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雨後的城市帶着一股清新的涼意,但市局刑偵支隊內部的氣氛卻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壓抑而灼熱。
針對“捕風”行動可能泄密的內部排查,在霍嶼的強硬推動下,以最高效率和保密級別悄然展開。馬翔帶着絕對可靠的幾個人,像過篩子一樣,仔細核查着行動前所有知情者的通訊記錄。陳思瑤則帶領技術團隊,一頭扎進了復雜的信號分析和系統安全檢測中。
霍嶼沒有待在辦公室,他驅車回到了公寓。許知言經歷下午那場劇烈的記憶閃回後,精神極度疲憊,已經沉沉睡去,但睡夢中依舊眉頭緊鎖,偶爾會發出不安的囈語。霍嶼站在客房門口,靜靜看了他片刻,然後輕輕關上門,回到了客廳。
他需要安靜,需要將許知言提供的驚人記憶碎片,與現有的所有線索進行重新整合、推演。
三年前,美術館地下庫房,冷藍色光筆,尋找某物的神秘人(極大概率是秦風),張海峰師父的殉職……這一切都指向一個殘酷的可能性:三年前的“8·15”案,絕非簡單的文物失竊,而是一場有預謀的、目標明確的行動,秦風很可能就是直接參與者甚至主導者之一!張海峰師父的犧牲,極有可能是因爲撞破了秦風的行動!
那麼,秦風當時在找什麼?那件東西,現在在哪裏?
這與他如今進行的連環“懲戒”和所謂的“最終舞台”又有什麼關聯?
霍嶼走到白板前,拿起筆,在“秦風”和“三年前美術館案”之間畫上一條粗重的紅線,旁邊標注:“疑似直接凶手/目標未知物”。
他又在“許知言”和“未知物”之間畫了一條虛線,標注:“可能目擊/可能持有關鍵信息”。
如果許知言是目擊者,秦風爲何不殺他滅口,反而要大費周章地陷害、引導,甚至似乎想通過某種方式“喚醒”他的記憶?除非,許知言不僅僅是目擊者,他可能無意中拿到了那樣“東西”,或者,那樣“東西”就以某種形式與許知言綁定在了一起,只有許知言才能找到或開啓?
這個念頭讓霍嶼感到一陣寒意。許知言這三年來的失憶,或許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不幸中的萬幸,是一種變相的保護?
就在這時,他的加密手機震動起來,是陳思瑤。
“霍隊,有重大發現!”陳思瑤的聲音帶着熬夜的沙啞,但更多的是興奮,“我們重新分析了行動前所有知情人員的通訊記錄,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對外聯系!”
這個結果在霍嶼意料之中,如果內鬼真的存在,絕不會用如此容易被追蹤的方式。
“但是,”陳思瑤話鋒一轉,“我們對內部通訊系統的底層日志進行深度挖掘時,發現了一個極其隱蔽的、非授權的數據窺探程序!這個程序像是某種高級別的商業間諜軟件,被巧妙地僞裝成系統維護進程,它沒有主動發送數據,而是在特定條件下——比如,當通訊內容中出現‘紅星’、‘化工廠’、‘K7-11’等關鍵詞組合時——會自動激活並復制相關通訊數據流,將其加密暫存在一個系統緩存區的隱蔽扇區裏!”
霍嶼的眼神瞬間銳利如刀:“暫存?沒有發送出去?”
“對!這意味着,竊聽者需要物理接觸或者通過另一個極其隱蔽的通道,才能從那個緩存區取走數據!我們推測,對方是爲了避免遠程傳輸被我們的網絡安全系統攔截,所以才采用了這種‘先竊聽,後手動提取’的更保險的方式!”
物理接觸?內部人員?
範圍瞬間縮小到了能夠接觸到核心通訊服務器或相關終端設備的人!
“能確定數據被提取了嗎?最後一次激活是什麼時候?”霍嶼追問,心跳加速。
“程序日志顯示,最後一次激活並復制數據,正是在我們‘捕風’行動出發前一個小時左右!至於數據是否被提取……日志被清理過,無法直接判斷,但這種精心設計的程序,不可能只竊聽不取走數據。對方一定在我們發現之前,就已經把數據弄走了!”
時間點完全吻合!正是在數據被竊取後,秦風接到了報警電話,從容逃離!
這不是外部黑客攻擊,這是內部人員利用職務之便,進行的精心策劃的泄密!
“排查所有有權限接觸核心通訊服務器機房、以及行動期間攜帶了特定型號加密終端的人員!重點是行動前兩小時到行動開始後的人員動向!”霍嶼的聲音冰冷,帶着不容置疑的殺意,“名單嚴格控制,暗中進行,不要打草驚蛇!”
“明白!”
掛斷電話,霍嶼一拳砸在沙發扶手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內鬼!果然有內鬼!而且就隱藏在他們身邊,甚至可能是他曾經信任的戰友!這種被背叛的感覺,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內心。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不是憤怒的時候,揪出內鬼固然重要,但阻止秦風更加緊迫。內鬼的存在,意味着他們接下來的每一步行動,都可能暴露在秦風的眼皮底下。
必須改變策略!
他立刻重新撥通陳思瑤的電話:“思瑤,監聽程序的事情,嚴格保密,僅限於你我知道。對內的排查轉入絕對地下。另外,立刻準備幾套完全獨立的、不經過局內系統的備用通訊方案,頻率和加密方式由你單獨設定,只配備給最核心的幾人。”
“明白,霍隊!”
結束通訊,霍嶼走到窗邊,看着遠處依稀可見的市局大樓輪廓,目光深沉。敵人不僅在外部,更在內部。這場博弈的凶險程度,遠超他的想象。
他回到白板前,目光落在“最終舞台”四個字上。秦風精心策劃了三年,甚至更久,他絕不會因爲一次突擊行動的失敗而放棄。他的“舞台”必然還在籌備中,而且,因爲內鬼的存在,他很可能已經知道了警方下一步的調查方向,甚至會加以利用。
霍嶼的腦海中,那座“記憶宮殿”瘋狂運轉,將所有線索、所有人物、所有可能性進行排列組合。秦風的目標……儀式……舞台……三年前未找到的東西……許知言……
突然,一個極其大膽、甚至有些瘋狂的念頭閃過他的腦海。
如果……秦風的“最終舞台”,不僅僅是爲了完成他的變態儀式,更是爲了……逼出那樣他三年前未曾得手的東西?而那樣東西,他認爲只有通過許知言,或者在某個特定的、充滿象征意義的環境下,才能出現?
那麼,這個“舞台”的地點,必然與三年前的美術館案,或者與那樣“東西”本身,有着極其深刻的關聯!
他猛地轉身,再次看向客房的方向。許知言,這個丟失了關鍵記憶的男人,他本身就是一把鑰匙,而秦風,正在試圖用血腥和恐懼,強行撬動這把鎖。
霍嶼知道,他必須趕在秦風之前,真正讀懂許知言這本“活着的密碼本”。同時,他還要在內部揪出那個隱藏的毒蛇,並布下一個讓秦風意想不到的局。
時間,分秒必爭。而信任,成了此刻最奢侈也最危險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