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畫影灼心
更深露重,萬籟俱寂。白日裏喧囂的公主府沉入一片墨色的死寂,唯有巡夜侍衛沉重的腳步聲偶爾敲碎這凝固的安寧。凝香閣小院深處,屬於白虞燼的那間廂房,窗櫺緊閉,一絲微弱的燭光從縫隙中漏出,如同黑暗海洋中孤獨的螢火。
屋內,白虞燼盤膝坐於簡陋的木板床上,五心朝天。燭火在她身側跳躍,將她蒼白的面容映照得半明半暗。她並未入定,只是閉目凝神,試圖引導那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的靈力,一遍遍沖刷着右臂經脈中盤踞的陰寒污穢。識海中,時間烙印核心的裂痕如同猙獰的傷疤,每一次靈力流轉都帶來針扎般的刺痛和神魂的疲憊。那源自深淵的侵蝕之力,如同附骨之蛆,頑固異常,即便有公主府無形氣運的壓制和玉玦殘靈的微弱滋養,拔除的速度也慢得令人心焦。
窗外的梆子聲敲過了三更。
一道纖細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狸貓,悄無聲息地避開了凝香閣外稀鬆的守衛,借着花木扶疏的暗影,潛到了白虞燼廂房的窗下。
正是安平公主李昭。
她並未穿着繁復的宮裝,只裹了一件深黛色、毫無紋飾的寬大鬥篷,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鬥篷下,是一身便於行動的素色中衣。此刻,她背貼着冰冷的牆壁,心髒在胸腔裏擂鼓般狂跳,手心沁出細密的冷汗。
白日裏御花園亭榭中的試探,白虞燼滴水不漏的回答,並未打消她心中的疑慮,反而如同投入油鍋的火星,將那份隱秘的探究燒得更加熾烈。畫中仙影與現實的重疊,識破奇毒的敏銳,臨危不亂的鎮定,還有那份超然物外、仿佛世間一切都無法擾動心湖的沉靜…這一切,都指向一個呼之欲出的答案。
她必須親自確認!
深吸一口氣,李昭強壓下心頭的悸動,指尖凝聚起一絲微弱的、跟隨宮中老供奉學來的淺薄內力,極其小心地、如同撥弄琴弦般,撥開了那扇並未從內閂死的簡陋木窗的插銷。動作輕巧得幾乎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窗扇無聲地滑開一道縫隙。清冷的夜風裹挾着庭院中草木的氣息涌入,吹得桌案上那盞孤燈的火苗一陣搖曳,在牆壁上投下變幻的光影。
借着這微弱的光線,李昭的目光瞬間鎖定了床榻上那抹素白的身影!
白虞燼依舊保持着盤坐的姿勢,雙眸緊閉,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仿佛對窗外的闖入毫無所覺。她穿着一身單薄的白色中衣,墨色的長發鬆鬆披散在肩頭,幾縷垂落在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旁。昏黃的燭光勾勒着她清絕的側臉輪廓,那眉宇間的疏離,鼻梁挺直的弧度,下頜柔韌的線條…與深藏在她寢殿暗格中的那幅古老畫像,在這一刻,在光影的魔法下,完美地重疊了!
李昭的呼吸瞬間停滯!灰眸死死地、貪婪地描摹着眼前這張近在咫尺的臉龐,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脹,帶着一種近乎眩暈的震撼與…難以言喻的悸動。
是她!真的是她!畫中那立於雪峰之巔、睥睨凡塵的“姑射仙人”,此刻就活生生地坐在她面前!褪去了畫中不食人間煙火的縹緲,多了一份沉靜內斂的、屬於塵世的真實,卻愈發顯得驚心動魄!
鬼使神差地,李昭從鬥篷內袋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了那幅被她貼身攜帶、已然泛黃的畫卷。她顫抖着手,借着搖曳的燭光,將畫卷一角輕輕展開,目光在畫中人的眉骨間那道極其細微、如同遠山淡痕的輪廓線上,與此刻白虞燼眉骨間那道幾乎一模一樣的、極其淺淡的痕跡上來回逡巡。
一模一樣!連那點細微到極致的骨相特征都毫無二致!
