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如同乳白色的輕紗,纏繞在蒼雲山的腰際。火車在簡陋的縣站停靠,李琟(年長的)、林淵、年輕的李琟,跟着向導阿木下了車。空氣清冷而溼潤,帶着泥土和植物根葉的芬芳,與城市渾濁的氣息截然不同。這裏的“白噪音”是山風的低語、溪流的潺潺、以及遠處隱約的鳥鳴,純淨得讓李琟的聽覺仿佛被洗滌過一般。
阿木的寨子坐落在更深的山坳裏,需要換乘顛簸的農用車,再徒步一段崎嶇的山路。一路上,阿木話不多,但眼神敏銳,不時指出一些罕見的植物或地質現象,顯示出他對這片山林的熟悉。他對待兩位李琟的態度帶着一種不易察覺的敬畏,尤其是在感應到她們之間那同源卻又迥異的共鳴之後。
“守鍾老人住在鷹嘴崖,”阿木指着遠處一座如同蒼鷹俯首的險峻山峰,“那是我們寨子的聖地,平時很少有人上去。老人……不太喜歡被打擾。”
“你見過他嗎?”年輕的李琟好奇地問,山間的氣息讓她蒼白的臉上恢復了一絲血色。
阿木搖搖頭:“小時候跟阿公上去過一次,只遠遠看到過一個背影。老人不說話,但寨子裏誰家有了難事,有時會在崖下說說,偶爾……真的會有轉機。”他的語氣充滿虔誠。
隨着他們深入群山,年長李琟對第三鑰匙的感應越來越強。那共鳴不再微弱,而是變得如同山巒本身的心跳,沉穩、浩瀚,與腳下的土地、呼吸的空氣融爲一體。她甚至能隱約“聽”到一種極其古老、緩慢的韻律,像是巨石在時光中的呼吸。
然而,在這強大的、令人心安的共鳴之下,她同樣感知到了一絲不和諧的雜音——一種冰冷的、帶有目的性的能量殘留,如同雪地上的腳印,雖然很淡,但確實存在。
“清道夫”已經來過了。或者說,他們正在附近。
阿木也察覺到了什麼,他停下腳步,蹲下身,仔細查看泥地上幾道模糊的輪胎印跡,眉頭緊鎖:“這不是我們寨子的車,也不是林業站的。是外來的越野車,走了沒多久。”
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還有多遠到鷹嘴崖?”林淵問。
“照這個速度,至少還要走大半天。”阿木面色凝重,“但如果他們開車到了前面的埡口,上去就快多了。我們得繞路,走更險的采藥小道,希望能趕在他們前面。”
接下來的路程變得異常艱難。所謂的采藥小道幾乎不能稱之爲路,只是在陡峭的岩壁和密林中穿行。阿木身手矯健,如履平地,但帶着三位長期生活在城市的“城裏人”,速度大大減慢。年輕的李琟體力不支,年長的李琟和林淵也氣喘籲籲。
中午時分,他們在一處能看到鷹嘴崖的隱蔽山梁上休息。那山峰近在眼前,卻隔着一道深不見底的峽谷。
就在這時,年長李琟的感應突然變得異常強烈!第三鑰匙的共鳴不再只是背景存在,而是帶上了一種清晰的……警示意味!仿佛在催促,又像是在示警!
幾乎同時,阿木猛地趴下,低聲道:“噓!有聲音!”
衆人屏住呼吸。山風中,隱約傳來了發動機的轟鳴聲,以及金屬碰撞和人員的吆喝聲,正是從鷹嘴崖方向傳來!
“他們已經到了!”林淵臉色一變。
年長李琟集中精神,將感知投向鷹嘴崖。她“看”到了——幾個穿着深色戶外服、裝備精良的身影,正在崖壁上一個極其隱蔽的洞口處忙碌,架設着某種儀器天線。而那個山洞深處,一股如同沉睡巨龍般磅礴而古老的共鳴,正被一種冰冷的能量場幹擾、壓制!
