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巔平台上一片狼藉。扭曲的金屬網、冒着青煙的精密設備、東倒西歪且暫時失去行動能力的“清道夫”技術人員。山體的轟鳴餘韻仍在空氣中震顫,如同巨鍾的嫋嫋餘音。
從山洞中走出的守鍾老人,目光平靜地掃過這片混亂,最後落在癱坐在地、近乎虛脫的年長李琟身上。他那雙看透歲月滄桑的眼睛裏,沒有驚訝,只有一絲了然的深邃。他緩緩抬起枯瘦的手,指向山洞深處。
無需言語,那古老而磅礴的共鳴如同溫暖的潮水,引導着年長李琟。她在林淵和阿木的攙扶下站起身,年輕的李琟緊隨其後,幾人跟着老人走進了山洞。
洞口看似狹窄,內部卻別有洞天。這是一個巨大的天然岩洞,穹頂高懸,洞壁並非普通的岩石,而是一種泛着暗金色澤、隱隱有晶體閃爍的礦石。洞窟中央,並非想象中的生活用具,而是一個渾然天成的石台,石台表面光滑如鏡,上面鐫刻着復雜無比的同心圓和螺旋紋路,與林淵筆記中、陳爺爺手鏈上、甚至李琟自己素描本上的那個符號——無限與鍾面的結合體——核心部分驚人地相似。
更令人震撼的是,整個洞窟都在共鳴。並非剛才那種山崩地裂的爆發,而是一種低沉的、恒定的嗡鳴,仿佛這座山、這個洞窟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正在緩慢振動的音叉。空氣因這振動而微微扭曲,光線在其中似乎也發生了奇異的折射。
這裏就是鍾樓真正的“心髒”,是城市裏那座石質鍾樓的力量源頭!
守鍾老人走到石台邊,將手按在中央的符號上。頓時,整個洞窟的共鳴變得更加清晰、有序。暗金色的洞壁仿佛被點亮,浮現出無數細密如星辰的光點,這些光點緩緩流動,構成了一幅龐大而動態的星圖——不,那不是星圖,那是……聲音的圖譜!是城市及其周邊地區聲音能量場的實時顯影!李琟能從中辨認出交通幹道的脈動、人群聚集區的喧囂,甚至能隱約看到幾個特別明亮的“節點”——包括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以及遙遠城市中,代表着小雅和陳爺爺可能所在的微弱光點。
“時間之環……是聲景之環。”林淵喃喃自語,被眼前的景象徹底征服,“城市的白噪音、鍾樓的回響、鑰匙的共鳴……這一切構成了一個維持時空穩定的動態場!鍾樓不是入口,它只是一個放大器、一個界面!真正的‘門’,是整個場本身!”
老人看向林淵,緩緩點頭,第一次開口,聲音沙啞得如同岩石摩擦,卻帶着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循環……非重復。乃呼吸。一呼一吸,萬物生滅。鑰匙……是調節呼吸之指尖。”
他的話印證了林淵的推測,卻賦予了更深的哲學意味。時間之環並非簡單的重復循環,而是宇宙的一種“呼吸”運動,而鑰匙,是參與調節這呼吸節奏的存在。
老人的目光最終落在兩位李琟身上:“過去……未來……於此交匯。變量……已超臨界。”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年長李琟的身體,看到她所攜帶的、來自未來的所有信息和變數。“靜止會……恐懼變化,欲使呼吸……停滯。此乃……死路。”
他頓了頓,用木杖指向石台上那幅動態的聲音圖譜。圖譜上,代表城市中心鍾樓遺址的位置,一個巨大的能量漩渦正在形成,亮度急劇增加,周圍的光點被劇烈擾動——那是時間之環即將在正確坐標(至日子夜)完全顯現的征兆!
但同時,圖譜的邊緣,數個尖銳、不祥的紅色光點,正從不同方向迅速朝着蒼雲山脈沖過來!是“清道夫”的主力!他們被剛才的山體鳴動徹底驚動,不再掩飾,全力撲來!
“彼輩……欲毀心髒。窒息呼吸。”老人平靜地陳述着迫在眉睫的危機。
“我們該怎麼辦?”年長的李琟急切地問,“如何阻止他們?如何……完成這個循環?”她意識到,僅僅找到第三把鑰匙還不夠,他們必須主動去做些什麼,才能讓時間之環安全、穩定地完成這一次“呼吸”,而不是被破壞或利用。
守鍾老人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將目光投向洞外逐漸暗淡的天光,又看向石台圖譜上那個越來越亮的城市中心漩渦。
“至日子夜……時空簾幕最薄。三鑰共鳴……可引導呼吸之方向。”他的話語如同偈子,“歸去……或……前行……需……一致之心。”
歸去?還是前行?
年長的李琟明白了。時間之環的開啓,不僅是一個自然現象,更需要“鑰匙”主動引導,設定“呼吸”的方向——是回到過去的某個節點進行修正(歸去),還是前往未來的某種可能性(前行)?而這個決定,需要三把鑰匙(或許還應包括小雅和陳爺爺)共同的意志。
可是現在,強敵環伺,他們被困在山頂,如何能趕到城市中心的“門”?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旁觀的阿木突然開口,眼神堅定:“老人,走‘鍾石脈’!我能帶‘聽鍾人’走地下的鍾石脈回去!比他們的車快!”
鍾石脈?地下通道?
守鍾老人再次點頭,用木杖指向洞窟深處一條看似是縫隙的黑暗通道:“石脈……通城心。然……險峻非常。需……與山共鳴……方可不迷。”
與山共鳴!這需要對聲音、對大地能量極高的感知和協調能力!
年長的李琟看向年輕的自己,看向林淵。現在,他們是一個團隊。
“我們能行。”年長的李琟語氣堅定,她握住年輕李琟的手,兩人的共鳴再次和諧地交織在一起,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穩固。年輕李琟眼中雖然還有怯意,但更多的是被信任和重任點燃的勇氣。
林淵檢查了一下所剩無幾的設備,深吸一口氣:“我沒問題。知識就是我的共鳴。”
阿木拍了拍胸脯:“我認得路!我給你們帶路!”
守鍾老人看着他們,臉上露出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類似於欣慰的表情。他走到石台邊,將手再次按在中央符號上,整個洞窟的共鳴頻率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似乎在與遠處城市中心的那個能量漩渦進行遠程同步。
“吾將……穩住此間‘呼吸’。”老人緩緩坐下,如同與山岩融爲一體,“爾等……速去。至子夜……定循環之方向。”
他閉上了眼睛,整個洞窟的光芒和嗡鳴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仿佛他成了這座山、這個能量場臨時的核心。
沒有時間告別了。
阿木率先鑽入那條黑暗的縫隙,林淵緊隨其後。年長的李琟拉着年輕的手,最後看了一眼那如同山嶽般安坐的老人,然後義無反顧地踏入了未知的黑暗。
在他們身後,洞窟的光芒漸漸收斂,只剩下老人身上那圈柔和而強大的光暈,以及洞外隱約傳來的、越來越近的直升機旋翼聲。
決戰的地點,不在山頂,而在城市的心髒。
決戰的時刻,就是即將到來的至日子夜。
而決戰的鑰匙,正穿越大地脈動,奔向命運的交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