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臉上的錯愕,還未散去。
那道清冷的女聲,仿佛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讓他們下意識地收回了攔阻的手,側身讓開了一條通路。
蕭辰心中一定,整了整衣袍,邁步踏過了那道高高的朱紅色門檻。
門內門外,是兩個世界。
一股混雜着名貴木料、上等茶香和淡淡熏香的氣息,縈繞在鼻尖。溫暖的空氣驅散了身上的寒意。腳下是光潔的青石地磚,四周的貨架上,陳列着來自天南地海的奇珍。這裏沒有尋常店鋪的喧囂,只有夥計們壓低聲音的交談和算盤珠子清脆的撞擊聲。
所有的一切,都透着兩個字:規矩。
一名管事模樣的中年人快步迎了上來,對着蕭辰略一拱手,不顯熱情,卻也並無輕視,只是平靜地說道:“公子,請隨我來,小姐在後堂等您。”
蕭辰點了點頭,跟在管事身後,穿過前堂,走過一條回廊,來到一處雅致的後堂。
堂中,一名女子正端坐於主位。
她年約十七八歲,身着一襲月白色素面錦裙,未施粉黛,卻眉目如畫。一頭烏發用一支簡單的碧玉簪綰起,顯得幹練而清爽。她的面前,放着一本賬冊,手邊,是一盞尚在冒着熱氣的清茶。
她就是趙環兒。
與蕭辰記憶中那個在市集上偶遇的、帶着幾分少女嬌俏的商行小姐不同,此刻的她,眼神清亮,坐姿端正,身上有一種久掌事務才能養成的沉靜與威嚴。
她沒有起身,只是抬起眼簾,目光如尺,平靜地在蕭辰身上量過。
那目光,銳利,且帶着審視。
“坐。”趙環兒開口,聲音與方才在門外時一樣,清冷,幹脆。
蕭辰在她對面的客位上坐下,身姿挺拔,目光坦然地回視過去。他知道,從他進門的那一刻起,考驗就已經開始。對方在觀察他的言行舉止,判斷他的底細和成色。
管事爲蕭辰也奉上了一盞茶,隨後便悄然退下,關上了門。
堂中,一時安靜下來。
“你說,你能讓四海通的利潤,在三個月內翻上一番?”趙環兒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她的語氣很平,聽不出喜怒。
“是。”蕭辰回答,只有一個字。
“憑什麼?”
“憑我懷裏這件東西。”蕭辰說着,將那個包裹着粗布的木盒,輕輕地放在了身前的茶幾上。
趙環兒的目光,落在了那個略顯粗糙的木盒上。當她看清盒蓋上那風骨天成的“雪花”二字時,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驚訝。
以她的眼力,自然能看出這字跡的不凡。一個能寫出此等瘦金體的人,絕非尋常市井之徒。
她心中的輕視,收斂了些許。
“打開它。”她說。
蕭辰依言,解開布包,緩緩推開了盒蓋。
一塊米白色的、方方正正的皂塊,靜靜地躺在木盒中央。它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有些粗陋,與這雅致的廳堂格格不入。
趙環兒的眉頭,微微蹙起。她預想過許多可能,奇巧的珠寶,珍異的香料,甚至是失傳的秘方。唯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塊……東西。
它像什麼?發硬的豬油塊?還是做壞了的米糕?
“這是何物?”
“此物,名爲‘雪花皂’。”蕭辰的聲音,沉穩依舊,“它的用處只有一個——清潔。”
“清潔?”趙環兒的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明顯的失望,“汴京城裏,富人用澡豆,百姓用皂角,都有定數。你這東西,難道還能比宮裏御賜的澡豆,更爲金貴?”
“金貴與否,一試便知。”
蕭辰沒有過多解釋。他知道,任何華麗的言辭,在事實面前都顯得蒼白。
他站起身,對着趙環兒平靜地說道:“請大小姐借一盆清水,一雙需要清洗的手,在下,爲你演示一番。”
趙環兒看着他。
看着這個衣着寒酸,卻從始至終都保持着一種奇怪自信的年輕人。
他的眼神裏,沒有諂媚,沒有緊張,只有一片澄澈的篤定。仿佛他拿出的不是一塊來歷不明的皂塊,而是一道不容置疑的真理。
沉默了片刻,趙環-兒終於點了點頭,對着門外揚聲道:“來人,端一盆清水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