這不是巧合!絕不可能是巧合!
一個驚世駭俗、足以顛覆她所有認知的念頭如同驚雷般在她腦海中炸開!長生?駐顏?還是…精怪化形?無論哪一種,都讓她渾身血液倒流,又帶着一種飛蛾撲火般的戰栗興奮。
“你…”李昭的聲音幹澀得厲害,帶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和某種壓抑到極致的探尋渴望,如同囈語般從唇齒間溢出,“…究竟是誰?”
話音未落!
異變陡生!
床榻上,原本如同入定石雕的白虞燼,雙眸驟然睜開!
那眼底,沒有初醒的迷茫,沒有被打擾的慍怒,只有一種被侵犯領域、被窺破秘密的極致冰冷與瞬間爆發的、如同實質的恐怖殺機!那是在無數次生死邊緣磨礪出的、刻入骨髓的本能反應!
嗡——!
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壓如同無形的海嘯,瞬間充斥了整個狹小的空間!燭火被這驟然降臨的恐怖氣勢壓得猛地一暗,幾乎熄滅!
李昭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攫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之大,如同精鋼打造的烙鐵,帶着刺骨的寒意,瞬間捏碎了她的腕骨!
“呃!”劇痛讓她悶哼出聲,眼前一片發黑!
緊接着,天旋地轉!
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將她整個人狠狠拽入房中,甩向那張堅硬的木板床!後背重重撞上床板的鈍痛尚未傳來,一道快如閃電、帶着凜冽寒意的身影已然如影隨形般欺身而上!
砰!
李昭只覺得胸口被一股沉重的力量死死壓住,肺裏的空氣被瞬間擠壓殆盡!視線被一片素白覆蓋,鼻尖縈繞着一股極其清冽、如同雪後寒梅的冷香。她整個人已被白虞燼以一種絕對壓制、不容絲毫反抗的姿勢,死死地、面對面地壓在了冰冷的床板之上!
>第二節 燭影搖紅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狹小的廂房內,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只剩下燭火在巨大威壓餘波中艱難搖曳、發出細微噼啪聲的聲響,以及…兩個近在咫尺、幾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和心跳頻率的軀體間,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李昭仰躺在冰冷的床板上,大腦一片空白。手腕處傳來碎裂般的劇痛,胸口被白虞燼屈起的膝蓋和小臂死死壓住,沉重的力量讓她呼吸困難,眼前陣陣發黑。更讓她羞憤欲絕的是,方才那番劇烈的拉扯和壓制中,她爲了行動方便而只鬆鬆系着的深黛色鬥篷早已散開,滑落一旁。而那件絲質柔滑的素色外衫,系帶不知何時竟已崩斷!
絲滑的衣料如同失去了支撐,順着她圓潤的肩頭無聲地滑落、堆疊,一直褪至纖細的腰際!
燭光,失去了外衫的遮蔽,再無阻礙地流淌而下!
象牙般細膩的肌膚在昏黃的光線下泛着柔潤的光澤,精致的鎖骨如同振翅欲飛的蝶翼,向下延伸出驚心動魄的起伏曲線。薄薄的、同色系的訶子(簡稱胸罩)堪堪掩住最誘人的豐盈,卻因這劇烈的壓制動作而微微移位,露出一小片細膩的雪白邊緣,以及那若隱若現、引人探尋的深邃溝壑。腰肢纖細,不盈一握,在堆疊的絲滑衣料映襯下,更顯得玲瓏有致,曲線跌宕起伏,一直沒入堆疊在腰際的衣衫深處。
旖旎春光,毫無保留地撞入白虞燼驟然收縮的瞳孔!
