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世界是城市的倒影,是褪去光鮮外表後露出的鋼筋水泥骨骼。冰冷的空氣混合着鐵鏽、塵土和若有若無的臭氧味道。應急燈發出慘淡的光,在無盡的管道和混凝土支柱間投下長長的陰影。年長的李琟走在最前面,她的感知像觸須般向前延伸,緊緊鎖定着腳下那條微弱但持續的地脈“光脈”。它如同一條只有她能看見的、流淌在地底黑暗中的光之溪流,指引着方向。
阿木緊隨其後,憑借山民對地形的本能直覺,警惕着腳下的障礙和頭頂的滴水。林淵則不時停下,用簡陋的設備探測空氣成分和結構穩定性,眉頭緊鎖。年輕的李琟被護在中間,她緊緊抓着年長自己的衣角,在這陌生的環境中,另一個自己是她唯一的錨點。
壓抑感無處不在。不僅來自物理環境的閉塞,更來自那股籠罩整個區域的能量場,它像粘稠的油脂,阻礙着共鳴的傳遞。年長的李琟只能勉強維持與地脈的連接,幾乎無法感知外界的情況。小雅和陳爺爺怎麼樣了?鄭維明還有什麼後手?一切都是未知。
通道錯綜復雜,有時是寬闊的老舊管廊,有時是需要側身通過的狹窄縫隙。他們經過了廢棄的變電站、積水的坑道,甚至一度穿行在一條仍在運行的地鐵隧道旁的檢修通道裏,列車駛過的轟鳴震耳欲聾。
時間在黑暗中失去了意義。不知走了多久,年長的李琟突然停下腳步,示意大家安靜。她側耳傾聽,眉頭越皺越緊。
“地脈……在前面變弱了,幾乎要斷了。”她低聲說,聲音帶着一絲不安,“有什麼東西……在幹擾它。”
他們小心翼翼地前進,拐過一個彎道,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氣——
前方的通道被一道散發着幽藍色光芒的能量屏障徹底封死。屏障看似透明,卻能感覺到其蘊含的強大能量。更令人心驚的是,屏障所依附的岩壁上,鑲嵌着幾個不斷脈沖的金屬裝置,正是這些裝置發出的特定頻率,嚴重幹擾甚至切斷了地脈的能量流動!
“是‘清道夫’的聲波屏蔽場!”林淵臉色發白,“他們連地下都封鎖了!這種強度的場,我們根本過不去!”
希望似乎被這道冰冷的屏障擋住了。硬闖無疑是自殺。
就在絕望開始蔓延時,年長的李琟卻注意到屏障底部與地面接觸的地方,光芒似乎有極其細微的、規律性的波動。她蹲下身,集中全部精神去感知。
不是波動……是滲透!
這道屏障主要針對的是能量和宏觀物體,但對於最純粹、最基礎的聲波振動,並不能完全隔絕!尤其是……與大地本身頻率一致的振動!
她猛地抬頭,眼中重新燃起光芒:“有辦法!這屏障擋不住大地本身的共鳴!我們可以……像在蒼雲山那樣,引導地脈的力量,暫時在屏障上‘融’出一個小洞!”
“但這需要巨大的能量!”林淵表示懷疑,“而且我們沒有山體那麼龐大的共鳴體作爲後盾!”
“我們有!”年長的李琟看向年輕的自己,目光堅定,“我們兩個,就是最強的共鳴源!在這裏,在這最接近城市心髒的地方,我們合力,一定能行!”
她向年輕的李琟伸出手。年輕的自己雖然眼中還有恐懼,但更多的是信任。她緊緊握住那只來自未來的手。
兩人閉上眼睛,站在屏障前。年長的李琟首先調整自己的頻率,與腳下那尚未被完全切斷的微弱地脈連接,如同接通電源。然後,她引導着年輕李琟那未經雕琢卻充滿潛能的共鳴,將兩人的力量合二爲一。
起初,屏障毫無反應。冰冷的幽藍光芒依舊穩定。
但漸漸地,以她們雙手接觸屏障的位置爲中心,一圈細微的漣漪開始蕩漾開來。漣漪越來越密,越來越快,發出一種高頻的、幾乎超越人耳聽覺極限的嘶鳴。
屏障上的幽藍光芒開始不穩定地閃爍,如同接觸不良的燈管。被阻斷的地脈能量,仿佛找到了一個宣泄口,開始向這個點匯聚!
“就是現在!”年長的李琟低吼一聲,將全部的精神力如同錐子般刺向那個波動點!
嗡——!
一聲低沉的爆鳴!屏障上被硬生生“融”出了一個僅容一人彎腰通過的、邊緣不規則且極不穩定的缺口!缺口內部能量亂流肆虐,發出噼啪的電弧!
“快!”年長的李琟臉色慘白,嘴角滲出血絲,維持這個缺口對她來說是巨大的消耗。
阿木毫不猶豫,第一個魚貫而入。林淵緊隨其後。年輕的李琟擔憂地看了一眼年長的自己,也被推了進去。
當年長的李琟最後穿過缺口時,她幾乎脫力。缺口在她身後瞬間閉合,恢復成完整的屏障。
穿過屏障,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他們似乎進入了一個巨大的地下空洞,空氣中有一種奇特的、類似臭氧卻又更加清新的味道。空洞的中心,並非預想中的黑暗,而是被一種柔和的、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光芒所照亮。
而在光芒的中心,是一個緩緩旋轉的、由無數發光聲波紋路構成的、巨大而朦朧的拱門輪廓。拱門內部,是深邃的、仿佛蘊藏着星空的黑暗。
時間之“門”!他們終於到了!
與在商業大廈觀景台感知到的不同,這裏的“門”更加凝實,更加穩定,散發出的能量雖然浩瀚,卻帶着一種奇異的平和。它不再是遙遠的幻影,而是觸手可及的實體。
然而,還沒等他們從震撼中回過神,空洞的入口處傳來了密集的腳步聲。數十名全副武裝的“清道夫”沖了進來,爲首的正是鄭維明。他臉色冰冷,眼神中再無絲毫僞裝的溫和,只有絕對的掌控和一絲……志在必得。
“了不起,真的走到了這裏。”鄭維明鼓了鼓掌,聲音在空洞中回蕩,“但遊戲到此爲止了。交出鑰匙,關閉這扇不該存在的門。”
他的目光掃過兩位李琟,最後落在那個旋轉的光之門上,眼神深處竟然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虔誠的狂熱。
“你們根本不明白,‘靜止’並非毀滅,而是……永恒的超脫。時間才是最終的牢籠。”
年長的李琟心中一凜。鄭維明和“靜止會”的目的,似乎比單純的恐懼更深……他們是在追求一種極端的、扭曲的“永恒”!
“清道夫”們舉起手中的武器,不是槍械,而是一種發出低頻脈沖的裝置,顯然是爲了幹擾和壓制鑰匙的共鳴。
退路已斷,強敵環伺。距離至日子夜,只剩下最後不到一小時。
決戰的舞台,就在這時間的門前。
年長的李琟深吸一口氣,與年輕的自己並肩站立,直面鄭維明。林淵和阿木也站到了她們身邊。
沒有言語,共鳴在四人之間無聲地流轉,形成一個小小的、但卻堅定無比的能量場。
時間之環的最終呼吸,將由他們來決定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