他們不是在尋找,他們是在布設封鎖!想要徹底封印第三把鑰匙!
“他們在洞口設裝置!想困住老人!”年長李琟急促地說。
“不能讓他們得逞!”阿木霍地站起,眼中充滿了對聖地被侵犯的憤怒,“我知道一條近道,能直接通到崖後的一個裂縫,從裏面可以靠近洞口!但非常危險,幾乎垂直!”
“帶路!”年長李琟毫不猶豫。年輕的李琟雖然害怕,也堅定地點了點頭。
阿木說的近道,是一道被藤蔓覆蓋的岩縫,幾乎是九十度垂直向上。他們用繩索相連,靠着阿木的引領和岩壁的縫隙,艱難地攀爬。汗水浸透了衣服,岩石磨破了手掌,但沒有人退縮。
越是靠近山頂,那年長李琟感受到的古老共鳴就越是清晰,其中蘊含的智慧與滄桑感幾乎讓她落淚。那是一種超越了個人生命的、對時間的深刻理解和平靜的守望。
同時,她也感知到了那股冰冷能量場的具體性質——那是一個強效的聲學屏蔽和意識幹擾裝置,一旦完全啓動,很可能將山洞內外徹底隔絕,甚至可能對內部的“鑰匙”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終於,他們從崖後一道狹窄的裂縫中鑽出,來到了一個平台,前方不遠處就是那個被“清道夫”封鎖的洞口。可以看到,洞口已經被一種閃着金屬光澤的網狀物部分覆蓋,幾個技術人員正在調試設備。
“來不及等晚上了!”林淵看着那些精良的設備,臉色發白,“硬闖不可能!”
年長李琟看着近在咫尺的山洞,感受着洞內那股與她、與年輕自己同源卻又無比古老的呼喚。她閉上眼睛,將手輕輕按在冰冷的岩壁上。
這一次,她不再僅僅是發送意念。她將自己作爲導體,將年輕李琟的潛能、林淵的知識、阿木與這片土地的聯系,以及她自己從未來帶來的所有經歷和力量,全部匯聚起來,形成一股前所未有的、強大的共鳴洪流!
她將這洪流,不是推向洞口,而是直接注入腳下的山體,注入這片與洞內鑰匙共生了無數歲月的古老岩石!
她在請求,請求這座山,這古老的鍾石之母,給予回應!
一秒,兩秒……
就在洞口的“清道夫”技術人員似乎準備啓動最終裝置的瞬間——
整座鷹嘴崖,猛地一震!
不是地震,而是一種低沉的、來自山體內部的轟鳴!仿佛沉睡了萬年的巨鍾被敲響!
嗡——!!!
巨大的聲波以山洞爲中心,如同實質的沖擊波般擴散開來!覆蓋洞口的金屬網瞬間被撕裂、扭曲!那些精密儀器噼啪作響,冒出黑煙!技術人員被震得東倒西歪,驚恐地捂住耳朵!
山鳴谷應!天地共震!
阿木跪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詞,向着山峰頂禮。林淵目瞪口呆,看着這超自然的一幕。年輕的李琟則感到一股溫暖而強大的力量包裹了自己,洞內傳來的共鳴與她自身的頻率完美契合,再無隔閡。
年長李琟脫力地坐倒在地,臉色蒼白,卻露出了如釋重負的微笑。她做到了。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她借助了這片土地本身的力量。
洞口,煙塵彌漫。一個佝僂的身影,拄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杖,緩緩從洞中走了出來。
那是一位極其蒼老的老人,穿着早已褪色的土布衣服,臉上布滿溝壑,仿佛每一道皺紋裏都刻滿了時光。但他的眼睛,卻清澈得如同山間的泉水,深邃得如同夜空,此刻正平靜地看向年長李琟,微微點了點頭。
無需言語,共鳴已說明一切。
第三把鑰匙,最後的守望者,終於現身。
而山腳下,隱約傳來了更多車輛引擎的轟鳴聲。更大的風暴,正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