饒是白虞燼千年道心,萬載孤寂,早已視紅粉如枯骨,此刻也被眼前這猝不及防、極具視覺沖擊力的景象狠狠攫住了心神!那一片欺霜賽雪的玉色,那驚心動魄的起伏曲線,那在昏黃燭光下泛着誘人光澤的細膩肌膚,混合着少女身上獨有的、清甜中帶着一絲皇家熏香的氣息,如同最猛烈的毒藥,瞬間侵入了她冰冷沉寂的神魂!
一股從未有過的、陌生的燥熱感,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漿,毫無征兆地從她小腹深處竄起,瞬間席卷四肢百骸!識海中那枚布滿裂痕的時間烙印核心,仿佛被這股突如其來的、源自生命本能的躁動所刺激,猛地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和劇烈的震蕩!
“唔…”白虞燼悶哼一聲,扣住李昭手腕的力道無意識地加重了幾分,冰冷的指尖甚至微微顫抖起來。那雙萬年寒潭般的眼眸深處,冰封的表象寸寸碎裂,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震驚、一絲猝不及防的狼狽,以及…某種被強行壓制的、更深沉的東西。
李昭痛得倒抽一口冷氣,灰眸中瞬間盈滿了生理性的淚水。然而,比劇痛更讓她無法忍受的是此刻的處境!她貴爲金枝玉葉,安平公主,何曾受過如此折辱?!被一個侍女死死壓在身下,衣衫不整,身體最隱秘的風光被對方一覽無餘!
巨大的羞恥感如同烈火般灼燒着她的每一寸神經!臉頰滾燙得如同要滴出血來,那抹紅暈迅速蔓延至耳根和脖頸。灰色的眼眸裏,淚水瀲灩成一片迷蒙的水光,混合着羞憤、劇痛、還有一絲被這絕對力量壓制下產生的、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近乎眩暈的迷離。她被迫仰視着身上的人,視線因淚水而模糊,只看到那張近在咫尺的、清冷絕倫的臉上,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眼眸裏,此刻翻涌着從未見過的驚濤駭浪。
空氣仿佛被點燃,彌漫着一種令人窒息的、粘稠的曖昧與無聲的對抗。兩人身體緊緊相貼,隔着單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身體的輪廓、溫度、以及那無法抑制的細微顫抖。李昭急促的、帶着痛楚和羞憤的喘息,與白虞燼因識海劇痛和強行壓制躁動而略顯粗重的呼吸,在死寂的空氣中交織、纏繞,如同無形的絲線,將兩人緊緊捆縛在這方寸之地。
“放…放開我…”李昭的聲音帶着破碎的哭腔和極致的羞憤,掙扎着想要推開身上如同山嶽般沉重的軀體。然而,她那點微末的內力在白虞燼絕對的力量壓制下,如同蚍蜉撼樹,紋絲不動。掙扎間,身體不可避免的摩擦,反而讓那壓在胸口和腰腹間的力道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崩潰。
白虞燼的瞳孔再次劇烈收縮!李昭掙扎時身體那驚人的柔軟觸感和彈性,混合着少女特有的馨香,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劑,讓她小腹那股邪火燃燒得更加洶涌!識海的刺痛和震蕩也愈發劇烈,時間烙印核心的光芒明滅不定,仿佛隨時可能因這內外交困的沖擊而徹底崩潰!
她死死咬住下唇,幾乎嚐到了血腥味。千年修持的道心,在這一刻搖搖欲墜。理智告訴她必須立刻鬆手,遠離這危險的源頭。然而,身體的本能和對秘密被窺破的極度警惕,卻如同鎖鏈般將她牢牢禁錮在原地,動彈不得。扣住李昭手腕的手指,反而因這內心的劇烈掙扎而收得更緊。
“呃啊——!”李昭痛得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淚水終於奪眶而出,順着滾燙的臉頰滑落。
就在這時——
“師父?!師父您怎麼了?!”
“有動靜!快去看看!”
“白姑娘?雲無心?發生什麼事了?!”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伴隨着雲無心帶着睡意的驚呼和王嬤嬤以及其他幾位輪值侍女的焦急詢問,由遠及近,迅速朝着廂房門口涌來!
