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湛這時接話：“瞧你們說的，我家娘子是英勇無雙的俠客，定也是大方慷慨的。”
司顏被衆人的奉承捧得飄飄然。
她下頜微揚，豪氣幹雲：“既是鄉親，見者有份，你們分了便是。待我傷好，野豬野兔有的是。”
衆人頓時歡呼，看向她的目光熱切無比。
並一致表態，要將一只豬腿和那血糊糊的豬頭留下。
陸湛再次溫聲提議：“這些日子，承蒙各位鄉親關照，不如今晚便請村裏手藝好的嬸子們操持，將這豬頭和下水都煮了，擺上幾桌殺豬菜，大夥一同熱鬧熱鬧，就當我們夫妻聊表謝意，可好？”
殺意已決，只待時機。
他覺，今夜便是好時機。
此議一出，立刻得到熱烈響應。
司顏自是沒有意見的。
自覺這郎君定是受自己影響，頗有些俠義心腸。
心裏愈發對他滿意。
他們方方面面都很般配，她果然是個很有眼光的女郎。
宴席很快操辦起來。
火光跳躍，肉香四溢。
陸湛坐在司顏身側，言辭懇切，不斷代她向敬酒的村民致謝，又以‘我家娘子海量，豈會懼此薄酒’之類的話語相激。
司顏本就興致高昂，在他的推波助瀾下，來者不拒，一碗接一碗的渾濁村釀下肚，眼神逐漸迷離渙散。
待宴席散盡，司顏已是醉意醺然，被扶回屋倒頭便睡。
陸湛靜候片刻，確認她呼吸均勻沉沉睡去，這才悄無聲息地滑近床邊。
袖中竹筷已換成一把小巧剔骨刀，悄然滑入掌心，冰冷尖銳的觸感提醒着他時機已到。
殺了她，他便表明身份，講出真相。
村民們自會理解。
他眸光沉靜，對準她頸側要害，正欲發力，卻聽她含糊咕噥：“我凌無心，箭無虛發，殺人如麻……殺豬亦如是……”
陸湛動作驟然僵住。
凌無心？
她竟是那個名動江湖、令人聞風喪膽的第一殺手‘魘’？
傳聞中她劍出無回，行蹤詭秘，從未有人見過其真容。
是‘幽冥閣’最鋒利、也是最神秘的一把刀。
而‘幽冥閣’，更是以‘知天下事，掌天下命’， 聞名於陰影世界。
其網羅天下奇人異士，眼線遍布朝野江湖，小至富商家宅秘辛，大至皇宮內苑動向，乃至邊疆軍報，皆有可能被其探知，匯編成冊，待價而沽。
其情報之精準、之駭人，常令知者毛骨悚然。
然幽冥閣行事極爲詭秘挑剔，並非有錢便可驅使。
故而，能請動幽冥閣出手，尤其是請動其閣中王牌‘凌無心’者，絕非尋常人物。
陸湛心念電轉，背後寒意陡生。
指向他的這場殺局，分量之重，遠超想象。
他又是因何事，觸動到了何人的逆鱗命脈了呢？
是青州案？
是永嘉十三年的舊案？
抑或是別的？
這些年，他辦案無數，着實是得罪了不少人。
陸湛緩緩收回手，指尖那點尖銳觸感變得不再緊迫。
他眸光深沉地凝視着榻上醉語呢喃的女郎，仿佛在審視一件極度危險卻又充滿誘惑的珍寶。
若此人能爲己所用，如虎添翼。
她能爲他所用嗎？
陸湛想試試。
……
周斂快瘋了！
自家郎君失蹤多日，杳無音信。
青州知府卻在這時，畏罪自殺。
他尋到的證人證物，被人偷盜。
青州這潭水，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攪動。
混濁，血腥，危險。
直到今日晌午，一隊人馬才在距離忘川崖尚有數十裏之遙的偏僻山林中，發現了陸湛當日所乘騎的那匹駿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