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韞站在門口,目光定定地看着窗邊熟悉的古琴。
鶯時見她停住腳步,便順着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待看到那把古琴,鶯時咧嘴一笑。
那是陸世子花費了數月親手爲她家小姐制作的古琴,琴身修長精巧,上面雕刻的山水景色栩栩如生,足以看出制作之人的用心。
此琴也是兩人的定情之物,小姐喜歡得緊,特意放在臥房裏,好日日都能看到它。
見姜韞直直盯着古琴,鶯時以爲自家小姐想念陸世子了,便笑着開口,“小姐,陸世子不日便要歸京了,您若是想念不如彈彈這琴......”
“砸了它。”
姜韞倏地開口。
鶯時剩下的話卡在喉間,以爲自己聽錯了,“您、您說什麼?”
姜韞看着那把琴,眼底冷若寒潭,一字一句開口:
“砸了它,燒了。”
鶯時爲難地看向霜芷,“這......”
小姐怎麼舍得毀了這把琴?難道她不在意陸世子了嗎?
霜芷默默嘆息一聲,上前抱起了那把琴。
觀瀾院後院。
原本精巧細致的古琴被砸的粉碎,如同廢柴一般堆在地上。
姜韞將火折子丟進去,不一會兒那堆碎木渣便燃了起來,噼裏啪啦的聲音在院子裏響動。
昏黃的天空下,姜韞目光沉沉望着那堆火焰。
前世母親死時蒼白枯瘦的面容、父親掛在城牆上的頭顱、鶯時空洞漆黑的雙眼、霜芷脖頸處噴涌的鮮血,還有鎮國公府上下所有仆役那一張張慘死的面容,一一浮現在她的眼前......
——韞兒,這是我親手爲你所造,你可喜歡?
——我盼着能與韞兒早日成婚,這樣便能日日聽到韞兒的琴聲......
——姜韞!莫要再躲了!鎮國公府犯下滔天大罪,你躲不掉的!
——人還沒找到?放火吧,她受不了總會出來的......
熾熱的火焰跳動,燒不化姜韞眼底的寒冰。
重活一世,她不但要救下鎮國公府,更要讓前世所有傷害過他們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深夜。
姜韞躺在床上,眉頭緊緊皺起,神色不安。
“小姐,不好了!禁軍闖進府上了!”
鶯時慌慌張張跑進房內,姜韞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
“禁軍?禁軍爲何要來鎮國公府?!”
“他們說老爺叛國通敵,要抄鎮國公府家!”鶯時驚恐道。
“不可能!”姜韞驚聲道,“爹他明明打了勝仗!我們今日在府上等他凱旋......”
“是真的小姐!”鶯時帶着哭腔喊着,“他們說老爺一進京便被聖上抓進了大獄......”
姜韞慌張地後退一步,難怪她今日等了這麼久都不見父親歸來......
“這其中一定有誤會!”姜韞心裏慌亂不已,“你、你從後門出去尋姑爺,讓他趕快進宮想辦法!”
鶯時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姜韞快步朝前院走去,半路遇到了手握長刀飛奔趕來的霜芷。
尖銳的刀尖仍在滴血,一向沉穩的霜芷神色慌亂,說出口的話如同利刃般穿透姜韞的心口:
“小姐快走!是姑爺親自帶兵來抄家!”
什麼?!
姜韞雙腳被釘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禁軍已經殺瘋了!他們不會放過府上任何一個人,您快逃吧!”
霜芷此時已顧不得其他,扯着呆滯的姜韞往後門跑。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大批禁軍朝她們涌來,霜芷迅速調轉方向。
“去密室!”
姜韞被霜芷扯着逃離,她下意識回頭看了眼身後的禁軍。
爲首的陸遲硯身着緋紅色官服,豐神俊朗,英姿勃勃,正大跨步朝她走來。
眼前的他和往常沒有區別,只是那雙深邃的眸子再無半點溫情,眼底只剩冰寒。
明明今晨他上早朝時,兩人還小意溫存......
姜韞紅着眼收回視線,毅然決然地跟着霜芷逃離。
一切發生的太快,等她被霜芷塞進密室,姜韞仍無法接受眼前發生的一切。
“小姐,您務必在此處藏好!千萬不要出來!”
霜芷說完,提着刀轉身離開。
“霜芷!”
眼前的畫卷落下,姜韞縮在狹窄的密道裏,恐懼席卷全身。
此處只有姜家幾人知道,連陸遲硯都不知曉鎮國公的書房有這樣一處密室。
霜芷一定要活下來......鶯時千萬不要被人抓到......
姜韞在心中不住地祈求,可上天卻沒有對她有一絲憐憫。
哐啷!
書房的門被人撞開,霜芷被一腳踹了進來。
姜韞全身一抖,透過畫卷狹小的縫隙看向外面,就見霜芷滿身是血,被一個禁軍踩在腳下。
她驚恐地捂住嘴巴,連喘息都不敢。
“說!你家主子藏哪了?!”禁軍腳下用力捻着霜芷的胸口。
霜芷痛苦不堪,卻一個字都不肯說。
門外響起一道沉穩的腳步聲,一個挺拔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陸遲硯逆光而立,姜韞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
“既然不肯張嘴,殺了吧。”
姜韞聽到他這麼說。
下一瞬,幾道銀光閃過,溫熱的鮮血噴涌而出,霜芷轉瞬間斷氣。
姜韞雙眼猛地睜大,大顆大顆的淚水從她眼眶滾落,眼前一片模糊,她死死捂着嘴巴不讓自己出聲。
一名禁軍快步而來,“陸大人,沒有找到姜家小姐。”
陸遲硯沉默片刻。
“放火吧,她受不了總會出來的......”
好熱。
姜韞靠着牆壁,周身都是滾燙的熱浪,大火不知從何處而起,她只覺得整個人痛苦難捱。
熾熱的火焰灼燒着她的肌膚,她在密室中痛苦掙扎,任何聲音都發不出。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她快要失去意識的前一刻,身邊的熱浪消失了。
一道如同惡鬼般的女聲在耳邊響起——
“姜韞,本宮終於找到你了。”
不!
姜韞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喘息。
屋內漆黑一片,只有她慌亂的喘息聲。
緩了好一會兒,姜韞才意識到她是在自己的臥房裏。
身上的寢衣已被冷汗浸透,她掀開被子下床,去裏間拿帕子沾着冷水擦了擦汗,換了身幹淨的寢衣。
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姜韞睡意全無,坐在窗邊看着天色出神。
金烏東升,天漸漸亮了。