顯然,李昭剛才那聲短促的痛呼,驚動了隔壁和附近值守的人!
>第三節 椒房驚雷
雜亂的腳步聲和驚呼聲如同驚雷,瞬間劈開了廂房內那粘稠得令人窒息的死寂!
白虞燼和李昭的身體同時一僵!
白虞燼眼中那翻涌的驚濤駭浪瞬間被冰冷的理智強行壓下,殺機與躁動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一絲極淡的懊惱。她幾乎是憑借着本能,就要抽身而起!
然而,已經晚了!
“哐當——!”
本就虛掩的房門被一股大力猛地撞開!當先沖進來的正是只穿着中衣、揉着眼睛、小臉上滿是驚慌的雲無心!緊隨其後的,是值夜的王嬤嬤和另外兩名睡眼惺忪、同樣衣衫不整的侍女!
數道驚愕、茫然、隨即轉爲極度震驚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齊刷刷地射向屋內那張簡陋的木板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
搖曳的燭光,忠實地勾勒出床上那足以讓任何目睹者驚掉下巴的景象:
她們那位清冷如月、不染塵埃的白姑娘,此刻正以一種絕對強勢、不容置疑的姿態,將一個人死死地壓制在身下!被壓制的那人,深黛色鬥篷散落在地,素色絲滑的外衫褪落至腰際,露出大片雪膩的肌膚和驚心動魄的起伏曲線。一張明豔絕倫、此刻卻布滿紅霞、淚水漣漣的臉龐,帶着極致的羞憤和一絲迷離的脆弱,正被迫仰視着身上的人——那赫然是她們尊貴無比、金枝玉葉的安平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被白姑娘壓在身下!衣衫不整!淚眼婆娑!而白姑娘…白姑娘的手還死死扣着公主殿下的手腕!兩人身體緊貼,姿勢曖昧得令人血脈賁張!
“轟——!”
巨大的視覺沖擊和認知顛覆,如同滅世風暴,瞬間席卷了門口所有人的大腦!
王嬤嬤只覺得眼前一黑,雙腿一軟,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般,“噗通”一聲直挺挺地癱軟在地,臉色慘白如金紙,嘴唇哆嗦着,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抽氣聲,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完了!全完了!撞破公主如此不堪的秘事…九族都不夠砍的!
另外兩名侍女更是嚇得魂飛魄散,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立在門口,眼睛瞪得幾乎要脫眶而出,嘴巴張得能塞進雞蛋,腦子裏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的轟鳴。
唯有雲無心,短暫的震驚過後,小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她看看被師父壓着的、哭得梨花帶雨的公主,又看看師父那緊繃的側臉,再聯想到自己以前在山裏看到的大灰狼撲小白兔的情景,一個“合理”的解釋瞬間在她的小腦袋瓜裏形成!
“啊!”雲無心猛地一拍小手,清脆的聲音在死寂的房間裏顯得格外突兀,帶着一種天真的興奮,“師父!您是不是在教公主殿下練功啊?就像山裏的狼師父撲兔子徒弟那樣?公主殿下哭是因爲太疼了嗎?要不要我幫您按住她的腿?”
童言無忌,卻如同在滾沸的油鍋裏又潑進了一瓢冷水!
“噗——!”癱在地上的王嬤嬤被這句驚世駭俗的話刺激得一口氣沒上來,差點當場背過氣去,手指顫抖地指着雲無心,眼白直翻。
另外兩名侍女也瞬間石化,表情扭曲得如同見了鬼!教…教公主練功?像狼撲兔子?按住腿?!這小祖宗是真不怕死啊!!
床上的李昭,更是被雲無心這番話刺激得渾身一顫!本就羞憤欲絕的心情瞬間雪上加霜!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海嘯般將她淹沒,灰眸中的淚水流得更凶,身體因極致的憤怒和羞恥而劇烈地顫抖起來,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她死死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如同受傷小獸般的嗚咽。
而壓在她身上的白虞燼,在雲無心開口的瞬間,身體也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饒是她千年道心,此刻也被小徒弟這“神來之筆”噎得差點氣息不穩,識海中本就震蕩的時間烙印再次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她扣着李昭手腕的手指,終於因這內外交困的混亂局面而微微鬆動了一絲。
就是這一絲鬆動!
