

第九年的春天,江南水患初平,花千骨決定微服南下,巡視安撫。白子畫自然隨行。

南巡的隊伍精簡卻高效。花千骨嫌棄華麗的鳳輦累贅,轉而選擇了更輕便舒適也更低調的馬車。白子畫則如同一個真正的影子,或策馬護衛在側,或隱在暗處。

他依舊不言不語,卻將她的一切都安排得周到、貼心到極致。

她隨口說一句“這驛站的床褥有些硬”,下一處落腳點的床榻上必定鋪着最柔軟舒適的錦被;她多看了一眼街邊小攤上精巧的藕粉桂花糕,不久後一份溫熱的、散發着清甜香氣的糕點就會悄然出現在她的案頭;她偶感風寒,咳嗽幾聲,溫熱適宜的湯藥和潤喉的蜜餞總能在她需要時及時奉上,連那苦澀的藥味都被細心地用蜜餞調和過。

白子畫仿佛能預知她的一切需求,無聲無息地替她掃平所有障礙。貼心得花千骨有時會產生恍惚,以爲他真的就只是一個侍衛。

他離她那麼近,近到能聞到她發間清冷的梅香,卻又仿佛隔着千山萬水。

他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追隨着她,在她眺望車窗外煙雨蒙蒙的江南景致時,在她與地方官員交談時那帶着威儀的側臉上,在她偶爾流露出的、對民生疾苦的沉思蹙眉間……那目光深沉、專注,帶着濃得化不開的眷戀和一種深沉的悲傷。

他既期待她能回頭看他一眼,哪怕只是隨意的一瞥,又害怕在那雙眼中再次看到令他窒息的冷漠。他終日掙扎在愛她的漩渦裏,逃不出,也不想逃,留下來,卻只能隔着無形的鴻溝,看着她近在咫尺,又遙不可及。

花千骨不是木頭疙瘩。她能感受到那無處不在的、沉默的注視,能感受到那份無微不至的照顧背後壓抑的洶涌情感。有時,她會因那過於灼熱的目光而微微蹙眉,有時,在他悄無聲息地解決了某個她未曾言明的麻煩時,她眼底會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情緒。

但,她始終沉默,如同習慣了影子存在的本身,該做什麼便做什麼,既不回應,也不驅趕,將那份滿不在乎的姿態貫徹到底。

南巡歷時數月,直至當年的十月下旬,巡視結束的隊伍才浩浩蕩蕩回到皇城。秋風已帶肅殺之意,卷起滿地金黃的落葉。

回到熟悉的宮闕,花千骨卻似乎有些不同。她的臉色似乎比離京前蒼白了些,起初是細微的疲倦,處理政務時精力不如以往集中,偶爾會對着奏折微微出神。不過她只當是舟車勞頓,並未在意。

白子畫卻敏銳地察覺到了,心裏擔憂之餘,他處理公務時更加用心,試圖分擔更多,讓花千骨能多休息片刻;會默默地將書房裏燃着的提神香料換成了安神的沉水香。還會在她伏案時,不動聲色地將燭火挑得更明亮些。

然而,花千骨的疲憊感並未減輕,反而日益加重。批閱奏折的時間越來越短,有時甚至在午後小憩時會睡得格外沉。一種難以言喻的力不從心感悄然籠罩了她。

她以爲是秋乏,或是南巡積累的勞累爆發,並未多想,只是將更多不甚要緊的政務推給了白子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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