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從家常聊到滬市，聊省城，又聊到紡織廠的婦女工作。
陳香蓮發現梁晟這小姑娘不管聊什麼都能言之有物，見識上遠遠高於她的學歷。
要不是因爲照顧親人耽誤了，陳香蓮完全相信小姑娘能考上大學，而且是很優秀的大學。
陳香蓮越發覺得惋惜，更是暗暗決定回去之後幫着好好打聽有沒有適合的工作。
下午六點多，火車再次進站。
火車停靠的十分鍾，不僅是乘客上下車的時間，還是車上乘客在站台買飯的時間。
乘客可以跟站台上流動的攤販買，也可以在飯點前提前跟列車員預定飯菜，等火車到了固定車站就會將乘客預定的飯菜送上火車。
梁晟和陳香蓮中午吃的是自己帶的幹糧。
晚飯倒是預定了飯菜。
梁晟讓陳香蓮在包間裏守着行李，她去火車的餐車車廂去拿飯菜。
等梁晟回來的時候，發現她們包間來新乘客了。
對面兩個位置的乘客都來了，看起來應該是一起的。
一老一中。
老的是一個頭發已經花白的老爺子，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鏡，動作倒是矯健，身量也很高，看着至少一米八以上。
年輕的也是個男人，三十幾歲的樣子，比老爺子矮一些。
板寸頭，穿着黑色皮衣很是利落。
男人放好行李之後，又把下鋪的床鋪整理了一遍，倒是沒像陳香蓮那樣用自己的床單重新鋪床。
最後把一個公文包放到下鋪的床鋪上。
見男人還想弄些什麼，老爺子擺手作罷：“行了，沒什麼要弄的了，你上去弄你的去。”
男人欸了一聲，便脫鞋上了自己的床鋪。
只是上去也沒怎麼整理，拍了拍枕頭就直接盤腿坐在床上，注意力卻時刻注意着下面的動靜。
而此時的梁晟，正端着飯盒，站在過道上。
有點尷尬。
原本梁晟和陳香蓮的打算是在車廂的桌子上吃飯。
畢竟對面下鋪的人沒來，稍稍坐一下吃個飯，只要小心不把地方弄髒，那是在火車上再正常不過的事。
可現在人來了，梁晟當然就不能隨便坐別人的位置。
而且這老爺子一看就不是個簡單人物。
都能隨身帶着個人了，能是簡單人物嗎！
沒看到一向爽朗健談的陳香蓮，現在也一臉正經坐得板直，整個人跟塊木板似的嗎？
陳香蓮見梁晟回來，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把梁晟拉進包間。
“嗐！也怪我沒來得及說，讓你在餐車那邊先吃了，不用急着給我帶回來。”
說着，陳香蓮給梁晟使了個眼色。
然後轉頭朝老爺子笑道：“我倆在包間吃個飯，您不介意吧？”
“這孩子也是實誠，怕自己先吃了再回來的時候我的飯就涼了，這飯點的時間，餐車那邊肯定沒位置了。”
陳香蓮話裏說得明白。
不是她們不想去餐車那邊吃，是餐車那邊沒有位置了。
看着陳香蓮面上這笑意盈盈的樣子，要不是陳香蓮拉着她的手抓得死緊，梁晟還真以爲剛才那坐得板正的人是她看錯了呢。
只見老爺子剛笑着點頭，陳香蓮就一把拉着梁晟坐在了自己的床鋪上。
從梁晟手上拿過自己的飯盒的時候，還順便給了梁晟一個安心吃飯的眼神。
原本梁晟是想讓陳香蓮自己在車廂吃，她回餐車那邊吃的，但陳香蓮都拉着她坐下了，她也不矯情堅持。
包間的桌子不大，只能夠陳香蓮一個人的位置。
梁晟也沒有硬擠着過去吃。
她不用桌子也能吃飯。
只是梁晟在吃的時候特地把身子前傾，手肘撐在膝蓋上。
這樣即使自己不小心掉了飯渣子也不會弄髒陳香蓮的床。
只是沒想到，老爺子的態度倒是友好。
見梁晟沒能就着桌子吃飯，他把身子往過道這邊挪了挪，笑着道：“小姑娘你坐到這邊吃吧，沒關系的。”
說着，大掌還拍了拍旁邊的位置，表示已經特地給她空出了位置。
梁晟當然沒把別人的客氣當成理所當然。
她咽下嘴裏的飯菜才搖頭說道：“沒事，我吃得快，就一會兒的功夫不用桌子。”
梁晟吃飯的速度確實是快。
那都是上輩子練出來的。
在家隨時有可能被趕下飯桌，所以吃得要快才能吃飽，在學校要趕着學習，吃得快這個習慣就一脈傳承了下來。
後來工作之後，老師覺得她實在吃得太快，怕對身體不好，強制性讓她放慢速度。
現在梁晟的吃飯速度還是算快的，但已經沒有以前那麼離譜了。
陳香蓮吃完三分二的時候，梁晟就已經吃完了。
裝飯菜的鋁飯盒是要回收的。
倒是不用專門送去回收，過些時間列車員會推着車子來回收。
而在兩人吃飯的時候，對面的老爺子完全不受影響，已經看起了書來。
他人盤腿坐在床上，面前豎列擺着兩本書，膝蓋上還放着一個筆記本。
梁晟好奇瞄了一眼，兩本書其中一本很明顯，就是英漢詞典，另一本是英語原文書，具體是什麼內容，梁晟就不知道了。
老爺子應該是在精讀原文書。
可能是書中的生僻詞較多，老爺子手指跟隨着順暢閱讀一小段總會遇到生僻詞攔路。
這時候就開始翻找起英漢詞典。
只是看老爺子的樣子，英漢詞典似乎不怎麼給力。
不知道是查不到，還是詞典的解釋不滿意，老爺子一直皺着眉，像是在反復琢磨，然後又回到原文書，結合上文繼續琢磨。
最後琢磨不出來，只能生僻單詞記錄到筆記本上。
看着筆記本前面已經記錄過的厚度，老爺子這本書應該是某個行業的專業書籍吧。
連英漢詞典都給不出準確解釋的詞匯，也就只能是某個專業領域的專業詞匯了。
梁晟看着老爺子的動作想得出神，絲毫沒發現自己這眼巴巴盯着看的動作已經被老爺子發現。
馮盛柏從拿到這本英語原文書之後，心情就沒有好過。
最煩的還是那本比磚頭還重的英漢詞典。
還狗屁英漢詞典，單詞查不到幾個，還花他那麼多關系和錢從國外轉運回來。
看着筆記本上記錄下來的一個個單詞，馮盛柏煩悶地抬起頭，想看看窗外的風景調解一下心情。
誰知道，一抬頭就看到同車廂的小姑娘正盯着自己發呆。
馮盛柏對這小姑娘的印象還挺不錯。
爲人處世有分寸。
就像剛才明明坐到他的位置吃飯比較方便，小姑娘沒有爲了方便自己而開口。
即使他已經開口表示可以，小姑娘還是克制着自己，沒有順着他的話坐過來。
吃飯的時候也一樣。
對面的女同志一看就是個愛潔的，小姑娘吃飯的時候特意把身子往外，不讓自己的飯菜弄髒別人的床鋪。
這樣的分寸感，即使在很多大人身上都不常見。
更何況，這小姑娘看起來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
這樣的孩子，很難不讓人有好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