李昭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也不知哪來的力氣,趁着白虞燼心神被雲無心話語沖擊的刹那,猛地屈膝,用盡全身力氣狠狠頂向白虞燼的小腹!同時被攥住的手腕也爆發出最後的掙扎!
白虞燼悶哼一聲,識海劇痛讓她反應慢了半拍,加上李昭這拼死一搏的力量不容小覷,鉗制的手腕被猛地掙脫!小腹處傳來的撞擊力道讓她身體一晃,壓制之勢瞬間瓦解!
李昭如同受驚的兔子,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她甚至顧不上手腕的劇痛和幾乎半裸的狼狽,手忙腳亂地抓起滑落腰際的絲質外衫,胡亂地裹在身上,死死捂住胸口。那張明豔的臉龐此刻蒼白如雪,混合着未幹的淚痕和羞憤欲絕的紅暈,灰眸中燃燒着熊熊的怒火和冰冷的殺意,死死地瞪了白虞燼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將她生吞活剝!
“滾!都給本宮滾出去——!!!”
一聲淒厲到變調的尖叫,如同受傷鳳凰的悲鳴,響徹了整個凝香閣小院,也徹底撕碎了這死寂的夜!
門口的雲無心被這突如其來的尖叫嚇得一個哆嗦,小臉煞白,茫然又委屈地看着狀若瘋狂的公主。王嬤嬤和兩名侍女更是如同聽到了閻王催命符,連滾爬爬,手腳並用地往外逃,生怕慢了一步就被盛怒的公主撕成碎片!
白虞燼緩緩從床上站起身,理了理微亂的中衣。她的臉色比平時更加蒼白,唇色淡得幾乎透明,額角甚至沁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那是識海劇痛和強行壓制躁動帶來的反噬。她看着李昭裹着凌亂衣衫、渾身顫抖、如同暴風雨中飄搖孤舟的背影,那雙剛剛恢復平靜的眼底,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幽光。
麻煩…大了。
>第四節 燼鎖深宮
李昭裹着那件皺巴巴的絲質外衫,跌跌撞撞、幾乎是逃也似的沖回了自己的寢殿“鳳藻宮”。沉重的殿門在她身後“砰”地一聲死死關上,隔絕了外面所有可能窺探的目光,也隔絕了她最後一絲強撐的力氣。
她背靠着冰冷沉重的殿門,身體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頭,緩緩滑坐在地。華麗的地毯柔軟,卻無法給她帶來絲毫暖意。手腕處傳來鑽心刺骨的劇痛,提醒着她方才那屈辱的一幕。胸口被壓制的地方,仿佛還殘留着那沉重冰冷的觸感和力量。更讓她崩潰的是身體深處那股陌生而強烈的悸動和燥熱,以及…腦海中反復閃現的,白虞燼壓下來時,那雙近在咫尺、第一次翻涌起驚濤駭浪的深邃眼眸,還有那燭光下自己展露無遺的…
“啊——!”李昭猛地將臉埋進膝蓋,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困獸般的低吼!滾燙的淚水洶涌而出,瞬間浸溼了衣裙。羞恥!憤怒!恐懼!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隱秘的悸動…無數種情緒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髒,讓她幾乎要窒息。
她貴爲安平公主,皇帝最寵愛的妹妹,金尊玉貴,何曾受過如此奇恥大辱?!被一個身份不明的侍女壓在身下,衣衫不整,春光盡泄,還被王嬤嬤、雲無心那些下人撞個正着!尤其是雲無心那句“狼撲兔子練功”…李昭簡直不敢想象,明日…不,恐怕此刻,這驚世駭俗的“椒房秘聞”就會如同插了翅膀般傳遍整個公主府,甚至飛入深宮!
她的名聲!她的威嚴!將徹底毀於一旦!淪爲整個胤都的笑柄!
更可怕的是…白虞燼的身份!那近乎妖異的相似,那非人的力量…她到底是誰?!是人是鬼?是仙是妖?她潛伏在自己身邊,究竟意欲何爲?!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她的脖頸。她想起那柄烏黑蠕動的銀勺,想起蝕魂腐心散的歹毒…難道…今晚的“意外”,也是某種算計?是對方故意爲之,要徹底掌控她?還是…滅口的前兆?
不!她不能坐以待斃!
李昭猛地抬起頭,灰眸中淚水未幹,卻已燃起熊熊的、帶着瘋狂意味的火焰!憤怒和恐懼如同燃料,將她的理智燒得所剩無幾,只剩下一個念頭——她要掌控!她要報復!她要讓那個膽敢如此折辱她的人,付出千百倍的代價!無論她是誰!
“來人!”李昭的聲音嘶啞而尖利,帶着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穿透沉重的殿門。
殿外,早已嚇得魂不附體、如同熱鍋上螞蟻的王嬤嬤,聞聲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撲到門邊,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殿…殿下!奴婢在!奴婢在!”
“傳本宮口諭!”李昭扶着殿門,艱難地站起身,挺直了脊背,聲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門外每一個豎着耳朵偷聽的宮人心上:
“一、即刻起,封鎖凝香閣!沒有本宮手令,任何人不得進出!違令者,杖斃!”
“二、今夜當值凝香閣的所有侍女、守衛,即刻拿下!關入後園暗室!嚴加看守!待本宮發落!”
“三、白虞燼、雲無心二人,”李昭的聲音在這裏頓了一下,帶着刻骨的寒意,“給本宮‘請’到鳳藻宮偏殿!沒有本宮允許,不得踏出偏殿半步!給她們換身‘合適’的衣裳!聽清楚了,是‘請’!若有半點損傷…本宮唯你是問!”
“請”字被她咬得極重,帶着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奴…奴婢遵旨!奴婢這就去辦!”王嬤嬤聽得心驚肉跳,尤其是最後那句“唯你是問”,更是讓她腿肚子轉筋。公主這是…既要囚禁,又要保人?這態度…太詭異了!
李昭聽着門外王嬤嬤連滾爬爬遠去的腳步聲,以及隨後響起的侍衛急促的調動聲和壓抑的呵斥聲,緩緩轉過身,背靠着冰冷的殿門,滑坐在地。她抬手,看着自己紅腫劇痛、幾乎變形的手腕,又摸了摸滾燙的臉頰,灰眸深處,翻涌着一種近乎偏執的瘋狂。
白虞燼…無論你是畫中仙,還是山中妖…從今夜起,你休想再飛出本宮的掌心!這深宮椒房,便是鎖住你的金籠!本宮受的屈辱,必要你百倍償還!而你的秘密…本宮要親手,一點一點,全部挖出來!
凝香閣內,燈火通明,卻彌漫着一股山雨欲來的肅殺。
白虞燼靜靜地站在自己廂房的窗前,看着外面影影綽綽、將小院圍得水泄不通的黑甲侍衛。雲無心被兩個臉色發白的侍女“請”到了隔壁房間,小丫頭似乎還沒完全搞清狀況,扒着門框擔憂地看着師父。
王嬤嬤帶着幾個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捧着一套嶄新的、料子卻明顯粗糙許多的靛青色粗布衣裙,戰戰兢兢地走到白虞燼面前,聲音帶着哭腔:“白…白姑娘…公主口諭…請您…請您移步鳳藻宮偏殿…更…更衣…”
白虞燼緩緩轉身。月光透過窗櫺,灑在她蒼白的臉上,那雙眸子深不見底,平靜得讓王嬤嬤心頭發毛。她看了一眼那套粗布衣裙,又看了一眼窗外森嚴的守衛,什麼也沒說,只是微微頷首。
囚籠,已成。風暴,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